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草乌叶、淡竹笋、滇白芷、迷迭香……”

　　空荡的密室之中几支蜡烛静静燃烧，将密室之中照的灯火通明。确认密室内空无一人之后，卓云曦上前对着架子上的草药一一确认。

　　“这是！”她突然惊叫道。

　　“怎么了？”霍景明不懂医，望着她手中的椭圆形果实，不解地问。

　　“这种药名叫苍耳子，是止痛、去湿的一味药，但它本身是有毒的，需经过炒制方可入药。苍耳子果实服用少许便有致命的危险，因此这种药一般都会受到朝廷管制，市面上只有医馆里才可流通，并且都是经过炒制之后的。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苍耳子的果实呢？”

　　说着，她又去看其他架子上的药材，不由有些失望。

　　“前年父亲总是头痛，因此这些治疗头痛的常用药材我倒是认得的，再多的就不认识了。若是绮罗在就好了，她精通医术，相信定会有什么发现的。”她向霍景明解释道，“这里有不少珍贵药材，这样大的手笔，看来这密室的主人非富即贵。”

　　“偷偷摸摸的，莫非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霍景明突然道，“他们会不会是在这里研制什么特别的药？”

　　“制药？”卓云曦偏头，咬着唇思考了一会儿，赞同道，“有可能，而且这种药在当世不是千金难求就是不存在于世的。”

　　霍景明走到密室内侧的几个大缸旁，将密封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酒，不由惊道，“莫非是黄泉醉？”

　　“黄泉醉？那不是禁药吗？”

　　不怪她吃惊，实是因为这黄泉醉太有名了。

　　黄泉醉是一种能够让人产生愉悦幻觉的药物。原是前朝一位酿酒师傅偶然酿制出的一种酒，这种酒清甜爽口，后劲很大，也不知为何，饮酒之人喝醉后常常会做一美梦，故而有“碧落醉”的美名。

　　后来，前朝国师制造出一种使人能够产生愉悦的幻觉的药物，加入碧落醉之中后便成为了一种能使人在饮酒间产生兴奋的酒，后来这改造后的碧落醉便被前朝宠妃进献给了前朝皇帝。那皇帝从此沉醉其中，醉生梦死，不理朝政，将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宠妃和国师打理，而这二人互相勾结，霍乱朝政，使得民不聊生。

　　本朝的开国皇帝顺应而起，取而代之，从此改朝换代为大周。开国皇帝认为此酒乃祸国之物，将其改名为“黄泉醉”，列为禁酒，并且颁布严苛的法典，任何私造、私藏的行为都罪同谋逆。

　　“其实年前就有黄泉醉在权贵之间流通的传闻，但苦于找不到线索，姐夫那里的调查进行不下去。现在看来，这里十有八九就是黄泉醉的私造之处。”霍景明淡淡分析道。

　　“黄泉醉……这可是谋逆之罪！他们怎么敢！”

　　“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我所知，一壶黄泉醉在黑市里能够抵得上京中最热闹街道上的一间商铺。”霍景明不由感叹道，“没想到一个小小失踪案竟然牵扯出这样一桩大案。”

　　卓云曦没有回应他。

　　冬春之死、私制禁药、刺客案，一桩桩一件件，串联在一起，竟都与济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坚信济国公府是清白的，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这是一个针对济国公府的阴谋！

　　就是不知道这阴谋如今进行到了哪一步了！

　　想到有人要对付父亲，卓云曦脸色发白，久久没有说话。

　　霍景明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虽然她没有明说，但霍景明也能猜到她的担忧，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些难过，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她一番，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说些什么，头一次痛恨自己不爱读书，若是有表哥徐展鸿的口才该多好，怕是早就能让她开心起来了；也头一次嫌弃自己脑子笨，竟连个宽慰她的办法都想不出。

　　称霸京城的小霸王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心疼着面前的姑娘。

　　二人相对无言。

　　然而变故的发生就在一瞬之间。

　　“小心！”

　　霍景明很快反应过来，将卓云曦往后一推。

　　卓云曦一时不查，再加上霍景明使了不小的劲儿，她后退了好几步才看看站稳身形，只见方才自己站着的地方落了一支箭——多亏霍景明反应及时，救了她！

　　她正要上前，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往旁边摔去。

　　待霍景明拔剑解决了从天而降的密密麻麻的箭雨，除了一地羽箭，再也寻不到卓云曦的踪影了。

　　*

　　“快！就在里面！给我搜！”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桌椅翻倒在地的碰撞声。

　　凌乱的脚步声。

　　“你躲在这里，乖乖的，不要出声。”

