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名

　　在伊苏里尔街呆久了，回到伊苏里尔河以北的贵族区觉得十分安静。查过卫兵轮值情况，我径直钻到圣瓦伦丁的后花园里去，那里一向十分安静，是想事情的好地方。
　　有些事情，我需要好好想一下。
　　已经是五月底，沙恩的气候本来就比较温暖，此时更是暖气袭人。临近黄昏的时候，我从花园的长椅上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转身，看到眼前一片盛放的玫瑰映在金光下，如血的艳红令人目眩。
　　蓦地想起许久以前，跟卢克的对话。他站在骑兵团营地附近的原野上，一脸悠闲的靠在车前，蓝眸懒洋洋盯着窗外，指着野地上盛开的玫瑰说，雷娅，送你一束这样的花，你要不要？
　　我当时随手拉开车门，不耐烦的说，走啦走啦，后面的士兵快追上来了，你还有闲心看花。
　　那里的野玫瑰应该已经开放，浓艳如血，像那天卢克胸口汩汩流出的血。
　　眼前一阵淡淡的晕眩，紧接着心底有阵阵抽痛。
　　我拍拍脸，逼着自己咧嘴扯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晃掉满心的疲惫，缓步往大厅门口走去。

　　米勒斯正站在大厅楼梯附近，看见我走进来，笑眯眯走近：
　　“雷娅上尉，殿下请您去他的书房。”
　　“书房？现在？”
　　米勒斯点点头：“是的。弗兰迪少校刚刚上去不久。殿下吩咐等您一回来就让您过去。”
　　我道过谢，匆匆往二楼上去，敲敲洛法的书房门，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里面喊：
　　“进来。”
　　进洛法的书房我还是第一次。以往只是经过，却没有进去过。不算太大的房间对面，摆了一张雕镂精美的写字台，后面是一只包银边文件柜。墙壁上悬着几副油画，窗口是银白色窗帘，地上是精美的米白地毯，洛法就在地毯另一端的写字台后面，正跟弗兰迪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严肃到带着一丝森冷，完全没有往日懒洋洋的嬉笑模样。
　　我慢慢走近，行礼：
　　“殿下。”
　　“啊，上尉。”洛法看我一眼，“正好，弗兰迪你跟她说吧。”
　　弗兰迪转过身来，言简意赅：
　　“哈德斯女王派遣来访问沙恩的使团，明天会到达康帕斯。他们的使者没有带任何卫兵，只有几个侍从。莉迪亚女王发来照会，要求由沙恩为他们提供保护。皇帝陛下把这件事交给了殿下处理。”
　　我看向洛法：
　　“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去？”
　　洛法手指交叉在一起，翘着二郎腿看着我：
　　“没什么问题吧，上尉？”
　　“一切听殿下的调遣。”我随口答道，“只要殿下觉得我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洛法看着我，神色冷淡的点头：
　　“这的确是重任，上尉。本来沙恩和哈德斯之间的局势，就已经相当紧张，尤其是在边境上，如果哈德斯的使者在沙恩出了什么问题，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这个我倒是了解一些，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此刻让我顾虑的是，洛法为什么还要问我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完全信任我，应该会直接任命我做使者卫队指挥官，而不会这样绕着弯子试探我的意思。
　　又或者，他其实还是在怀疑，我跟哈德斯那边是不是完全没有瓜葛。这倒是不能怪他，毕竟原来在游散骑兵团的时候，乔克曾经跟哈德斯有牵连，要洛法相信我是完全清白的，大概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我只有点头的份，没有拒绝的余地。
　　所以我完全无所谓的看着洛法。
　　他的蓝眸凝视我片刻，松开交叉的手，从桌上抓过一张纸，签上名字盖上印鉴抬手递给我：
　　“雷娅上尉，这是调令。明天起你来负责哈德斯使团的安全护卫工作。至于圣瓦伦丁宫，暂时由弗兰迪负责，你要兼顾。我这边的事情很多，弗兰迪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指挥卫队的那些人。”
　　我接过调令，飞快的瞄了一眼，向洛法行个军礼：
　　“是，殿下。”
　　“使团卫队的人选今晚定下来，明天早上再调度就可以，你们可以先回去准备了。”洛法掏出怀表看看，准备起身，“克伦瓦快来了，我也要出去了。”
　　弗兰迪转身往外走。我跟上去，犹豫了一下，站住脚步：
　　“殿下。”
　　洛法重新坐回椅子：
　　“还有其他事吗，上尉？”
　　“关于昨天的事情，殿下。”我思索了片刻，想着该怎么说出来，“确切地说，是关于克伦瓦公爵小姐。”
　　“哦？”洛法似乎颇有兴味的挑挑眉，“关于克伦瓦？”
　　“我在想，”我看着他晶蓝的眸子，慢慢的说道，“殿下昨天好像嫁祸给我了。”
　　洛法愣了一下，唇边露出笑意：
　　“那么，上尉？”
　　“您似乎是在利用我，向克伦瓦小姐示威。您明明知道她什么时间会到这里的，却还在塔楼阳台上吻我。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时候，克伦瓦小姐的车子应该是刚刚驶进圣瓦伦丁宫吧？”
　　洛法不动声色看我许久，脸上的笑容开始慢慢扩大：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许多，上尉。”
　　我向他行个礼：
　　“不怎样，殿下，我其实很高兴能帮上您的忙，虽然不太喜欢这方式。我想弄清楚的只是，您这样做会不会给我招来什么麻烦——”
　　洛法笑笑，又将手交叉起来，一副公事公办胸有成竹的样子：
　　“放心。我不会因为那个女人，拿能干又深得我信任的部下去冒险。至少，她不敢动我的手下。不过，你也还是小心些，女人对付人的手段，总是会有很多的。”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点点头：
　　“那就好，谢谢殿下的周全关照，我先告辞——”
　　“等一下，”洛法挥挥手，“既然你已经聪明的猜出了这件事情来，我不妨再多告诉你一点，让你更放心一点。”
　　我点点头：
　　“是，殿下。”
　　“克伦瓦公爵和他女儿的权势，并非总是那么稳固。”洛法缓缓靠在椅背上，眯起蓝眼睛，薄薄的唇勾着浅笑，“我结婚的对象，也并非只有克伦瓦一个人选。事实上，议会有人在向皇帝陛下提议，让沙恩与玛蒂王国联姻，对象是我和玛蒂的贝尔蒂公主。如果这件事成功，即使他的女儿做不成皇后，克伦瓦公爵也只能乖乖站到我这边来。”
　　那就是说，如果洛法娶了玛蒂的公主，他未到手的皇位就万无一失了。
　　“所以，克伦瓦也不敢太嚣张。我还应该感谢她，帮我把身边的女人都处理干净。”洛法懒洋洋笑着，站起身来，“因此玛蒂国王会把我当成一个专情男人，决定把女儿嫁给我也不一定呢。”
　　我附和着笑笑，看着洛法那双深湛漂亮的眼眸，不由暗自心惊。
　　他倒是把所有能算计的人，都给算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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