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我们总是要生活下去，无论痛苦还是快乐，无论失望还获得，时间从来不会因此停下他的脚步，仍是匆匆向前，容不得人们留在原地自怜自艾。

　　宋飞卸下了学生会长的位置，但令人吃惊的是成为下一任学生会会长的人既不是在校内人望很高的高雅——她根本没有参加选举；也不是事事冷漠，惟独对学生会工作有极大热情的欧阳曦——她似乎在一夜之间对学生会的工作失去了兴趣。在毫无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学生会资格最老的张晓蕾最后成了学生会长，莫说别人，就是她自己也对这个结果大吃一惊。

　　但人们的注意力只被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吸引了两天，之后，大家的话题又转移到了一场即将来到的演唱会上。

　　即使这样，美貌而有能力的女生在大学里永远不会是被遗忘的角落，爱八卦的大学生茶余饭后仍是会偶尔聊起爱笑的高雅和冷漠的欧阳曦，讨论在这一次的比赛谁会胜出；那一次的考试中谁会成为榜首……渐渐的，人们开始发现，活泼的高雅越来越忧郁，皱眉头的数量越来越多；而骄傲的欧阳曦却似乎不那么令人讨厌了，现在连张晓蕾这样爱憎分明的人看见她都会对着那矜持的脸打起哈哈。

　　半年后，宋飞获得了学校推荐的出国读研的机会，各个人的反映大相径庭：张晓蕾为多年朋友的即将离开黯然伤神了好一阵；高雅却是自此恢复了明媚的笑，不再谈论起宋飞这个人，而欧阳曦，从头到尾都是冷眼旁观，似乎宋飞和她从来就没有一点关系，他的去或留与对她来说毫无所谓。

　　欧阳曦的世界里，仍是没有一个亲人，她即使有时也会微微嫉妒那些有着温暖家庭的幸福孩子，却并不感觉痛苦，因为她的生活中，有柳叶一般关怀她的朋友，有高雅那样激起她斗志的嫉妒对象，还有……两个他。

　　每个月的某一天，她总会收到盖着某个遥远国家邮戳的礼物。礼物很简单，或许是一幅风景照，或许是一枚纪念币，或许是一块漂亮的石头……她不知道华子谦现在确切的位置，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但看着那没有写一个字的礼物，她总会想起一个男孩子温柔的笑，温柔的话语。“我送你的是一个幸福的笑！”他的低沉嗓音总会在耳边响起，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浅浅的幅度。

　　现在她身边最亲近的男子，就是张棋了。这个男人对她从来没有亲切过，听着她说话，嘴上总会挂上嘲讽的笑；教训她时，总是撕下了温文尔雅的面具，字里行间满是尖酸刻薄；布置工作时，要求完美得近乎偏执……但欧阳曦却毫不在乎，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总会立刻指出她的不足，旁敲侧击地改正她待人的冰冷态度，通过工作让她不知不觉掌握大量的业务知识……是的，她从来没有看过他温柔的笑脸，在她痛苦时他也极少伸出手，但他一直在那里，一直在看着她。

　　她尊敬他，感激他，而在她的内心中，似乎有另一种感情也在慢慢生长，但她却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时光飞逝，日子平淡的过去，即使有小小的波澜，不久就被渐渐淡忘了……

　　又是一年，已经是大四的寒假了。

　　欧阳曦提早来到了事务所，想早点把工作完成，好复习司法考试的内容，却发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静静地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

　　“对不起，请问您是……”是委托人吗？可是这个时间……也没有听哪个律师交待她做一下接待工作，欧阳曦虽然疑惑，却仍是有礼貌地开了口。

　　“我？”老人爽朗地笑了起来：“小丫头，你不认得我？也对，我在国外已经很多年了！你是事务所的新进员工？”

　　“哦，我不是，我只是工读生……您是？”老人虽然笑着，却有种气势，让欧阳曦紧张起来。

　　“工读生？”老人颇为玩味地眯起眼睛：“事务所什么时候又开始招收工读生了？”

　　“在您走了之后！”一个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张棋面带微笑地走进来，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欢迎回国，江寒律师！”

　　“张棋，你还认得我这把老骨头啊！”老人——江寒敛了笑，冷冷看着张棋伸出的手，仍是坐着不动。

　　“江律师，看您这话说的……当年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著名的大律师，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我的启蒙老师了！”张棋面不改色地收回悬在半空中的右手，回头看了欧阳曦一眼：“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工作！”

　　“是，我这就去。”欧阳曦朝老人鞠了一躬，退出了会客室。

　　江寒？他就是江寒啊！欧阳曦想起来，他是在张棋之前，事务所里最有名的律师，只是这几年都被派到国外，但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呢？

　　欧阳曦的背影消失之后，江寒燃了一根烟：“你这种冷酷无情的态度还是一点没改啊……不知道高家小丫头看到之后会不会被吓到？哦不对，我怎么忘了，你在她面前可是完美的很，抱歉，人老了记性也不太管用了！”

　　“您太谦虚了！”张棋仍是满脸笑容：“您至少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就凭这点，您还是有点用的……”

　　“张棋！”江寒的脸色变了一变，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恢复了那种揶揄的笑：“算了，很多事今天就要清楚了。我希望呆会儿还能看到你笑得这么开心！”