　　有只柔软的大手拂过自己的脸颊，卓云曦心中一定，虽然不明白为何不要发出声音，但她还是忍不住蹭了蹭那温热的手掌，示意自己知道了。

　　而下一刻，眼前便是一黑。

　　还好，幸好……

　　还有些光从木板的缝隙之中偷偷透进来……

　　头顶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许是实力悬殊，这场打斗很快结束，结果毫无悬念，伴随着女子的惊呼声和“噗通——”的倒地声，卓云曦眼前仅有的光就这么被夺走了。

　　“滴答——”

　　“滴答——”

　　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有温热的液体滴到额头上，她的心突然颤了颤，揪成一团，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侵占了她的五脏六腑，透骨生寒。

　　她想要尖叫，想要大哭出声，却不知为何，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兴许是她还牢记这那个温柔的声音的嘱咐吧——

　　“乖乖的，不要出声。”

　　“云曦……”

　　……

　　“云曦！”

　　恍惚间，卓云曦似乎听见有什么人在喊自己，可是眼前是一片无边的黑暗，尽管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四处寻找，却什么都找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仿佛看到一点光亮向自己靠近，再后来的记忆便有些模糊了……

　　卓云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星竹院。

　　屋内的烛火静静燃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枕边。

　　“绮罗。”

　　听见她的呼声，外间立时传来一阵脚步声，绮罗掀开珠帘入内，见她醒来，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

　　“姑娘的脉搏平稳，当无大碍，不知姑娘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绮罗将卓云曦扶起半靠在床栏上，为她诊脉。

　　“我没事了。”她摇了摇头，问道，“我怎么会在家中？霍世子……我不是在密道中吗？我方才……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说到这里，便觉得头疼，她想要仔细回忆梦中情景，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姑娘啊，那可不就像是一场梦吗？”见她似乎什么都记不得了，绮罗为她掖好被角，露出安抚的微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绮罗他们发现卓云曦和霍景明二人进了密室，一时失了主意，最后决定让能文去找救兵，而由她和武艺高超的能武进入密道找寻二人，绫罗则与影卫一起守住入口。

　　密道并不算长，她和能武一路向前，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摆满了草药的密室。

　　“密室走到了头，却找不到姑娘和世子，真是把我们给急坏了！”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绮罗仍觉得心有余悸。

　　“不过那个能武看着是个闷葫芦，倒也算能干，竟然找到了密室之中的机关，打开了新的密道。那密道的门是单向开启的，我们进去了，就再也不能从那道门回到密室。不过幸好和我一起去的是能武，姑娘你可没见到，那石门有多厚，能武拔剑挥了几下，那门便碎开了。”

　　“后来我们发现，密室之中暗藏了多条密道，就这样我们一个个找过去，终于找到了你和霍世子！”

　　“能让我的绮罗大加夸赞，看来那个能武真的很是能干啊，倒要让我吃醋了！”绮罗素来自持，卓云曦还是头一回听她这样夸奖，忍不住开口揶揄道。

　　“姑娘你说什么呢！还想不想听了！”绮罗瞪了她，佯装生气地偏过身子。

　　见她害羞了，卓云曦更加觉得新奇，不过她也急着知道后面的事，便不再开玩笑，拉着绮罗的袖子装乖讨好：“好绮罗，你千辛万苦去救我，我还这么说话，我知错行不行？你就快点告诉我后来怎样了吧？”

　　“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姑娘你已经晕过去了，霍世子正背着你与人缠斗！那些人是密道主人的手下，我和能武忙上前支援，但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们又不熟悉密道，很快便落了下风，所幸能文及时带了救兵过来，我们才得救。”

　　“你是说，是京兆尹傅大人救了我们？”

　　“嗯，姑娘放心吧，那些密道里的杀手已经被傅大人抓回去审问了，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消息传来。”

　　“霍世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她问。

　　“好像受了些皮肉伤。”绮罗偏头想了会儿，道，“不过，听说宫中特意派了御医去长公主府，想来应该不会有事的。”

　　“你做的金疮药最是有效了，待会儿你让人送些过去。顺便也给能武送些，算是谢谢他了。”

　　“好的，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明日再派人去送吧。”绮罗轻笑。

　　经她提醒，卓云曦才发现天色已晚，不由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说到这里，绮罗不由正色，“姑娘，不是我说你，明明那么怕黑，睡觉都要留一盏琉璃灯的，你怎么就敢进那密道的？还好今日傅大人带人及时赶到，要不然真是要出大事了！”

　　当时不知为何触动了机关，羽箭扫射下来的时候，她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触发了密道的机关。想到自己当时闯进了一个漆黑的密室，手中的油灯又在霍景明推开她的时候掉在了地上，面对那一片无尽的黑暗，那时心中的恐惧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心惊。

　　她摇头：“我也没有料到那密室里竟还会有机关暗道。”

　　“对了，今日之事，父亲知道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虽然明知道弄出了这个大的动静父亲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

　　闻言，绮罗同情地望着她：“是老爷亲自把姑娘你从霍世子怀里接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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