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巫师

　　图书馆的圆形弧顶被火光映着，如同一片黄昏的天空，一条古老的石阶从地面盘旋上去，康斯坦丁迈上台阶，墙壁里的书籍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它们看起来古老孱弱、毫无生气，巫师拿起其中一本，它在他的手指间飞快地开裂，最终完全变成了碎片，轻飘飘地落在他脚边，像一堆惨白的尸骸。

　　“毁坏文物是犯法的。”亚当在底下说，他半死不活地缩在毯子里，“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古董都被牢牢地锁在玻璃展柜里。”

　　“如果它们也被放在玻璃后面，我就不会碰。”康斯坦丁冷冷地说，不甘心地拿起另外一本，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书的名字，它就毫不迟疑地奔向了前辈的后尘，他瞪着墙壁上那截因为抽走两本书而露出的空隙，它出乎意料地深，黑暗在里头轻轻蠕动，他伸出手，探进去，然后细细地摸索起来。

　　大概过了几十秒钟，康斯坦丁停下动作，他皱着眉抽回手，手掌心里握着一叠羊皮卷，边缘上有丝丝黑色干涸的血迹，用绸带捆着，他能感觉到绸带上的魔力，它保证那纸在好几千内不会腐坏——这图书馆至少是好几个世纪前的遗物了，对这个小镇而言，它珍贵古老得离谱，康斯坦丁一面想一面展开羊皮卷。

　　那是一本日记。

　　康斯坦丁走下楼，在火炉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黑猫跳上他的膝头，乖巧地趴卧下来，很快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亚当凑过去，“这是什么？”他兴致勃勃地发问，他看到羊皮卷上的字迹，用一种锈红的墨水书写，像是掺进血液的成分，那笔迹秀丽华美，属于某个妙龄女子。

　　「爸爸说，我们要搬到橡树镇去。那是什么地方？我不想去，我的一切在阿兰黛尔，我不会走。」她写道，用了一打词汇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怨怼，「......他疯了，我们的城堡被廉价卖掉，仆人被赶走，要我们连夜坐上马车，驶往那个边陲小镇。妈妈在路上生病了，可他不肯停下，她总是在咳嗽......」

　　“我不喜欢这部分。童话故事里总是老妈死去，这不公平。”亚当嘟囔着，康斯坦丁要把它翻过去，“你已经看完了吗？”他吃了一惊，连忙按住他的手。

　　“没有，我不喜欢看废话。”康斯坦丁不耐烦地说，他对少女从大城市流落到乡下地方的心路历程没有一点兴趣，他不在乎她是不是个贵族，也不在乎他们曾经有一栋值得几百个形容词的城堡，他只想知道这该死的镇子发生过什么，它看起来像个真相的引子，那就该起到点作用。

　　“可谁看故事都是需要从头开始......你不能直接看结尾，那不合规矩......”亚当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一本日记，康斯坦丁，这就代表着它每篇之间都有联系，你不会想要再次倒回来的。”他表情诚恳，好像完全是为他考虑，康斯坦丁仇恨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抽出手，搭在扶手上，示意自己被他说服了，他们接着看下去。

　　「妈妈被埋葬在教堂里。那是个冷清的地方，荒无人烟，她会寂寞吗？她不应该只得到这些，我可以向神父要一袋花种......安斯艾尔给了我一些太阳花和雏菊的种子，他帮助我种下，并且答应我会好好照料，我会再来的，我想。」

　　「我越来越讨厌这个镇子，它那么古怪，每个人都神神叨叨的，他们试图让我去相信一棵树拥有力量，那太荒谬了，它活得再久也不能改变那只是一棵树的事实呀！安斯艾尔说得对，我要离开这里，他会跟我一起走吗？」

　　“爱情。”亚当热烈地说，感动地看着康斯坦丁，伸手比划着，“他们注定是个悲剧！”

　　康斯坦丁单手撑着下巴，人界真是太可怕了，它把一个活生生的邪恶种子教成了个爱看八卦的白痴，他无趣地想着，礼貌地问道：“我可以翻页了吗？”

　　“当然。”亚当讨好地笑了笑。

　　「庆典就在明天，爸爸给我准备了裙子和首饰，他在晚饭时冲我笑了，对我说抱歉。可我不会原谅他，我让他去说给妈妈听，我确信我的表情冷酷且锐利，他很受伤，但我没有停留，回到房间里，准备着今晚的出逃。安斯艾尔约我在教堂里见面，我们会离开这个地方，只要离开这里！」最后一句被用力描粗，墨水透入纸背，她憎恨橡树镇，亚当感觉到了强烈的共鸣，这地方本身就是个灾难发祥地。

　　「已经超过了十一点，安斯艾尔没有来。我去找他，可小镇陷入了疯狂，我看到无数的尸体被挂在树梢上，血流到草丛里，但镇民仍然朝森林里去，安斯艾尔在他们之中！我叫他，可他好像没有听见，我穿过人群去抓他的手臂，他回过头，脸孔冷得像冰，眼神仇恨而愤怒，我熟悉那种表情，他变得和爸爸一样......森林里传出一阵响动，像是啃食的声音，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逃走！我必须逃！」

　　「我在图书馆里待了很长时间，饥饿和冰冷像是悬在头顶的死神，可我不能出去，除了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我找到了一本书，它很有趣，讲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世界，法术、异族、还有战争，它让我沉迷。」她用一副惊叹的口气写道，在纸业的末尾用墨水画了一个小小的图案，它有里外两圈，伸展出如同利剑的棱角，像一枚黑色的太阳安静地蛰伏在那里，亚当感到一阵心悸。

　　“这是什么？”他问，下意识地拽紧脖子里的保护符。

　　“一个标记。”康斯坦丁摩挲着着纸业，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个黑色的图案上面，“和造物有关。”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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