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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困斗（上）
原本以为经过这一夜的折腾，睡眠必定大受影响，谁知竟是一夜无梦地酣睡至此。
当郑远真睁开眼时，虽然不过六点刚过，却已是睡意全无。坐起身来靠在床头，一瞥眼瞧见搁在一旁的叶脉书签，只觉脸颊尤带昨日的温暖，鼻息间似乎还能嗅出雪岳山清晨的那股清醒。
她笑了笑，每当觉得自己就快走上穷途时，却总能在狭路上逢遇着另一处的光明，即便失去了憧憬，却得来另一种心灵上的慰藉，是踏实，也是一种幸运。这才深感一句话，世上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不去计较，只管往好处想便也容易幸福了。
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拉开窗帘，想要见一见这崭新一天的灿烂，不料落入眼帘的却是满天的阴霾。
“远真，有人来……”忽然，赵佳紧张的呼唤从门外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郑远真尚未回神，来者已是急切地大步走了进来。
“唐骏？！”在看清来人的容貌之后，郑远真不禁惊疑不定，可待意识到自己仍穿着睡衣时，即刻转为窘迫，一手护着前襟，一边稍稍偏过身去。怨不得她计较，只怪这星火的人都非要驳去她的面子才乐意么？
唐骏原本是一脸的焦急，事出有因才如此莽撞，倒并未细想此时此刻一个闺房里可能遇见的场景，这会儿见了郑远真的反映，才找回了意识，当下也很是不好意思，退了两步眼睛看向一边干咳了一下。
“是出什么大绯闻了？”
听郑远真如此一问，唐骏紧迫的神情稍显讶异，显然是没料到她这样的反应，只道是她已然知道一切，却仍旧能淡定若此。却不知，郑远真实是为昨天被扇耳光的事耿耿于怀，见是星火的人，又如此莽撞，不免言带讥讽，“不好意思，还要劳驾通知我这个记者去赶稿。”
“没错，是大绯闻。”唐骏弄明白之后，不再停滞，只管赶紧办事，“只不过主角是你，现在快跟我走。”
“什……什么？”一瞬间郑远真忘了昨日，忘了睡衣，忘了自尊，所有骄傲的伪装都在那一声询问的瞬间化为乌有。
“没时间了，下面已经有很多记者，你还是快……先换了衣服吧。”唐骏暼了一眼她身上的睡衣，不再多言退出了卧室。
郑远真虽不明白唐骏所说的真正意思，不理解自己正欲全身而退之时何以又牵绊至此，却能体会兹事体大，时间紧迫，于是匆匆换了衣服，在赵佳的帮助下草草收拾了一番，便跟着出了房门。
一开门，随着冷列空气直入喉头之时，喧闹的人声随之鱼贯入耳，不停不休地缠绕而来，好像自己飞舞的头发，遮去了眼，迷失方向。
“别停顿，紧跟着我！”
郑远真只觉眼前一暗，一顶绒线帽劈头盖来，接着便是唐骏低声的提醒。看来他是有备而来啊！
她不知道此刻外面究竟围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如此围困的环境之下，唐骏有何办法只身将自己带离这里，却也只能惟命是从，一手任由他拉着，一手捂着脸埋头只管小步跑。
期间，偶有几次踉跄，但都硬挺了没有停顿。周围的声响渐近，她却只觉得眼前的石子路的颠簸凌乱，可即便如此，仍旧丝毫没有抬头的勇气。第一次，她感受到被困的无力，被强迫的无奈，以及失去自我判断的恐惧……
几番折腾终于到达了星火公司，然而这一连串快速又猛烈的举动却仍旧让坐定下来的郑远真惊魂不定。一下、两下、三下……她双手抱臂独自坐在倪岳的办公室里，手中轻缓地抚摸着仍旧泛着疼痛的地方。
刚才的突围来势汹汹去也匆匆，像极了盛夏中的雷暴，惊天卷来，呼啸而去，措手不及之时却已渐安宁，唯有湿润泥土的气息，以及发梢滴落的水滴才让人恍觉，一切根本真实！
至今她仍能感受到无数双手捏在自己胳膊上的痛感，一下一下的，好像同样捏在了她的心口无法呼吸，钳住了脖子无法呼喊。她原以为自己就会如此湮没于人海中，然而，却是被那一双双拿捏自己的手，硬是将她塞进了唐骏的车里。
那一刻起，她该觉得安全了，安静了，可是情绪却无法宁定。
她是被救了吗？然而，谁又是救赎者呢？唐骏，还是那些双手的主人？郑远真依旧不断搓揉着胳膊，心里暗自否定着，不！那些被双手捏过的地方还在疼痛，唐骏离去前的那一眼，只有完成任务的释然……被保护的永远只有一个。
