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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伤
未明醒来时，天边已泛白。晨曦从窗棂透进来，照着枕边一宿未眠的青年冷寂的侧脸，陡然望去惊觉有几分苍白憔悴。
脑子还有些迷糊，不知身在何处，然而目光撞上床畔那张熟悉的面容时，脱口问道：
“二师兄，你可是没睡好？”
荆棘一生中，行事常常率性而为，少有主动思考太过复杂的事的时候。待他回过神来，已是这么坐了一整夜，连屋外天光大亮也不觉。
闻声转过头，看着方才醒转的师弟，脸上犹带着懵懂的神色，目光之中一片赤诚的关心却做不得假，一如连日来跟在他身后时，一直都是听话懂事的师弟的模样，论起来，比之往年在谷里时还讨巧些，任谁见到也不会将之与昨夜那个嗜血狂魔模样的青年看作是一人。
“醒了？那就去做饭吧！”随口吩咐道，与在谷中的时光一般无二。昨夜的惊心动魄他懒得提起，似也无多余的话想问他的师弟。站起身来，上身微晃了晃，许是坐了一夜，身体略有些僵的缘故。
未明的一双眼睛一直望着他的师兄的一举一动，不及细想就本能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赶着上前相扶。然而，堪堪挽住师兄的手臂犹未使力，却见荆棘身体猛然一颤，随后侧转身让开，毫不留情面地将未明的左臂拍开。
伴随着一声脆响过后，未明的身体晃了晃，整条手臂都好似在发麻，这样的力道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师兄没有留力。虽不至令他手臂当真受伤，然而师兄心情不好这个念头清晰无误地传入他的脑中，因此，即使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呼痛，紧跟着又凑上前去。
荆棘方才打落他的手，用的是左手，未明没有忽略这一点，更没有错过师兄垂在身侧的右臂在被他触碰到那一瞬的异样。
“师兄，你的手怎么了？让我瞧瞧……”
身体出于疼痛的本能反应，荆棘挥开未明的手臂时没有留力，随即也是一怔，神情复杂地望向师弟。他清楚师弟武功绝伦，即使在意识不清时，身体本能的反应也足以却敌，然而无论是昨夜拂上他的睡穴时，还是方才，他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抵抗。这个师弟，当真是对他没有半点防备。
不是没看见眼前之人关切紧张的模样，然他一生都不愿示弱于人前，粗声道：“骨头没断。”
未明不敢再鲁莽，拉着他的衣袖，轻轻道：“师兄，让我瞧瞧，可好？”
荆棘虽不通晓医术，然习武之人对己身的状态最为了解，右臂的伤势也早已心中有数。他从来追求纯粹的凌驾他人之上的力量，按理说，这样的挫折足以令他遭受莫大的打击，可他此刻却出奇的平静，就仿佛无暇分心去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或许是因为那个不省心的师弟太让人操心的缘故。
纵是神医也有力所难及之事，多一人知晓他的伤势，不过是平添烦恼。他有意推拒，却不知为何在对上师弟恳求的目光时，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未明见师兄没有再甩开他，忙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把脉，手指方才搭上了荆棘的脉门，就抑制不住地颤动起来，心也猛然沉了下去。骨头是没断，然若是寻常的骨折骨裂并非是最难医的，更为难缠的伤是经脉受损。
是谁伤了他的师兄？
惊怒痛悔仿佛同时在他的心底浮现，连同昨夜那些惨烈绝望的情绪一起。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回，终于意识到自己做过何事的青年呼吸一滞，惊悔不已地看向他的师兄。
荆棘不愿去看他一脸自责痛悔的模样，抽回了手，转身欲行，然而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稍稍使力之下，经脉仿佛爆裂一般的疼痛席卷全身，他抿着唇将痛呼全部吞下，惟有绷紧的肌肉暴露了主人在忍耐多大的痛苦。
“师兄，穷尽我毕生之力，也一定会医好你！”未明的声音在身后沉沉地响起，然诺既出，一生绝无反悔之期。
回头，猝然望进青年的眼中，无比的赤诚与决绝的信念，就这样刺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顿觉喉咙有些发堵。
“我又没残废……”
荆棘话语微顿，想起寻常之人若是右手不能使力，也是半废之人了。只是他没有将自己看得如此可悲，那小子为何倒像在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着实别扭可笑。
屋里一刻也不能呆了，拔腿就往外走去，“我去做饭。”
“不是说让我去做饭的么？师兄，等等我……”
未明追着师兄出了门，才发现这是一处清静小巧的院落，里里外外打扫得很干净，米粮也颇为充足，竟还有一些新鲜的菜蔬，像是清晨方从集市上采买回来的。他心中很是有几分惊奇，却没顾上多问，当即就卷起袖子，当起了大厨。一边处理食材，一边随口问起了昨夜武当派的事。
“人已送去忘忧谷，想是无碍。至于武当门下弟子，在道馆中发现几人俱已气绝，余人不知所踪。”
早在他们抵达道馆之时，就觉得安静得不同寻常。只是不知那些武当弟子，是命大能逃脱此劫还是如当年一般的叛徒。未明回忆起起昨夜那场误会，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可有人对师兄无礼？”卓人清重伤倒地，周围只有他师兄弟二人，难免不让人猜疑。谷月轩带来的随从不是逍遥谷的人，只听盟主号令行事，连东方未明都不识，毋论他人了。
荆棘似在想些什么，也不知是否听到了问话，没有回应。未明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问道：
“跟随卓掌门前来洛阳的都有何人？古实兄可在其中？”
古实是个厚道谨慎的人，与东方未明颇有几分交情，虽说以古兄的武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人得手，但毕竟连卓人清也不敌，难免让人忧心。
“不曾瞧见。武当派的事，我都交给师兄了，他必会妥善处理。”
未明手上的动作一顿，“师兄你与……大师兄见过了？”昨夜似迷失了神智，但当时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虽然他一直极力避开不愿回想。依稀记得二师兄为护他，让谷月轩带着人先走了，可是后来他昏迷之时，两人又会面了？还是逍遥谷也有特殊的门派联络暗号，只是他并不晓得？
荆棘的目光落到师弟略有些僵直的背上，微微一凝，随后若无其事地答道：
“师兄挂念你我安危，在左近徘徊不去。我只说你武功突破瓶颈之时遇了心魔，需独自静心潜修。武当派之事，师兄自是信得过你我的，就独自前往处置了。”
未明闻言一呆，早将先前的疑问抛诸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那个耿直无比的二师兄，何时也学会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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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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