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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离沈淮生日还有一天。
这周以来沈南方总是这样的作息,早睡早起,天刚蒙蒙亮就到农贸市场。
买菜买肉,像是不要钱似的,挑的都是最好最贵的。
小摊贩们认熟不认生,刚开始还会当他无知老朽坑他个一毛两毛,后面熟了便也不好意思了,倒是一毛两毛地掐折扣。
沈南方想着先跟几个相熟的小贩商量下隔天给他留最好最新鲜的菜和肉,去的平日里更早。
手里兜着一壶烧酒,嘴里哼着小曲儿,眉头眼梢尽是得意气色。
只是农贸市场的门还没摸到,反而先遇上了个“老熟人”。
——赌场的“赖子”。
这人五十岁左右,和沈南方相仿的年龄,人如其名,赌场的“熟客”,老赖在那不走,赌起来比沈南方最夸张的时候还有疯魔。
赖子如今是出了名的老光棍,据说原先祖上爷爷是地主大户,留了数不尽的家产。
没料家门不幸,出了个赖子。
输得家财散尽,连漂亮老婆都跑了。
赖子两手揣在兜里,由于天生有些斜视,看人的目光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老小子,赢了几个子儿就拍屁股走人了?”
“我又不叫‘赖子’,还清了债,口袋里有了几个钢镚儿还不得学乖。”
沈南方“嘿嘿”笑了两声,和赖子的面无表情对比鲜明。
“你那赢了不止几个钢镚儿吧?”
“哟?不服?”
“不服。你上回儿连赢十局,传遍了整个三吏窟。不过可惜了……”赖子摇头,拖长了尾音,“了”字后面愣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南方多日没碰“赌”,不提还好,这会儿提起了,难免心痒痒。
“可惜什么?”
“可惜啊,隔天这记录就让人给破了。”赖子眯了眯眼,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一个神人……连赢了十八局。”
沈南方一愣,摇头:“你唬我呢?!不可能!”
“我怎么唬你了!三吏窟的老小子们都知道!不信你去问老蒋和阿聪!再不信你亲自去看看!”
“我……我不去……”
赖子闻言“啧啧”地叹,一脸不可思议地打量他:“怎么?真戒赌了?”
沈南方瞥了他一眼,没答。
“怂蛋儿!”赖子“啐”了他一口。
沈南方反啐回去:“你他妈骂谁呐?!”
“我就是拉你去见识见识,开开眼,你都怕上了?”
“谁怕了?!我呸!”沈南方咬了咬牙,“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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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时今天有个广告拍摄,夜景。
导演是个事儿精,偏要拍北极星,大熊星座什么的,愣是整到九点才收工。
这边儿刚收工,就收到了沈淮的微信。
“结束没?一起吃晚饭?我家西南街角那个炒饭?”
顾寒时挑了挑眉,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今天不做二十四孝儿子?你爸呢?”
“一早上就出去遛弯儿了,说碰到了个老熟人,叙旧,估计得喝高了。”
顾寒时和沈淮每回吃饭都是极慢的,磨啊磨的,尤其是忙的时候几天没见。
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势。
怪腻歪的。
吃饭吃到一半顾寒时接了姜映歆的电话,那边姜映歆不知问了他什么,他愣了愣,然后目光望向沈淮。
这一眼,看的沈淮也愣了。
“嗯。”
“你别胡说八道。”
“都快当人妈了还口不择言。”
“……”
他笑着挂断了电话,抬头,发现沈淮盯着他。
“看我干吗?”
“你说呢?”沈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边浅淡的酒窝,“这姑奶奶知道了?”
顾寒时性感的下颌线肌肉有些绷紧,他抬手,从自己的炒饭里夹了一块最大的牛肉到他碗里:“我无意的。她这人倍儿精,瞒不住。”
“所以你夹这块肉是道歉么?”沈淮憋着笑,“不错不错,比廉颇有诚意多了。”
这小子……
顾寒时轻咳:“不过你放心,她虽然口不择言,但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嘴还是够严实的,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不会胡说八道。”
“我有说什么吗?从来就只有你担心这个。”沈淮把刚才那块牛肉夹回他的碗里,“吃吧吃吧,看你上次住了次院后又瘦了不少,整个病娇美人儿。”
顾寒时用筷子戳了戳那块肉,笑着说:“至于么……人老板见了以为我俩多少天没钱吃肉了。像不像‘父与子’,小时候写作文可爱写了,什么‘和爸爸吃面他把面里面的肉都给了我’之类的……”
“啧啧,我可没写过。”沈淮摇头,“这么伟岸一形象,我描述不出来。和我爸差别太大了。”
沈淮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把口袋里的手机摸了出来,开始给沈南方发微信。
“等我一下。”
极短的一句话,沈淮发完,把手机收回口袋。
“发了什么?”