她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照片，Jill笑得英俊潇洒，而他身边的林总，笑得志得意满。低下头，眼神逐渐黯然，此时此刻，那两张笑脸是否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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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公司八楼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厚重的窗帘一拉而就，遮避了阳光，不透一丝气息。
时过半个多小时了，林总、唐骏、Jill、林星，以及两人的经纪人围坐一圈，各自沉默的脸上挂着不同的表情，冷静的、懊恼的、担忧的、气愤的，却是谁也不愿在林总之前先开口说一句话。
林总的出现，或许并不一定代表着事态发展得多么严重，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不表示他对旗下的两个艺人有多担心，他只是要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也要对他们略施压力，这样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得使事情按照公司的意愿发展下去。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事情演变到今天，决不是突然发生的，你们不都是想好了后路才那样放纵行事的吗？”林总说话的声音听着慢条斯理得不着痕迹，但隐约中却是带着份力量。“还是你们都是对将来无所谓了，所以在自毁前途？”
“林总……我……”Jill欲言又止，这一句硬是被林总的手势阻断了下来。
“现在不用多解释，对于你们的私生活我从不愿干预。”林总摆了摆手一顿，“如果，你们还想挽回公司苦心为你们经营的形象，如果，你们还想在这里继续发展下去。那就在今天之内赶快给我想出一个办法出来。”说着，他站起身来向门外转去，背对着他们继续说道，“当我觉得你们已经无法处理时，公司会出面打理一切。”
“不会有如果的。”林星忽然站起身来断然答道，“林总放心。”
又是这个女孩儿！林总微微侧了侧脸，曾几何时她泼辣主动的行事风格让他行赏，认为她便是能代替自己左右Jill的人，可如今看来，Jill的变化已经超出了自己预想的范围，却不知她此刻的自信，是否有足够的了解作为基石。
想了想，林总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自己怀有轻蔑的想法，Jill怎么想他也许不能笃信，但林星的心思，他却是胸有成竹，一切就先静待其变了。
出得门外，林总才转身对唐骏低声嘱咐道：“发生了这事，Jill不便有太多通告，况且在考虑大事时，得给他些清静。”
唐骏听了心中了然，压力这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这减少通告，明的是减少压力，可暗里却是在施加也未可知。当然，这并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于是只是点点头，“通告里有几个是慈善晚会，我们公司并没有再安排其他人出席了，你看是就此缺席呢，还是……”
“嗯……”林总略一沉吟，眉峰一挑道：“让黄立去吧，也该见识见识了，你也陪着一起吧。”
“是。”
“哦，对了。”没走几步，林总又回过头来。“那个实习记者接来了？”
“是的。”
“今天就给她把手续办了。”
“我知道，一会儿倪岳会去处理的。”
“嗯。”林总点了点头，这才真正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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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几声响亮的呼喊将金尚民从焦虑的空白中激醒，回过头去，见到韩美娜正用一种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自己。
“我出去一下！”他忽然剧烈地在屋里跑动起来，披上外套，捎上钥匙，正待夺门而出，却被韩美娜一把拦下堵在了门口。
“哥，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忽然这样，我会担心！”说这话时，其实韩美娜并非一无所知。就在她端着自己做的早饭来敲他的房门时，她瞧见了被金尚民揉搓的报纸，也看到他打电话时的紧张神情，只是她很惊讶，甚至是被吓到了，原来还有其他的人和事能引起他如此的关注，就像他对自己母亲的事那样。
“我没事！”金尚民低吼了一声，抬手想要搁开她，却反被拦腰抱住。
