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昙华

　　两人往东行去，因着韩灵笙身体未愈，加之眼睛看不见，所以一路上都走走停停，偶尔去山林间小住几日，亦或是在某个湖光山色的好地方歇歇脚。秦靖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韩灵笙，衣食住行、日常起居一手包办，衣要亲手换，饭要亲手喂，行要手拉手，睡要一张床，常常闹得韩灵笙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韩灵笙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并不觉得遗憾，他从小到大最渴望的，不是游览名山大川，是陪伴，而陪伴，他现在似乎已经得到了，现下虽然眼盲，但内心的充实和安定远胜过从前一个人住在别院的日子。

　　陪伴他的那个人，现在正蹲在自己身边，翻烤着先前那只野兔。虽看不见他的样子，但光是想想也能知道，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和坚毅的下巴，光是想想，韩灵笙就觉得心跳加速，两颊发烫。

　　“笑什么？”秦靖的声音突然打断韩灵笙的思绪。

　　韩灵笙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于是更是胸如擂鼓，脸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脖颈。

　　秦靖见他脸色绯红，以为他又烧了起来，于是立马伸手来试。

　　韩灵笙被猛地按住额头，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却腿一软，往前栽去，正好落进秦靖怀里。

　　“啊……我……”韩灵笙挣扎着想站起来，被秦靖一把按住。

　　“别动，赶了一天的路不累？”秦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韩灵笙老实巴交地点头：“有点……”

　　“那就先躺着睡会儿罢，烤好了叫你。”秦靖拍拍他的头道。

　　“好吧……”韩灵笙糊里糊涂地靠在秦靖怀里，又糊里糊涂地睡着了。

　　秦靖一边烤肉，一边听着韩灵笙平缓的呼吸，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唇。平日做什么都任性而为的他，在面对韩灵笙时竟然事事都做得束手束脚，他不禁叹了口气，这小傻子，对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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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行了数月，时间也从初春走到了初夏，两人终于来到澜阳城。

　　这澜阳城临海而建，两面都被海水包围，站在高楼之上，远远地就能看见蔚蓝壮阔的大海和嶙峋的礁石，夜深人静时，隐约还能听见海浪声。

　　“我们到澜阳城了。”秦靖摇了摇趴在自己胸前睡得迷迷瞪瞪的韩灵笙。

　　刚睡醒的韩灵笙还反应不过来，仍闭着眼模糊道：“唔？什么……”

　　秦靖听着他撒娇似的呢喃，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真的就要控制不住对他做些什么了。他稳了稳呼吸，压抑下内心的冲动，又用力摇了摇怀里的人，终于摇得他睁开了眼。

　　“这是哪儿？”秦靖眨眨眼，还是一副懵懂模样。

　　秦靖乍一听他这么问，以为他已经看得见了，又怕自己猜错刺激到他，便试探着问道：“眼睛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韩灵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因为低着头，那细微的一瞬并没有被秦靖捕捉到。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没有不舒服。”接着转移话题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澜阳城。”

　　“海边吗？”

　　“嗯，我们就在这儿多呆一段时日。”

　　韩灵笙知道这话的用意，心中欢喜，嘴角也随之微微翘起：“好。”

　　这段日子，韩灵笙沉浸在秦靖难得的温柔中，舍不得放开。他的眼睛早在两天前便已能视物，现在视力也恢复如初，但他舍不得那一点来之不易的温柔和与自己紧握的那只修长的手。

　　“走，海边吹风。”秦靖说完，拉着韩灵笙慢慢朝海边走去。

　　彼时正值黄昏，天色微微有些暗，苍茫的大海水波粼粼，晚霞映照在天边，海天相接处一片金红，美不胜收。耳边涛声阵阵，不时有几只鸥鹭飞过，秦靖静默地站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的手。想要扑进身边人怀中的念头第一次如此强烈，强烈到眼眶泛红，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秦靖转过头便见韩灵笙两眼通红，一滴泪从眼眶滑落，登时心下一紧，忙问道：“怎么了？”

　　韩灵笙被吓了一跳，赶紧摇摇头道：“没，没事……”

　　“眼睛不舒服？”秦靖低下头来检查他的眼睛。

　　韩灵笙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强忍着与秦靖对视的冲动，摇了摇头，胡乱编道：“我有点想家。”

　　秦靖一愣，眼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又被他掩藏起来，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时间不早了，回去罢。”

　　还在天人交战的韩灵笙当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任由秦靖牵着自己往回走。

　　两人心思各异地回到客栈，一路无话。但两人之间的沉默却在上楼时被一个清亮柔媚的声音打破。

　　“阿靖？”

　　此时的秦靖正低着头扶韩灵笙上楼，乍一听见熟悉的声音，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感。他抬起头，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闻言？你怎么在这儿？”

　　“只许你在这儿，就不许我来玩玩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自然地交谈着，全然将韩灵笙晾在了一边。

　　起先韩灵笙只是惊叹于眼前这个陌生人的绝色。那个被叫做“闻言”的人长身玉立，着一件银红长衫，长发被一条银带松松束起，直垂到腰间，眉眼间透出一股媚态，却又丝毫不让人觉得艳俗，精致的五官更衬得这身形清雅脱俗、雌雄莫辩。

　　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秦靖语气中的惊喜和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默契，说的也是他听也没听说过的“以前”。秦靖微微勾起的嘴角更是刺痛了他的心。他盲了一双眼才得到的温柔和耐心，这个人竟然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更何况……他还那么美……他还叫他“阿靖”……

　　思及此，韩灵笙怔愣地看着上方的闻言，眼眶泛红，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

　　闻言像是这才注意到韩灵笙一般，眼中一抹异色闪过，继而被更加风情万种的笑容取代，他对着愣在下方的韩灵笙眨眨眼道：“好看吗？”

　　韩灵笙魔怔了一般，点点头道：“很好看……”

　　其实韩灵笙长得一点不比闻言差，只是他还太小，又从未出过家门，未经人事的他没有闻言神色间的从容与媚态，但胜在他纯净无暇的气质和懵懂之中无意间流露出的纯真与诱惑，再加上左眼那朵金光流转的昙花，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秦靖的注意被拉回了韩灵笙身上：“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韩灵笙听他这么一问，忽然清醒过来，脸色霎时血色尽褪，苍白如纸，眼角的那滴泪刹那间滑落。

　　“怎么了？不舒服吗？”秦靖见他脸色极差，忙上前试探，语气中的关怀与担忧让站在上方的闻言微微皱起了眉。

　　韩灵笙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阿靖，怎么回事？”

　　秦靖此时一心只放在了韩灵笙身上，哪里还顾得着与好友叙旧，他弯腰一把将韩灵笙打横抱起就往楼上走，路过闻言的时候，匆匆道了句：“等会儿再说。”言毕也不多停留，转眼便消失在楼道尽头。

　　闻言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着秦靖离去的方向，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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