　　……

　　今天的事务所来了很多飞渝集团的头面人物，欧阳曦开始的时候因为埋头工作，全没注意到，直到她拿着水杯，去休息室喝水，才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看着两两三三窃窃私语的人们，欧阳曦也好奇起来。

　　“咦？你不知道吗？”一旁的刘姐诧异地瞪了她一眼，兴致勃勃地说起来：“今天是飞渝集团上任董事长高渝的遗嘱公布的日子，那么大的公司会落在谁的手上，就全在今天了……不过，也没有什么悬念吧？肯定是全给他的女儿啦！这下子总经理韩尧可要高兴了，听说高渝的女儿是个千金大小姐，平时对经营全不关心，遗嘱一公布，整个飞渝不还牢牢控制在韩尧的手上……”

　　“哦……”欧阳曦边喝水边静静听着，却完全不感兴趣：这些有钱人的事，离她太遥远了……有时间去八卦，还不如趁此机会多学点东西呢！

　　“欧阳……曦，你来一下。”本应在会议室的张棋走了进来，一把拉住了欧阳曦往外拖，他的步伐显得异常慌乱，脸色也有些发白。

　　“张律师……怎么了？”他的大手紧紧圈住了她手腕，有些生疼，现在的他……和平常不太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曦的心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欧阳曦！你名叫欧阳曦吗？”来到了会议室的门口，张棋转过头，狠狠地问道，但手中的力道并没有放松。

　　“张律师……为什么，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欧阳曦的手几乎要被他握断，只能忍着疼痛轻轻回答。

　　“你的父亲不是叫欧阳明吧？你的母亲也不叫林飞，对不对？”他盯着他，像是迫切地想要她作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张律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的父亲叫欧阳明，你不是还看过他的笔迹吗？我妈妈住院的时候，手续不是你叫人去办的吗？你怎么忘了？”心中的不安和手中的痛感越来越大，欧阳曦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那你的家一定不住在＊＊路＊＊号，对不对，对不对？”儒雅而稳重的张棋不见了，面前的男人几乎是疯狂地望着她。

　　“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您不是曾经送我回家的吗？张律师，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请不要在这里说一些奇怪的话了！”欧阳曦拼命想要挣开那双手，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的心情似乎也感染到了她。

　　手松开了，张棋低下了头，苦笑出声：“对不起，我失态了！你……请进吧！”他指了指会议室的门。

　　“什么？”欧阳曦睁大了眼。

　　“进去吧，还要我再重复吗？！”他几乎是吼了起来。

　　“……”欧阳曦有一种感觉，她一旦推开了那扇门，她的人生就要被隔成两段，可是……该来的，只能去面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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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曦一走进偌大的会议室，发现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目光全都聚焦在她的身上……不，不是所有人，有一个人正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她。

　　“高雅？！”欧阳曦脱口叫了出来，但剩下的话语却被一个声音截断。

　　“你就是欧阳曦？”刚才的那个老人出了声，语气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这可真是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什么有趣？简直是胡闹！”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控制不住愤怒，狠狠地拍着桌子：“飞渝就要这么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吗？”

　　“舅舅，请不要用来路不明这个词……她可是我父亲的女儿，我的姐妹，也是飞渝现在最大的股东啊！”一个柔软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雅雅，可是她……哼，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高渝这个王八蛋，什么也没有给他真正的女儿留下……”一思及此，韩尧就抑制不住嫉妒的目光。

　　“曦也是爸爸真正的女儿啊……我想如果舅舅有什么疑问的话，我们可以去做ＤＮＡ检查。而且舅舅，飞渝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啊。”高雅仍是不徐不慢地笑道。

　　“你……嗨！”韩尧和他身后的一干人等愤然退场，走到门边，他转过头来，狠狠说道：“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你这个野种，等着瞧！”

　　“江律师，别管他！人气昏头的时候难免不理智。我们都是学法律的，自然知道这个遗嘱的合法性……不过我想我还是要去安抚他一下，那么，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她朝一旁全身僵硬的欧阳曦笑笑：“曦，哦不，是姐姐！江律师会告诉你一切前因后果的，我要去善后了！”

　　“姐姐”两个字就像一道光，划开了迷雾，所有的记忆涌了上来。欧阳曦记起了母亲提到飞渝时不安的神情，记起了晋江的烂俗小说，记起了张棋嘲讽的笑……一瞬间，天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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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哥哥，我要去找舅舅了，你不一起去吗？”走出会议室，高雅看到了颓然坐在一边的张棋。

　　“你就这么告诉她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张棋的声音显得很虚弱。

　　“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过吗？这是我考量了很久才作出的决定……”高雅的脸色凝重：“她是一个比我们想象中都要坚强的人，这样的一剂猛药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你舅舅的脸色很难看，我想他一定气疯了！”张棋抬起头：“雅雅，你真的很可怕，欧阳曦的事你连我都隐瞒……现在的结果，你一定早就猜到了吧？”

　　“不……”高雅望着张棋的眼睛，像是忽然了悟到什么，悲伤蒙上了她的眼睛：“我只能猜到遗嘱的结果，猜到根据人性会有怎样的结果，可是我却无法猜到一个人感情的结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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