“哥……”韩美娜低声唤了一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这段日子，她总觉得这个男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得很大了，他的身上已经退却了她熟悉的味道，变得遥远了。她很想再多呼喊几声“哥”，好让那个只看得见自己的男孩再回来。
“哥……不要去，我们回去吧，回家去，嗯？回到我们原来的生活去，好不好？那里才属于你！”不知是否女人的直觉，可在第一次见到金尚民与郑远真共舞时，她就产生了强烈的担忧，如今看了报纸，心中即使再如何回避，也在此时颓然卸甲，无可否认。因此，她拼了命地想要阻止，因为她相信，尚民哥若是去了，或许她便再也无法同行了，于是只是不可救药地紧抱着不放手。
“美娜……”金尚民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柔和，却穿过房门望向远方，嗓音沙哑而颤抖。
“从小一起长大，你该了解我的是么？你也该知道，我本就没有真正属于过什么地方，现在，我才要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说完，他双手一振，毅然撤回了韩美娜眷恋的怀抱。
“哥……”韩美娜泪眼婆娑地望着房门在面前合上，感觉从此金尚民便走上了与自己不同的道路，甚至不再是那个至亲至近的人，他倒更像是那个与他跳舞的女孩儿一样，成了一个自己无法了解的——外国人。
一路上，金尚民毫不停歇，焦虑灼烧着他的心，思绪更是犹如飞转的车轮。
先前电话里，赵佳的声音充满了惊疑，可听说唐骏造访时的突然，以及门外围堵的事态，这就更加剧了他内心的不安。虽然，郑远真已经随着唐骏离开，此刻或许正安然坐于星火公司的大楼里。可是，将来呢？走出星火公司的大门之后呢？她还会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们都是。
想着，他又拨了一遍郑远真的电话，而那端依旧只有缥缈的拨号音在回应。
“这丫头！连电话都不接……”金尚民无奈地收起手机，眼见着星火公司近在咫尺，而更引人注目的却是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一路跑进大楼，迅速寻了几处，却都没有郑远真的身影，直到最后找到倪岳，才知道她刚离开不久。
倪岳的神色也并不好看，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忧。对于郑远真的遭遇，金尚民认为，她是怀着遗憾的。她曾经不经意地透露过，郑远真是个有向往，赤诚的女孩，只是这个圈子里没有人需要这样的真诚。现在，郑远真终于离开了，还给这个圈子原本的“干净”。
“她也并不算不幸。”她说，语气里竟夹杂了些羡慕，“我知道她也愤怒，觉得委屈，不过却没有掉一滴眼泪，至少说明她还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能及时地抽身而去，算是幸运了，留下才是身不由己呢。只是……娱乐圈虽然变化多端，但像今天这样的事却不会那么快被大众遗忘的。”
金尚民没说什么，也许倪岳说得没错，可幸运却不是这样衡量、定义的。如果有选择的余地，她还会这样一路走来吗？要说，这场利益的牺牲中，远真失去的最多的是什么，那便是选择。比起现在的逼退，他倒宁可一切由她自主，至少不会留下遗憾和不甘。
在简单谢过之后，金尚民本欲按着原路折回，可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转身向明星们惯常使用的，通往车库的电梯跑去。
远真啊……你在哪里，让我见到你吧，见到了便要带你离开这里！一路上，金尚民心中默默祈祷着，许诺着。直到走出电梯，穿过半掩的隔门，向车库方向走去。
车库里悄然无声，一辆辆车安静地并排而置，像是列队的士兵一样整齐，却毫无生气。他快步走着，听见脚下的急促在耳边回响。
“远真啊……”他尝试着小声呼唤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郑远真……”他再一次呼喊，这会却是扯开了嗓门。“拜托，你究竟在哪里……”他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忽然听得身后轻微的动静，即刻转过身去。
就在看见的那一刻，金尚民心里真是有种冲动想要跑去紧紧抓住郑远真的双肩，使劲地摇晃她，质问她。可是，他看到的是一个散着头发，垂头丧气的姑娘，就像个范了错不敢回家的小女孩。为着自己的心软，金尚民叹了口气向她走去。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看了一眼她手中正握着的手机，心下甚是气恼，可见着她苍白的脸色，只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一手接过她手中的包，又问道：“你一直在这儿……站着？”