沈淮被顾寒时问的一愣,片刻后,笑了笑,眼眸里是淡淡的光,“问我爸什么时候回来。七点发的那条还没回我呢。”
“以后有空可以问问他那些老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他们这年纪的人,偶尔糊涂起来也会找不到人,得当成小孩子看。”
沈淮没想到顾寒时会说到这个,心里一时感怀;又觉得那话之于他,有如温热的水浇上心头,周身血管一阵舒畅。
他们在一起不久,但是他在迄今为止的时刻,没有一刻后悔过和顾寒时一道。
顾寒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再回顾这些天的生活,是他二十几年来的时日中最为丰润圆满的。
他有亲情,也有爱情。
幸福好似来的太过突然,真实的不可思议。
他反而比往日更加难眠,他也会害怕,怕某天一醒过来就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境般的虚无。
======
沈淮餐间和顾寒时喝了两杯,不胜酒力,回家懒懒草草地冲了个澡便倒头就睡。
睡前的那段时间算是毫无意识了,因而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关心沈南方有没有回来。
而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去敲沈南方的门,发现他一宿未归的时候,心里才终于有了一些异常的情绪。
沈淮看了看微信,发现沈南方还是没有回他。
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始给沈南方打电话。
电话第一次没有接通,完完全全是忙音。
到第二次,响了一下就被人按掉了。
沈淮的眼皮跳了一下,开始拨第三次。
“喂?”
是沈南方的声音,带着倦意。
背景音很静。
沈淮松了口气,沉着声问:“你在哪呢?一晚上没回来。”
“对不起啊小淮,忘和你说了。昨天实在喝太多了,就睡在老陈家里,这会儿酒还没醒,困着呢,头也疼。”
“行吧,你休息好再回来。”沈淮说完顿了顿,隔了几秒,重新开口,“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今天晚上带个朋友回来,一起过生……”
“知道了知道了!没什么事儿先不说了……挂了。”
沈淮这头还没反应过来,沈南方那边已经挂断了。
“驴脾气,没礼貌。”沈淮嘟囔了一声,把手机扔到床上,回卫生间洗漱。
沈南方一天一夜没回家这事儿,他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知道沈南方再不靠谱也是个成年人,干不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晚上到“秘密会师点”接了顾寒时,顾寒时倒是一上车就问:“你爸昨天什么时候回家的?”
沈淮一手把着方向盘,眼皮都没眨:“没回家。喝挂了。睡朋友家了。”
“一宿未归啊。”顾寒时笑容含蓄而意味深长,“别是……”
沈淮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他给我找个后妈?得了吧,就他那副熊样儿,哪个眼瞎的会跟了他?”他嘟囔,“也就我妈……不知道什么选男人眼光。”
还不如他呢。
顾寒时下车的时候把一个特别好看雅致的礼品袋拎在手里。
沈淮想当然地伸手想去接,顾寒时把手一缩:“干什么?”
“不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顾寒时笑,“这是给你爸的。”
“哟,见面礼啊。”沈淮“啧啧”轻叹,“丑媳妇总算要见公婆了。紧张不?”
“滚你的。”顾寒时笑骂,忍着没抬腿踹他,“你眼瞎了吧。”
沈淮不知道顾寒时这会儿是什么心情,到底紧不紧张。
反正他是挺紧张的。
这一路都在和顾寒时插科打诨,耍嘴皮子,不过也是为了缓解缓解自己的心情。
当然,他没想过在这个当口就和沈南方说自己和顾寒时的事。
“出柜”毕竟不是件小事,他是个保守型的人,还没试探过沈南方的意思。
说不定沈南方连什么叫“出柜”都不知道。
顾寒时似是知道他神经绷的老紧,在电梯里时握了握他的手。
沈淮手一哆嗦,碰触到他的皮肤时一阵柔软的暖意,整个人定了定神。
“好多了?”
“好多了。”
“怂。又不是要告诉他我俩要结婚了。对你爸来说,就是带个普通朋友回家一起过个生日,至于么?”
“这叫做贼心虚。”沈淮被他问的一阵尴尬,气急,“你特么懂不懂?!”
“不懂。”顾寒时说,“就是觉得你这样显得相当可疑。”
沈淮一愣:“这样?哪样?现在这样?”
“啊。”
嘴皮子耍到这,电梯停住了,电梯门打开,两人心有灵犀般地闭嘴止住话头。
沈淮走在前面,低头摸钥匙开门。
门打开了,他好几秒都没动。
“怎么了……”顾寒时问了一句,偏了偏头,望见里面一片漆黑。
他轻轻推了推沈淮的腰:“小卷毛?”
