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之王

　　舒一帆盯着虚拟眼镜里面的信息，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心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他摘下虚拟眼镜扔在一边的椅子上，手按在窗台上，让窗台冰冷的边缘深深嵌入他的肉中。熟悉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卷土重来，他紧紧咬着嘴唇，很想找个东西打一架。

　　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谢蔚冷静地安慰他：“不用担心。这个消息可信么？确定不是恶作剧？”
　　舒一帆一愣，连忙拿起虚拟眼镜查看了一遍，然后自己也不确定起来：“或许……吧？”
　　给他发短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片场遇到的韩兀。对方亦敌亦友，舒一帆一时还真的没办法确定对方是不是恶作剧。

　　“打电话给这个人问一问。”谢蔚认真对他说，“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问清楚，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
　　舒一帆被对方的冷静感染，闭了闭眼睛，鼻尖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自己也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他拿起眼镜，深吸一口气，拨了出去。
　　耳机里传来几声忙音，紧接着对方接通了电话。

　　“我是舒一帆，我……”
　　“一哥，我给你的短信你收到了吧！那个太欺负人了！如果是你获得这个角色我心服口服，但是经纪人告诉我最后获得这个角色的是个根本去参加试镜的人！没错，那一位是有名一点，但是我们也并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一哥，我没有实力我知道，但是你应该去把这个角色抢回来！”

　　……一哥这是什么称呼？

　　舒一帆迟疑道：“如果这是剧组的决定，我恐怕也没有办法改变……”
　　“一哥你不相信我的话么？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是选角导演的决定，不是大导演的决定！大导演非常欣赏你，如果你能出现在他的面前再一次惊艳他，说不定他会把这个角色还给你！”韩兀在电话另一头急切地说，“一哥，拜托你了！我们辛辛苦苦背台词揣摩角色，最后角色却被一个空降的明星抢了，我怎么都咽不下这个口气！”

　　舒一帆感觉十分微妙，好像自己在被夸奖的同时也被骂了一通：自己也当过空降明星啊！
　　他沉下声音：“韩兀，这个消息确定么？你确定他们已经把角色给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这是选角导演的想法？”
　　“我确定，一哥，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秘密，你一查就知道！”韩兀义愤填膺地说，“制作方无耻！”

　　舒一帆安抚他道：“好了好了，韩兀，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我会尽可能把它抢回来的！”
　　“加油啊，一哥！”

　　舒一帆挂掉电话，抬头对上了谢蔚的目光。对方摘下虚拟眼镜：“我刚刚简单地查了一下覃海岭导演的信息。他深居浅出，并不好找。”
　　舒一帆知道他一定后面还有话，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可是？”
　　“可是，他和舒学私交甚笃。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把他请出来，那就一定是舒学了。”

　　舒一帆在大年初一拜访了舒学，和他的孩子们玩闹了一阵，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大伯，你认识覃海岭么？”
　　舒学脸上比谁都慈祥，装傻也比谁都像：“我可没听过这个名字。大侄子，你这时候说这个人干什么？”

　　“大伯，我是有备而来的。”
　　“哦？你准备了什么？”
　　舒一帆没办法，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张纸：“大伯，这上面是这些年你和覃导演合作的所有作品，现在他几乎只和您合作。您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他忘了吧。”

　　舒学没有接那张纸，坐会椅子上，拉长了声音：“看来大侄子你这次来的确是有备而来。”
　　“说来惭愧，我也没有什么好拿来酬谢您的，只能再把我爹搬出来。请你看在他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等我上了正轨之后一定会回报你的。”舒一帆说的是求人的话，语气却不卑不亢。

　　舒学沉思着，尚还有些犹豫：“你的确是你父亲的儿子，但你父亲可不止一个儿子。”
　　舒一帆神色微微诧异，紧接着意识到舒天际恐怕提前跟舒学打过招呼。他心里苦笑一声，看来他还是得动用特殊手段。
　　他神色悄悄变化，把自己代入即将要表演的角色身上——那是一个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之人。

　　舒一帆神情黯淡下去，低头握紧了手指，苦涩地说道：“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转机呢。我现在家里什么都没有，还有巨额欠债。我以为我可以重新开始，但是现在看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舒学不由问了一句：“怎么？”
　　“大伯，就连一个小忙也不能帮么？”舒一帆抬起头小声问道。