郑远真摇摇头，“坐着呢，别担心。”说罢她指了指安全出口那儿的楼梯，淡淡笑着。
真是……金尚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露出些笑容。别人担心得紧，她倒是能给自己找个隐蔽的歇脚处，回头竟还劝他别担心。“倒是不错，请我也坐坐？”
于是，两人又折了回去，并排坐着。
“终于结束了。”郑远真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啊，终于结束了。”金尚民在一旁附和着。
“我早该走的。”她低头拨弄着手机上挂着的水晶雪花，曾经她觉得那是那么漂亮，晶莹剔透。“其实，我早就有走的打算了，你信吗？谁知，现在却走得那么狼狈，是不是？”
“我信！”金尚民大声回答，以示自己的信任，随即又缓缓说道：“你做的很好，刚才遇见倪姐，连她都夸你呢。”
“倪姐？”郑远真抬头看了看金尚民，见他正瞧着自己温和地笑着。“她一直都对我不苟言笑的，可到头来却是她对我最为宽厚了，还说会给我实习的评语上写得妥当。”这是这场实习中，留给她少数好印象中的一个，对此，她由衷感谢。
虽然，这场实习对她来说像一场灾难，更谈不上获益良多了，可即使如此，郑远真却依旧觉得心里并不是那样空荡荡的。倪岳的体谅，Jill给她的憧憬，拍戏时的趣事，一辈子都未必见识到的场面……都多少对她带来了影响，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正潜移默化地走近她。
她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金尚民，适才听到他的呼唤自己，是多么的激动啊！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会来找寻自己，可是如今的自己，在人眼中如同弃履，他还会愿意来么？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就要向他飞奔而去，而她终于只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着他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的背脊，想象着那里的温暖传递至自己的心房。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她忽然小声说道。
“那是为什么？”
“不想让你见我这样。”郑远真低眉敛目，声音及其轻柔，宛若三月的弱柳飘在空气中。“你总是见我狼狈的模样。”
说完，她又在心中叹道，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竟如此在意金尚民对自己的看法了。然而，为了Jill而伤痕累累的她，他会如何看待呢？
“傻丫头……”金尚民嘴角牵动了一下，“我说过不会嘲笑你的，再也不会了。”说着，习惯性地一手向她头顶伸去，可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往自己的腰下摸了去，“坐在这里挺阴冷的，我们走吧。”
郑远真瞧着，会意一笑，自己也正觉得屁股下一阵阵冷地抽呢，只是外面围着许多记者，这才让她寸步难行，几番思量之下，才在这个地方苟坐了半天。这会儿，听金尚民一说，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去哪儿？”
“去我那里。”金尚民黑色的眸子凝望她，深邃中唯一可见的是一种坚定。
他曾想过，一旦找到了便要带走她，现在，他还要追加一句，他要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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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是个复杂的地方，它是个被笼罩无数光环的舞台，台下的人看似绚烂无比，台上的人却被灯光照得失去了方向，他们竭尽所能地不跨越雷池半步，为的是以免摔下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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