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酒

　　末云背着手站在门外，待门一开便是一张笑脸：“晴儿啊，看我给你带了点什么好东西……”背后的篮子压根挡不住，隔着个末云都可以看到篮子里堆成的山。
　　离火面无表情扶着门。
　　“……”开门的不是末晴，这笑容错付了。
　　篮子从背后拿出，抱在怀中，末云默默进了门，等到了末晴的房门前才把篮子又“藏”到背后。
　　离火关好门，从末云旁边进了屋，他粗略扫过末云篮子里的东西——都是珍稀玩意，搜集起来不容易。
　　就这一会，末晴已经整理好表情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在接着看之前没看完的阵法书，并不是很想理门口那位。
　　“儿啊，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东西到了就好，人来做什么？”末晴的视线依旧放在书上，慢悠悠地翻过了一页。
　　末云也不卖关子，把篮子放在床边，一样一样给他介绍。
　　光补血益气的就有七八样，再加上固本培元的、提升元力的，林林总总二三十样东西堆在篮子里，小塔一般，一路这么提着也不怕滚落。
　　末晴打断末云的话：“有事说事。”
　　气氛凝滞，末云回头看了一眼离火，又看了眼门，显然是不想有第三个人在场听。离火了然，叮嘱不要说太久后拿上药碗关上门出去了。
　　他不是很在意父子二人会说什么，左右也不会与他有关。
　　即便有关又如何？
　　离火端着碗，目光所终是那扇关起来的门。
　　只要契约没有解除，他要做的事情便不会改变。
　　这场谈话结束得很快，不过两刻钟，门开了，末云从里面出来，又回头要末晴好好休息，朝离火看了一眼后离开了。
　　那只被端了两刻钟的碗才被捧着的人想起来，匆匆忙忙洗了放在篮子里。

　　屋里，末晴垂着头，膝上放着的阵法书半天没能翻过一页，连离火靠近都没有发现，直到书被翻了一页才像受惊了一般从发愣中醒神，眨眨眼。
　　“刚才你们说……”
　　“你想知道我刚才……”两人异口同声，又默契地一起停下。
　　末晴盯着离火，满脸兴味：“你想知道啊？哎，我看你出门的时候走得挺潇洒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竟也想听啊，你想听便说啊，我还会强行赶你走吗？”
　　他叭叭叭地调侃了一通，在离火越来越红的脸中似乎终于打算进入正题了，“我们聊得不多，没什么特别好说的。他替我看了下伤，然后……”
　　“我没有想听。”离火心思被点明，又羞又恼，强行打断末晴的话，“你别说了，我就随便问问，爱说啥说啥，与我无关！”
　　“真的不听？”末晴探身靠近离火，仿佛要在他的脸上探究说谎的痕迹，又像痞子调戏良家妇女，笑眯眯，一看就很欠的模样。
　　“不听！真的不听！”
　　末晴一副遗憾的模样，等离火为了忍住收拾他而扭过头去的时候，刚才的模样轻轻收敛淡去，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与抱歉。
　　这次的事涉及御狐族与狐族，兹事体大，哪怕是最亲近的侍兽都不能说，他按着离火的性子逗，正是想让他不再探究。
　　“我躺了七日？”末晴转了话题，“那还有七八日便是进入剑冢的日子了。”
　　进入剑冢，离火取到他需要的东西，他便算是完成了约定。
　　离火垂眸，点了点头。
　　“我还没找到解除契约的办法，怕是要劳你多等些时日了。”
　　“不急。”
　　末晴嘴角勾着，“当真不急？”
　　“不急。”离火抬头直视末晴双眼。
　　“我说过，就算不解除也无事。”
　　末晴盘坐在床上，支手撑着脸，仔细打量离火的表情。
　　离火的视线没有游移，他确实没在说违心话，目光灼灼，反倒是末晴忍不住先移开了眼。
　　“你想要什么兵器？”离火在末晴身边坐下，末晴嘴边还有喝药后留下的药干了的痕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看不惯，伸手抹去。
　　拇指的触感仿佛还留在嘴边，这狐狸这事做得多了，可末晴依旧没能习惯，他怔愣着，思绪停转，离火刚刚说的话在脑海中破碎地漂浮着重复着，好半天才挥除那奇异的感觉，结结巴巴地反问：“兵，兵……兵器，哦，兵器啊。你要找的那件是什么兵器？”
　　“不影响，你说。”
　　每个进入剑冢的人只能带出一把兵器，他要找的“东西”是一柄神剑的碎片，只要和其他碎片相触便能融为一体。不会呈形，自然不会影响末晴找自己的兵器。
　　“兵器的话，果然还是剑比较趁手。”末晴大致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长，这么宽的最好，素一点，不要乱七八糟的装饰，累赘。”
　　“嗯。”
　　这要求不高，十把剑里有五六把都长这样，这样的剑剑冢里应该不会少，最好是水属相的，有个稍微厉害点的剑灵，剑穗用灵绳编一个，带点防御……
　　就这一会功夫，离火已经快想好要给末晴找的剑的样式和剑穗的材料和模样，还有要找什么理由把剑穗送给末晴了。
　　然后末晴补了一句:“算了，看着哪把顺眼就要哪把吧，反正还是符用得多。”
　　“……”一番想象都在这一句话下成了泡影，离火有些气末晴的随意，又气自己的自作多情。
　　可这人一向如此，他又何必为此懊恼？
　　但情绪此物一向不讲道理。
　　“大狐狸，你生气了？怎么突然……你理理我啊……哎，大狐狸……”

