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二十七章
　　2017-14th
　　“我妈说了，干大事就是要拿出点儿豪气，一口气考到八十六分算是本小姐起步了，下回的目标是飙过一百……”
　　耳边传来方澄子豪气的话语，蒋慈溪觉得方家妈妈说得很对。一步一个脚印虽然是稳当，可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能够走到目的地。干大事啊，真要有点儿豪气。
　　将方澄子几个动作最慢的等出了教室，蒋慈溪走下讲台，将几个孩子忘了归位的椅子推进桌子下边去。这边弄好，转回头准备关窗关门，瞧见杜西韧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与他目光对上了的时候，杜西韧想了想方澄子家的那句“干大事就是要拿出点豪气”，深以为然。
　　“杜西韧，帮忙关下窗户。”蒋慈溪说完，往教室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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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初听见蒋慈溪叫自己关窗户还有点儿愣怔，半秒之后反应过来，赶紧动手。窗户是那种老式的塑料合金推拉窗，上面的锁扣早就被这些混蛋学生们给弄坏了，也不用扣。两扇窗户依次推过去就完成了，拢共没有用上半分钟的时间。就这一会儿功夫再转身，蒋慈溪已经站在教室外面等着杜西韧了。
　　杜西韧站在教室里算是暗处，蒋慈溪站在走廊上，走廊天花板上暖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表情柔和不少。杜西韧瞧见站得笔直正等着自己的蒋慈溪，嘴角添上一抹笑，心里揣度他的蒋老师这会儿应该是正准备上演技。
　　多少年前杜西韧就知道，蒋慈溪但凡要给大家讲讲思想问题、讲讲政治正确、讲讲普世价值的时候，身子骨儿就特别的直，比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直太多，好像不这样直着身子骨就不配讲那些话似的。
　　此一时，蒋老师又直起了身，要给自己讲什么样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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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蒋老师要说教呢，结果径直说了一句“手机给我”便没了下文。杜西韧老老实实交出了手机，看着蒋慈溪在自己的手机上倒腾了许久没干出个所以然，有点儿于心不忍。
　　“老师……”杜西韧开了口，试探的语气明显。
　　蒋慈溪翻来覆去没有找到微信，心里有点儿不耐烦，挥挥手霸气道：“闭嘴。”
　　“哦。”杜西韧被蒋慈溪的霸道给镇住了，应了一声继续低头看蒋慈溪倒腾自己的手机。一共就三页，蒋慈溪翻过去翻过来好几遍了，应该是没有找着要找的东西。
　　杜西韧估么着自己手机全英文界面对蒋慈溪是不是有点儿难？毕竟蒋老师英文很烂很烂这件事他是特别清楚的。
　　抬眼看见设置图标就在蒋慈溪的指尖于是小声说：“点这个。”
　　蒋慈溪真听话，点了。
　　杜西韧见老师没抬头便继续指挥他往下操作，简体中文几个字看起来真是亲切，杜西韧说出点这个后，补上一句：“等一会儿。”
　　蒋慈溪看着手机屏幕上所有的文字在一瞬间变成了中文，高兴之余立刻受到了刺激，眯缝着眼睛抬头瞄一眼杜西韧，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就你能。”
　　杜西韧不接蒋慈溪这句话茬，语音软软地问：“老师你找什么？”
　　“微信。”蒋慈溪也是烦了，为什么就没看见那个大眼睛图标呢？
　　杜西韧抬手点开第二页右下角的文件夹，微信等一众社交软件的图标赫然在列。蒋慈溪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这功能。就这一会儿愣怔，手机差点儿被杜西韧捏回去了。蒋慈溪瞄见杜西韧伸手，赶紧抬高，杜西韧的手落了空。蒋慈溪迫不及待点开微信，按照脑子里预演过无数次的顺序去操作。终于看到那个加好友的红圈消息，蒋慈溪都快激动坏了。“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脑子里循环想着这三个字，抬手就点击了同意，页面瞬间跳成“可以开始聊天”，蒋慈溪整个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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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觉得自己应该是看了一场好戏。虽然只能看见蒋老师的头顶和额头，可是他的动作和手机屏幕上的种种让杜西韧猜了个大概。首先，蒋老师应该是操作失误添加了自己为好友，接着蒋老师想要在自己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代替自己拒绝掉这个好友申请，然后蒋老师关键时刻手滑了……
　　蒋慈溪懊恼的叹息传进了杜西韧的耳朵里，杜西韧想笑，最终还是艰难地忍住了。等到蒋慈溪神情失落地把手机递回来，杜西韧说：“老师，删除好友要我教你吗？”
　　蒋慈溪一听这话，面上尴尬笑着说：“不用了，我自己研究。”说完决然迈步。
　　“那我送你。”杜西韧不失时机跟上。
　　“不用了，景山会来接我。”
　　“那我可以用微信跟你联系吗？”杜西韧可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蒋慈溪听着这句立马不走了，回过头来瞪着杜西韧说：“你一天到晚都跟着我，还写纸条儿……”