　　舒学坐立不安，对方再怎么疏远，毕竟也是自己兄弟的儿子。让舒斌的小儿子流落街头一无所有，他到底于心不忍。
　　他深深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覃导演不喜欢见人，我恐怕他也不会愿意单独见你。”

　　对方已经软化了！
　　舒一帆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乘胜追击道：“大伯，你只要给我一个和他见面的机会就好！我只要和他说一句话！”
　　舒学深深皱着眉毛，半晌之后说道：“这毕竟是过年，有聚会他应该也会赏光。如果你跟我一起参加聚会，你应该能够见到他——不过能不能说上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舒一帆明白对方还是有所保留，不愿意为自己引荐覃导演——但是这已经足够了。舒一帆见好就收，不给人留下不知满足的印象。他恭敬地弯腰：“太谢谢你了！大伯！”
　　舒学转过头：“你要知道，覃海岭很严格，你说话要注意一点……不要说是我带你过去的。”
　　“我明白，大伯。”舒一帆恭敬地说道。

　　舒学虽然不情愿帮他，但是答应的事情说到做到，两天之后就给他送来了请帖。舒一帆穿上一套不太引人注意的灰色西服，跟着舒学一同去参加了聚会。聚会上人来人往，舒学一把他带进去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舒一帆拿着酒杯在人流中穿梭着，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可惜对方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已经避了过去。

　　舒一帆不在意别人，一心寻找覃导演的身影。对方并不难找，这位难得一见的导演被许多人包围在其中，一眼就能看见，却根本没办法凑到他身边去。
　　舒一帆尝试了很多办法，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很长时间之后依然在最外围等着，不由有些紧张了：自己好不容易才获得这个机会，要是和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上岂不是前功尽弃？

　　“……各位，我去处理一下个人事务，麻烦各位让一下吧。”
　　舒一帆在外围跳来跳去，忽然听见了这句话。
　　他琢磨了一会儿，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离开人群走了出去。

　　覃海岭一步一步稳健地走进了洗手间，坚决拒绝了陪同者一同进入的请求。开玩笑，他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
　　这些年他虽然深居浅出，却只是单纯因为性格喜静罢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还能再战斗五十年！

　　他解决了个人问题，整理了一下衣服正打算离开，听见一扇门打开，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请等一下，覃导演！”
　　覃海岭见多识广，总算没有被吓出心脏病，皱着眉头转过身，预先已经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你是谁？”

　　这当然是舒一帆。
　　他用尽各种手段都没能接近覃导演的身边，最后只好在洗手间堵他。
　　他报上名字，没等覃导演说什么便开口：“您前几天见过我！我去过您的电视剧那里试镜的！”

　　覃海岭恍然大悟，认出了舒一帆：“是你。”
　　舒一帆惊喜不已，连忙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说道：“导演，请再给我一个机会！”
　　覃导演听舒一帆说完事情，额头上已经满是皱纹了：“你就为了一个角色来这里堵我？这也太过分了。”

　　“覃导演，我找不到别的机会……”
　　覃导演连连摇头：“年轻人别太强求。德艺双馨，德在前面！”他说着，就往外面走。
　　舒一凡眼见着自己的机会就要消失了，却不慌不忙起来：“导演，我想演的角色遇到这件事情也会这样做的。不，他会更过分……”

　　覃导演的脚步顿住了：“年轻人，人比戏重要。别入戏太深。”
　　“在戏言戏，导演，您当年不也是这样么？”
　　这次，覃导演转过身，终于正眼瞧舒一帆了。

　　舒一帆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覃导演的成名作也是他最好的作品启用的主角是一个刚从污点中爬出来不久的演员，对方人品确实不行，但这正好符合了那部电视剧的主旨，这才铸就了影史上也有名的一部电视剧。
　　“好的作品不一定要用坏人。”覃导演说。

　　“好的作品选角最好不拘一格！”舒一帆一字一句说道，“覃导演，我知道您爱惜羽毛。但是您难道不想再有一部好作品么？我知道您和别的导演不一样，你对电视剧有要求。每个有名的导演都有名作，但不是每个名导都可以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创作出名作！”
　　覃导演目光灼灼地看向舒一帆，眼睛中冒出了光——他被打动了。

　　他慢慢说道：“你说得对。但是你的表演或许并不能打动我。我的选角导演给我的最终人选的表演录像我也看了，他演得不错。”
　　“是么？”舒一帆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覃导演看向他想听清他的声音，却看见舒一帆一个一闪而过的阴鸷至极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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