沈淮“嗯?”了声,回过神来:“家里,好像没人。”
看他有些恍惚了,顾寒时在他耳边轻声说:“先进去吧,可能你爸有事出去了,买个盐啊酱油啊什么的。”
沈淮“嗯”了声,终于往里走。
可那拖鞋,都没舍得换。
他已经打开全部的灯,可覆盖这整间大宅的,依旧是一片清冷。
“我们出去吃吧。”沈淮转身。
“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不用管他。我的生日,生我的是我妈,他在不在不重要。”
顾寒时捏住他的小臂,并未施力:“沈淮……”
沈淮投降。
他低头,拿出手机去找沈南方的电话。
顾寒时看着他的背影,宽阔的肩膀,微微佝偻的背,与脖颈线条配合流畅的深蓝色衬衫下紧实的肌肉……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然而在某些时刻,又会蜕化成一个婴孩。
沈淮的太阳穴跳了两下,额头的青筋凸了出来,和手背以及小臂上的是同一种青色。
他说:“打不通。”
顾寒时:“……”
“我发条微信吧。”沈淮发完坐到沙发上,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室内闷热,顾寒时开了空调,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他:“喝点水吧。”
“不渴。”
沈淮说完那两个毫无分量的字,又开始打电话。
要有多混蛋的父亲,才会让一个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再一次失望。
沈淮第一次谈起和沈南方一起过生日时的样子还活跃在他的脑海。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沈淮。
那种真实的快乐和生命力,就和荧屏前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顾寒时暗暗地想,要是今天沈南方不出现,就算之后找任何借口开脱,他都会阻止沈淮再去原谅他。
有的人天生不值得被原谅。
他们天生就该只有一次机会。
也许很不幸的,沈南方就是那样的人。
更不幸的,沈南方是沈淮的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沈淮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他整个人有点僵了,可手机还是毫无反应,他转了转头,回头对坐在餐桌边看书的顾寒时说:“很晚了。”
顾寒时把眼镜摘下来,对着他淡笑:“嗯,十一点了。”
沈淮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到前面的茶几上,问他:“饿不饿?”
顾寒时不答,反问:“你饿吗?”
“有一点。”
“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站起来走了出去。
等到门关上,沈淮终于彻底颓然下来。
往沙发上那么一躺。
累。
真累。
哪里都累。
可累在有些时候也是件好事。
因为太累,很多其他情绪都可以闲置屏蔽着让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不要去处理。
懦夫行径。
可他认了。
顾寒时去了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他和沈南方太不一样,他从来不让自己等。
沈淮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提着的沉甸甸的塑料袋。
他问:“买的什么?”
“烧鹅和叉烧饭。”
“这些吃下去得在健身房泡多久你知道吗?”
沈淮话是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去厨房拿盘子碗筷出来,准备把食物倒进去。
“别忙了,笨手笨脚的。”顾寒时把他赶走,“去洗手,准备吃饭。”
都这个点了,天知道顾寒时是从哪里弄来这些的。
不过味道倒真还不错。
沈淮心中积郁,化悲愤不满为食欲,一人吃了两人份的。
好在顾寒时买了四人份的量。
“你还给我装。我看你连头牛都吃的下去。”顾寒时放下筷子,再打开一个餐盒,“还吃吗?一起吃了吧?”
“你真当我猪啊。”沈淮摆手,“再吃就吐了。”
顾寒时笑了笑,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没想沈淮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他的小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顾寒时挑眉:“饱暖思淫|欲?”
“肮脏。”沈淮叹气,顿了顿,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要和你道个歉。”
“为什么?”
“让你陪我干等了那么久。”沈淮放开他的小臂,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我早该知道,沈南方就是那副尿性。我不该对他还抱有希望。”
顾寒时心道“或许吧”,面上实在不忍说出口,嘴硬安慰他:“别这样。说不定真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你不是说了吗?他昨天去喝酒了,也许酒还没醒。”
“到现在都没醒就是喝死了。”沈淮自嘲一笑,“我居然还相信他。现在想想,今天早上那会儿,他应该也是骗我的。估计又去赌钱了吧。你等着吧,没几天他准出现。因为没钱了,又得来讨债了。”
顾寒时:“……”
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有个解决的法子。
实在没法子的时候也死不了人。
只是心里难过了点。
沈淮这会儿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可顾寒时也是。
沈淮就是他解不了的法子。
他望着沈淮,好像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那日在包厢,沈淮对着他时的那副模样。
是怎么看着他神经魔障,又是怎么答应他那个显得顾寒时自己很伟大的约定。
他原本并未深刻体会到彼此之间那种紧密联结的宿命般的情感,或是挚爱伴侣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可如今他仿佛突然明了自己的心。
然后醒悟过来,他们之间拥有的,那种残酷的羁绊和深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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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码字机差点挂机………………
且看且珍惜……………
请小仙女们和小仙男们(并没有)扶持本渣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