　　剑冢在距离御狐族祭坛有半天路程的山上，山的四周被防御法阵包围。
　　据传这个防御法阵是初代族长按照上古法阵图纸构筑的——绘阵材料是二十四种上古异兽的血与骨，构筑者是十二位结气期大能，压阵的是一截仙人的指骨，统共用了二百七十日，终于成就这个大阵。
　　如今阵法图纸已不知所踪，即便还在，这世间也无一势力能造出相同的阵法，不说绘阵的材料，光是那构筑者便凑不齐，更不要说仙人骸骨这种几乎只存在于传说的东西。
　　末晴四人跟在族长身后，走在青石小道上，族长末云穿着一身淡青长袍，长发未束垂至腿后，脚上踩着木屐，落在青石上发出清脆的“咔”声。
　　少年们穿的是平常的族服，蓝边白袍被风微微扬起，树影斑驳落到一行人身上，更添肃静沉穆。
　　约莫一个时辰，五人走到青石小道的尽头，左右两旁是两盏红色宫灯，往前是黑漆漆的洞口，这便是剑冢的入口了。
　　末云抬手将令牌印在面前的虚空中，空无一物的两盏宫灯间突然泛起波纹将令牌吞没，形成屏障，在末云以血绘符后又逐渐散去，剑冢的最后一道结界被打开了。
　　“后面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末云侧身，让出洞口，“里面岔道无数，你们从心而行即可。三日后，无论有无获得兵器，你们都会被剑冢斥出，届时，我会在这里等你们。”
　　初极暗，走了约莫半刻钟后渐渐有萤火光亮，是和藏书阁一样的飞萤，四人引动元力散出，飞萤便环绕四周，照亮前方的路。
　　前方正好是个四岔口，刚巧一人一条道，于是约定三日后见，各自选路进入。
　　离火在末晴袖中，凭着感应在末晴的手上拨了个方向，待末晴进入那个岔道后便从袖子中跳出，抖抖毛，化为人形。
　　“一直往北方走，”离火的手中握了一片银白似雪的碎片，散发着莹莹光芒，“有岔道我再提醒你往哪，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剑。”
　　自入了第一个岔道便是正式进入了剑冢，利器如刀剑在两边墙壁上零零散散插着，钝器如锤棍则随意地在地上放着，越往深处走，兵器品质便越好。
　　“不急，先找到你要找的东西吧。”末晴说。
　　离火想想，点头。
　　那碎片应该在剑冢深处，那处兵器的品质应当更好，此时倒是不急将注意费在这些凡品刀剑上。
　　剑冢中神兵利器不少，只是因其主逝去，太久未有元力润泽，光华随时间散去，器身亦逐渐覆上锈迹，若不是还有些许灵性，几乎无人能知其竟曾与当今名器并肩，威震一方。
　　剑冢中的兵器大多如此，故为“冢”——是它们的冢。
　　亦是兵器主人的冢。
　　它们在被御狐一族表现优异的子弟们带出剑冢时，器名会与其主一同被元力刻在剑冢石名册上，其主离世，便会带着残留的元力又回到剑冢之中，一代一代器物主人的元力都会在其上留有印迹，除非器物销毁，它们便是他们的记录，是他们的冢碑。
　　洞中无日月，估计三四个时辰，过了八九个岔道，四周武器由凡品晋至上品之时，终于到了那东西附近。
　　此处是为又一岔道口，比狭窄道路宽阔许多。
　　“要怎么找？你能找到它的确切所在吗？还是它感应到你就会自己过来？”末晴好奇地盯着离火手上那块碎片，“你就是用它感应的吗？”
　　离火握紧了手中的碎片，他能感应到另一片碎片就在这里，这片碎片较为特殊，神剑剑灵正是附着在这片碎片上，只是说不准是否清醒。
　　若清醒，它也能感应到碎片，自然会过来。
　　若不清醒……
　　那就只能在这略微宽敞的空间中一寸寸地找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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