　　话说一半，蒋慈溪顿觉不对，果断闭嘴。
　　听他说话的杜西韧，咬紧了唇，眼睛里是努力按捺的欢喜。
　　两人对站着，头顶的灯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在脚下，小小地两团影子黏糊在一起也没占出多大个地儿来。
　　“委员长，收拾完没？”景山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蒋慈溪先动，往楼下看一眼，看见了叼着烟的景山和正对着自己微笑的梁小福，一下子如获大赦，朗声道：“完了，这就来。”说完仓皇地对着杜西韧挥挥手，往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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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光霓虹在车窗上飞快流转，短暂划过杜西韧的脸，映出他的笑容。面上表情除开，杜西韧的手指甚至开心地随着车里音乐在自己腿上打着节拍。
　　杜西韧一直觉得和蒋慈溪之间除了横亘着时间无法跨越，也许还有许多的美好记忆没模糊了身影。可蒋慈溪没好气说出的那句话，让杜西韧确信老师心里有自己。他还记得那些纸条儿，他还记得他曾经用同样的话嘲讽过自己，一时情境相同，那些话就藏不住溜了出来。
　　时过境迁，不再是纸条儿，换成了一个手机软件，同样的情境，他说出了同样的话语。那些话，那些情境，那些记忆，不是杜西韧一个人在保留，是蒋慈溪和杜西韧一起在保留。
　　还有什么比知道这个更让杜西韧高兴的呢？
　　没有了。
　　若是和老师之间隔着星辰大海，今天也能更近一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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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蒋哥哥你今儿中午吃得啥呀？我吃的凉面，可真难吃。”
　　“亲爱的蒋老师，我想到你宿舍住一晚，我妈上夜班，我没饭。”
　　“老师我把你的《笑傲江湖》拿走啦，看完还给你。”
　　……
　　那把纸条儿放在哪儿来着？蒋慈溪突然想不起来了，心中一阵慌乱。
　　是牛皮纸的大信封还是铁皮月饼盒？不对，应该是夹在哪本书里……不对、不对，很多都没有收拾起来，应该都随手扔了，再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蒋慈溪的声音虽然小，景山可是听得很真切，“什么找不到了？我帮你找。”
　　蒋慈溪猛地听见景山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嘴里嗯嗯两声后说：“那个试题……我今天找了一下午没找到，可惜了，挺好的卷子。”
　　“这个啊，我以为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呢，下班了你还念念不忘。下班就休息，别惦记工作了。”景山信了，劝蒋慈溪。
　　“嗯。”蒋慈溪一个单音回了后立刻转话题到搬出去上来，说完了，还补充说明自己拿到工资感觉挺多。
　　景山立刻就要反对的话，被梁小福轻拍手背给挡了回去。
　　“蒋哥，年末不好找房子的，我帮你打听着点儿，有信儿跟你说。”梁小福半回头说这话给蒋慈溪，“年咱们还得一起过，哥他把邛海边的房子都订好了。”
　　“哎，风景好得很，三分钟到邛海边。委员长，下周考试一收工，咱就先过去。”景山紧跟着说。
　　梁小福和景山的话让蒋慈溪不知道怎么回绝了，那句“干大事就要豪气点”对上梁小福真是不好使。
　　唉……其实这句话在今天都没有好使。
　　蒋慈溪心里的叹息，前面的两位是不知道的。没听见蒋慈溪说话权当是蒋慈溪默认了，乐乐呵呵的给蒋慈溪介绍这个暖和年为什么去邛海，可蒋慈溪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手机突然一声提示音，蒋慈溪打开来，看见微信大眼睛上有一个小红圈，显示收到一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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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的杜西韧裹了件浴袍，擦着头发去卧室拿手机，像是在公司要完成迫在眉睫的重要事情一样，动作快得不像是在家里。
　　从自己卧室出来后，飞快地推开对面房间门，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毫不犹豫的拖出一只纸箱。将纸箱打开后，拿出一个十六开大小的老旧牛皮纸文件袋，是细细的白棉绳做系带，封面有红色的“文件袋”三个字的那种。
　　杜西韧小心翼翼的打开这个文件袋，伸手从里面掏出许多纸条儿来。那些纸条儿大多数有些泛黄，毕竟不是什么好纸张，因为很多就是从草稿纸上随手撕下来的。写着的字儿也丑……
　　作为这些纸条儿的制造者，杜西韧看着上面如有腿蝌蚪一般的丑字，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想到蒋慈溪看过这些纸条儿，一下子就释然了，反正这辈子是不可能写出老师那样好看的字儿了，丑就丑呗。
　　伤怀感叹点到为止，杜西韧把纸条儿们放好，拍了一张照片，通过微信给蒋慈溪发了过去。心怀惴惴等着又盼着蒋慈溪的回复，当然，最有可能的是没有回复。即使这样，杜西韧心里也很高兴，只要老师看见这些旧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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