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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儿总想谋杀我怎么办（3）
虽然这个有点滑稽的意外打乱了原本的章程，但每个人都挺乐意的——可算轮到了一个发际线完好、并且没有肚腩、讲话不会到处喷唾沫的专家发言了，就算讲的全是口水话，视觉赏心悦目就行——更何况这位教授长的好看、口才又着实好。
因为出席正式场合，左教授一身黑色西装，漂亮锐利的五官十分夺人眼球，那双眼睛像看不见底的深海一样，沉静、深邃，眼尾挑起的弧度颇具风情。
虽然早已三十而立，但这种颇具辨识度的样貌，会被斗鸡眼的林教授错认为小年轻也不奇怪。
看着教授低头把沉重的眼镜戴回去，遮住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广大女性研究员们不禁扼腕叹息，遗憾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需要注意的，就像我们常常听见的概念——‘人生而具有自我实现的倾向’，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为我们的病人移除这个障碍，让他们沿着原本的轨迹发展成成熟的、充分自我实现的个体，就像橡树子成长成能遮风避雨橡树。所以我们关注的应该是这个‘障碍’，而不是其他东西。现如今，在国内心理剧治疗领域里有很多尚未打破的腐旧陈规，作为一种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心理治疗手段却在圈内不甚出名，这其中的原因……”
男人的嗓音温和、富有磁性，语调不疾不徐，把晦涩的理论娓娓道来，原本艰涩难懂的东西被他讲得妙趣横生，不时激起一阵笑声和附和，就连刚才窘得满脸通红的林教授都倾着身子，抚掌赞叹，止不住地点头。
“有道理、有道理。”林教授不计前嫌，拿着左临扔过来的笔在纸上奋笔疾书。
记者轻巧地穿过挤挤攘攘的人群，找到一个好角度，半蹲下来，耐心地调整焦距，直到把教授的身影清晰地捉入镜头。
记者那双蓝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这个人，目光跳跃在那双微眯起的眼睛上、颤动的睫毛、翘起的嘴角、耳垂、优雅的脖颈、衬衫领口间露出的锁骨，包裹在布料下的腰身。
旁边的人瞟了眼，忍不住赞叹：“你这技术不错，竟然拍出了一种走红毯的感觉。”
记者一看，别说，的确是。左教授气质沉稳、冷淡——如果要比喻，会场中心的男人就像是高纬度冰雪中生长的冷杉，浑身上下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颇具禁欲的气息，放在哪里都特别吸引人。
“这位教授的底子好。”
对方赞同地点头，熟稔地个他攀谈起来：“的确，你说这么有气质的人多适合娱乐圈。”
只可惜这副好样貌却偏偏放在了学术界，如果是去了演艺圈，恐怕一个月不出头，就可以让全国上下都记住这张脸。
记者耸肩：“他不喜欢闹哄哄的。”
“我听你普通话怎么有点口音，不是国内的？哎哟，外国友人啊！哪个媒体的？”
记者笑了笑，竖起食指示意安静，继续低头调整镜头。他当然不是什么记者，他只是随便穿了间工作服，好混进来看自己的男朋友。
我男人就是流弊，又帅又厉害，不仅发际线安全无虞，智商还碾压全场。记者想着，嘴角忍不住扬起来，骄傲地像站在上面的就是自己一样。
很久没见，医生似乎又变了些，看起来有点陌生。到底是哪里变了？五官？气质？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研究生，跟着导师来C国刑事警察学院，进行针对警员的心理辅导交流和学习。在一堆牛高马大的壮汉中间，这位身板瘦弱、斯斯文文又气质冷淡的医生就显得特别凸出，走到哪儿都能认出来。
那时候医生人一多说话就有点磕巴，哪像现在，当时逗几句耳尖都会变得通红，但脸还是严肃地板着，看起来可爱得不行，吸引了一干女同胞在咨询室踩点、利用各种专业知识进行围追堵截——嘿，如果学习有这劲头，还愁期末会挂科？
记者也凑热闹跑过去咨询过，本来没指望这玩笑一样的咨询能够有什么用。呵，他尊敬的父亲可不就是一位全国知名的心理学专家吗？也没见得能把他的内心看透一分，再高的名头也不过是一个放在柜子里的证书。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几次交流下来，对方竟然可以轻易说出记者一直藏着的心结——当时，还没等医生继续分析，记者堂堂一个八尺大汉说着说着就痛哭流涕起来，害的医生满咨询室找纸，最后只好在洗手间里扯了一大堆纸给他擦鼻涕。
记者想起当时对方挠着头、笨手笨脚安慰自己的样子就想笑。
看上去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异常温柔。临走前还给他塞了一颗糖，藏在制服的裤兜里。
不过为什么是草莓味的，医生喜欢这种口味？
他第一次对异常厌恶的心理学领域产生了好感，突然有点可惜那些被自己扔进碎纸机的心理学专业资料，现在可好，想借都借不到。
在这之后两个人没有更多的接触，偶尔约出去一起玩，几次电话打过去都是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断，虽然医生表示可以在他休息的时候过来，好进行进一步的治疗，但记者也识趣地知道不能再麻烦他。
医生平时都很忙的，他很快就要和导师一起离开，可能以后就见不到了。
直到一个下雨天辅导员让他赶紧到校门口——他父亲来了。
无论在哪里，他们两人之间除了争吵和指责就不会有其他更加有意义的对话。
为什么只要一面对到自己这个儿子，这位平时在患者和学生面前温文尔雅的心理学家就和任何一个糟糕的父亲没有任何区别？暴躁易怒，除了拳头和棍棒就没有别的表达方式。
