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若月夜

　　第二七章 收受之间

　　这时门外有人轻声敲门，王进宝忙站起身，坐到太师椅上，道：“进来吧。”

　　管家引着户部左侍郎杭艾进来，便出去了。

　　那杭艾见到王进宝忙以对上级的礼打了千儿，道：“王大人忙于公务，竟到此时才回府，也太辛苦了。”

　　王进宝也不起身，只笑道：“杭大人和我职级相同，不必行此大礼。”

　　杭艾笑道：“如今谁不知道王大人是皇上知己？卑职岂敢说自己和王大人是平级。”

　　王进宝道：“我也不知皇上知己这四个字是从哪里得来，如今连我们纳兰大人都因为这四个字和我起了嫌隙呢。”

　　杭艾道：“大人说笑了，纳兰大人和王大人本就是管鲍之交，如今又齐心协力辅佐皇上，您二人哪会有嫌隙？”

　　王进宝道：“那可不一定，就好比今天，杭大人你来敝府，肯定是有事要吩咐吏部了？但你不去找我们纳兰大人，却只找王进宝。让纳兰大人知道了，可不是要怪我弄权揽事了？”

　　杭艾道：“卑职岂敢？只是纳兰大人每日陪侍在皇上左右，以卑职的身份，实在不敢为些小事情去打扰纳兰大人，是以才冒然来见王大人。”说着，从袖筒中拿出几张银票，放到茶几上，道：“这里三张是孝敬王大人的，还有两张，麻烦王大人代为转送给纳兰大人。”

　　王进宝道：“杭大人这是干嘛？你们户部的梁尚书那天说我们吏部十年不发俸禄照样吃香喝辣，你也听见了。你今天来给我送银子，是要坐实你们梁尚书的话吗？”

　　杭艾道：“梁尚书的话本来就有失偏颇，大人何必放在心上。纳兰大人和王大人一向忠正耿直，谁不知道？”

　　王进宝道：“忠正耿直我可不敢当。但你应该知道，我们纳兰大人在皇上面前从不开金口的，纳兰大人不说，我王进宝更不敢说。所以，王大人的银子恐怕送错人了。”

　　杭艾道：“王大人误会了，卑职并不敢求二位大人为卑职在皇上面前美言。卑职只想恳请二位大人在考核户部的时候，对卑职照顾一二，卑职就感激不尽了。”

　　王进宝道：“原来这样，这事倒是也不难。但你给我三万两，给纳兰大人却是两万两。以后纳兰大人知道了，我王进宝还如何在吏部立足。”

　　杭艾道：“王大人放心，今日的事卑职绝不敢和第三人提及，包括纳兰大人。”

　　这时康熙示意纳兰性德出去，纳兰性德便走出屏风，笑道：“杭大人一出手就是两万两银子，还不让我知道，不怕我收钱后装傻不办事么？还是杭大人暗示进宝将这五万两银子尽收囊中，绕过我去就完了。”

　　杭艾万万没想到纳兰性德会藏在王进宝家偏厅的屏风后，先是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道：“是卑职该死，请纳兰大人见谅。卑职在真武庙附近有一所宅子，虽不大却也雅致。卑职就将这宅子孝敬给纳兰大人，请纳兰大人千万原谅卑职刚才失言之过。”

　　这时王进宝早已将上首的座位让给纳兰性德，自己则坐在了下首。纳兰性德坐下道：“杭大人，你们梁尚书话里话外一直说我们吏部如何不缺银子。你如今又送来这五万两，是想给你们梁尚书多些谈资吗？”

　　杭艾忙道：“不，不，卑职万万不敢。卑职知道两位大人都是清廉之士，早已对两位大人的人品心生敬仰。只是卑职实在不忍看两位大人这般清苦，是以才孝敬这些小心意。”

　　纳兰性德笑道：“杭大人你说的这般诚恳，倒叫我想和你多结交结交了。只是你们户部梁尚书一向仗着曾经为皇上出过力，就总来忠言逆耳那一套，和皇上拧着，你杭大人是不是也要学你们梁尚书啊？”

　　杭艾忙道：“卑职效忠皇上还来不及，哪里敢违背圣意。只是户部现在由梁尚书执掌，卑职也只有听命于他。”

　　纳兰性德道：“杭大人说的也是。”说着，轻轻拿起茶杯。

　　杭艾忙对纳兰性德和王进宝道：“二位大人定是有要事相商，卑职告辞了。”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纳兰性德道：“杭大人把银票拿走啊。”

　　杭艾回身道：“大人说的什么银票？卑职并没带银票来。”说着，又作了个揖，转身走了。

　　康熙从屏风后走出来，纳兰性德和王进宝忙跪下，道：“臣死罪。”

　　康熙道：“行了，要说多少次恕你们无罪才行，再说朕都烦了。”又笑道：“这个杭艾平日在朕面前总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话也不多，想不到他原来这么会说话。刚才他说你们二人清苦，朕差点笑出声来。”

　　于成龙笑道：“杭艾会说话不假，可是和吏部的人比还是差的很远。如今吏部上下办事又得力，说话又妥贴，只把这二位爷侍候的如神仙一般。”

　　康熙笑道：“那我倒想见识见识了，可以吗，二位大人？”

　　王进宝道：“皇上今日是存心要逗弄臣，也罢，臣就做个小丑博皇上一笑。”说完，把那管家叫了进来，道：“和今日当值的几位大人说，不管他们说的事能不能办，尽快把他们打发走，然后到这里来见我。”

　　那管家走后，纳兰性德对康熙道：“进宝这里每日都是这样，乱哄哄的跟大栅栏似的。进宝见不过来这许多人，便让吏部的几个郎中和员外郎轮流来家里当值，替他打发那些人。只有有分量的进宝才亲自见的。”

　　康熙笑道：“原来王侍郎大人这样忙，朕今日让王大人陪着听曲儿，倒是耽误了不少功夫。”

　　王进宝道：“皇上再打趣臣，臣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纳兰性德道：“我替你见宁国公吧，你去见忠勇侯，这样快点。”

　　王进宝道：“再好不过，你就在这里吧，我去别的屋子。”

　　宁国公戴源走进偏厅，看到纳兰性德，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堆起笑，道：“容若，人家都说现在想见你一面比见皇上都难，没想到今日却在进宝府里见到了。”

　　纳兰性德要给戴源见礼，早被戴源一把拉住。戴源道：“你和老哥哥还这般客气呢。”

　　纳兰性德笑道：“国公爷本来是要见进宝的，可是进宝实在也是太忙，这才托我代他来听国公爷吩咐。您千万别挑理。”

　　戴源笑道：“容若，你如今是皇上近臣，又主理吏部。进宝托了你来见我，实是你们俩对我最大的抬举，老哥哥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

　　纳兰性德道：“不知国公爷有什么事吩咐进宝，若是性德能代为效劳，国公爷不妨直说。”

　　戴源道：“一些小事，麻烦进宝已经不好意思，再来劳烦你，当真让老哥哥无地自容。实不相瞒，我那二儿子考了两次进士均没得中，如今闲在家里。我虽为他捐了个闲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执掌吏部以来，吏部是一派欣欣向荣。犬子虽不成器，我也想让他去吏部历练历练。不知容若你，能否帮老哥哥教教你侄子。”

　　纳兰性德笑道：“国公爷别这么客气，我与令郎是平辈相交。不知令郎现在的官职是几品？”

　　戴源道：“一个闲职，哪有什么品级，是个正六品吧。”