父亲把他的帽子狠狠扔在水洼里，指着他鼻子臭骂了一通还不死心，硬是要给他办理退学，把他扯过去走上早已准备好的“康庄大道”、子承父业。
“我是为了你好啊，你个不孝子！”
心理学家？狗屁的心理学家！我恨你、我也恨心理学！
他失控了，激烈地反抗，周围的人都劝不住。要看父亲的巴掌就要像往常一样扇到他脸上，一个人却止住那只挥下手。
“够了！”
医生挡在他面前，对着他的父亲大声说：“祁教授，我知道你的身份，你能够治愈这么多病人，为什么就不能分出哪怕一点耐心、来好好了解一下你的儿子吗！你应该为自己获得的所有赞誉为耻，因为你、连自己的最亲的人都不了解！”
医生的尾音铿锵有力，所有人都像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下来，呆愣愣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医生。
那双水雾中的眼睛啊，简直漂亮得惊心动魄，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新奇又让他想痛哭。
心理学太神奇了，医生说出了所有他想说的话……医生啊，你是趁我不注意跑进了我的心里吗？
最后医生和他父亲单独谈了整整一个下午，他蹲在门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
父亲走了，表示不会继续干涉，最后还小声补了句你在学校里表现地不错。一切就像个梦一样，他突然想大声哭出来，不管丢不丢脸。
医生最后才出来，让他把脚边烟头给扫了。
这个人是他生命中的光。
那时自己还只是一个胸膛中积攒着愤怒和仇恨的愣头青，凭着一口气就毅然决然拖着行李箱出走，抛弃早已安排好的大好前程，选了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学校，想要把自己的一生作为抵抗父亲的砝码。
他不后悔自己的任何一个选择，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即使这种恨意随着时间和空间被冲淡，还是像沉积在水池底部的污泥，每每想起，又会把一潭好不容易变清澈的池水变成散发着恶臭的泥浆。
所有人愿意看清澈的池水，只有他愿意面对泥浆。
左临的演讲很长，但没有一个人打瞌睡。
“……每个人，包括我们这些研究、治疗人们心理的医生，内心都会有沉寂的阴影，每个人都应该清楚这一事实；
像Irvin Yalom曾对广大治疗师说过的，生命的美好和黑暗是共生的，幻灭、衰老、疾病、孤独、无意义、痛苦的选择和死亡，命运为每个人准备好了不幸，我们无法否认——每一个个体生命都免不了会蕴含，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大家对此都有了共鸣，左临一笑，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安静。
“医生也会生病，心理医生当然也会，我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我们会受到伤害、也会仇恨，而且我们的心灵还承受着更大的风险——我们必须与患者共情、从患者的角度感受各种各样痛苦和绝望，而心理剧的形式就能完美地把治疗师和患者同处于一个情境下：
既然这是作为本能的存在，我们就不可能把这些情感根除，这是心灵的一部分，就像有光明，就必须有黑夜。所以面对这些难以启齿的黑暗，我们不妨换一种思路，不要忘记、忽略，而是洞察和宣泄，如同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名句：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这就是我们之所以要运用心理剧治疗的原因，我们要让患者直面他们曾经的创伤、伤痛，鼓励他们在安全的环境里做出自己希望的选择，帮助让他们跨过障碍、击碎障碍。让患者知道，内心的黑暗不一定是可耻，这些正是他们变得更好的必经之路……
……虽然说起来有点鸡汤的味道，但各位还是记住这句话——黑暗无法打击我们，我们理应勇敢面对它，努力变强，然后，骄傲地踩着它登上更美好的未来！我的讲话，完毕。”
左临握紧手，高举在半空，然后缓缓鞠躬。片刻沉寂后，会场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涌向站在中心的人。不少人都有点失态了，眼角湿润。
祁然放下相机，凝视着远处的左临。
左临喜欢这句话，也经常在治疗中和祁然提起。他们几乎花了一年来处理祁然的心理障碍，缓和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对于左临，这也是心理剧治疗的新尝试，祁然算是左临第一个正式的患者。
像左临所说，一直以来，黑暗都掐着他的脖子。直到这个人愿意把他从泥沼里拉出来，沉默地听着他所有的的苦痛和绝望，愿意触碰这些累累的伤痕，鼓励他把黑暗击碎。
这是他的光。这句话丝毫不夸张。
所以，他怎么能相信、怎么能相信……
再多的证据他也不可能相信！
对于左临来说，他心中的黑暗、最为憎恨的敌人，恰恰就是迷恋着左临的自己，祁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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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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