　　纳兰性德道：“那这样好了，就让令郎到吏部做个员外郎吧。”员外郎是从五品，已经给戴源的儿子提了一级。

　　戴源脸上马上露出欣喜，道：“容若你如此厚待，真叫老哥哥不知说什么好。以后你侄子在你手下，若有不好处，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就当你自己儿子就好。”说着，从袖筒中拿出几张银票，道：“老哥哥以为今日只能见到进宝，所以这礼实是备的轻了，你千万别嫌弃。改日老哥哥请你到我府上，另有重谢。还有进宝那份，我会一并补上。”

　　纳兰性德无奈的一笑，道：“国公爷您是看着性德长大的，对我也一向照顾有加。您这是干嘛呢，性德说什么不能要您的银子。”

　　戴源道：“容若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哪轮得着我照顾，倒是你一直照顾我呢。我也知道这点银子你看不上，但好歹留着打赏下人也好。你若不给老哥哥这个面子，老哥哥实是不敢把那不成器的东西，送到你门下了让你管教了。”

　　纳兰性德知道，他不收银子，戴源不会安心，便也不再坚持，由着戴源把银票放在茶几上。戴源见纳兰性德收了银子，这才放下心来，又客套几句，便告辞了。

　　不一会儿，王进宝也进来，先给康熙见了礼，便笑道：“忠勇侯听说容若在这儿，非要来见。我推了半天才推掉。”

　　康熙道：“赵景献找你什么事？”

　　王进宝道：“回皇上，忠勇侯前些日子在郊外盖了所别墅，谁知占了康亲王的地。这件事康亲王很不高兴，忠勇侯想让臣去斡旋一二，请康亲王消了这口气。”

　　康熙笑道：“原来你们吏部不只人事任免，连这些事都要管。”

　　于成龙道：“是啊，如今谁不得买皇上知己的面子。”

　　康熙又对纳兰性德道：“容若你是二等男爵，戴源是三等公爵。你们俩的爵位差那么多，论年龄他比你阿玛明珠都大着十几岁，他倒要如此巴结你。”

　　纳兰性德笑道：“奴才是皇上身边的人，他其实是想亲近皇上。”

　　康熙道：“我记得戴源可是跟着太宗打过仗的人，所以才封了公爵，怎么他如今为儿子谋个五品的官位要费这么大劲？刚才他说那些话，朕都替他害臊。”

　　于成龙道：“皇上，这些年他年老，您又不太喜欢他，朝廷中的人个个是眉精眼企，谁还会买他的账。如今是容若好心，才给他个面子。若是不理他，他又能如何。”

　　康熙道：“容若，你把他拿来的银票给朕瞧瞧。”

　　纳兰性德把那银票双手递过去，康熙看了看，里面有几张五千两，三千两，两千两不等，一共是两万两。

　　康熙道：“原来这戴公爷的日子过得这么惨。”又笑着对王进宝道：“进宝，咱们两人第一次见面说的话，今日倒是应验了。”

　　王进宝忙跪下道：”臣那时不知皇上身份，是以胡言乱语，有污圣听，请皇上赐罪。”

　　于成龙笑道：“进宝说了什么，臣也想听听。”

　　康熙先对王进宝道：“起来吧，今儿光听你请罪了。”又对于成龙道：“进宝当日说：‘朕喜欢谁，别说是吴三桂儿子，就算是前明太子，照样会加官晋爵。朕若不喜欢谁，就算是跟着太祖太宗打天下的也得靠边站。’”

　　于成龙笑道：“原来皇上就是因为这番话，认下进宝这个知己的。”

　　康熙道：“刚才戴源送银子的时候，容若也确实难推。仔细想来，就算是朕换成容若的位子，多半也只能无奈收下。”又对于成龙笑道：“成龙，你这些年应该也遇到不少这种事，你都如何处置？”

　　于成龙苦笑道：“皇上圣明。前些年的确有很多，这几年天下第一廉吏的名声一出去，也没人送臣了。以前遇到这种事，臣都是一口回绝。所以这些年，朝廷上下几乎人人在心里骂臣是傻子。好歹仗着从小是皇上侍读的身份，那些人在公事上倒不敢为难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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