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架空][曹郭辽荀权逊策瑜] 九死一生

　　一刻钟后，吕蒙和陆逊一人捏着一罐饮料，站在迎宾楼二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喝着。这迎宾楼共有三层，修建得十分雅致大气，二层的前半是挑空的，从两侧的挑空走廊上可以望见一层的大门和接待大厅。他们所站的这个位置是陆逊选的，在这里既可以俯瞰一楼，又不会妨碍别人的视线，可以说是相当方便却又相对隐蔽的一个地点。吕蒙对陆逊的这个决定非常满意。尽管孙权嘱咐他今天一天都要陪着陆逊，他还是希望能时刻掌握孙权的情况，这样如果孙权有需要，他就可以立刻过去帮忙。他本来只是在心中默默惦记着这件事，不料陆逊竟主动提出他们最好别离孙权太远，并且很快就为两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观察位置。吕蒙不知道他这么做是由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还是和自己一样也是出于对孙权的关心——不管怎样，他在欣慰之余，便对孙权的这位新朋友多生出几分好感来。

　　两人一边喝着饮料，一边闲聊。这时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忙碌了起来，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而孙权和张昭等人则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说着话。这样过了没多久，厅中开始陆续有宾客到场，孙权他们的谈话就此终止，几人起身迎上前去，主客双方互相问候寒暄着。又过了一阵，门外忽然走进了十来个人，为首的看上去很有派头。吕蒙向下张望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趴在栏杆上低声地咕哝：“……那是谁？”

　　“袁绍。”陆逊回答。

　　“……”吕蒙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他知道孙权对陆逊很有亲近感，但他却不知道陆逊也认识这些商界的人。这些天来孙权和他聊起陆逊时曾提到陆逊对这些事并不熟悉，因而刚才的那个问题只是他心存疑问的自言自语，他没指望能从陆逊这里得到答案，却没想到陆逊竟然就这样迅速地答了出来。

　　“不是，”既然陆逊有可能知道，吕蒙也就不绕弯子和他讨论起来，“我说的是袁绍旁边的那个。”

　　“哦，”陆逊看了看，很快又答，“那是袁术，袁绍的弟弟。”

　　“……”吕蒙不由有些佩服他。临行前孙策曾随口提过一句，让吕蒙帮忙留意一下洛阳的几个人，其中就有袁绍。但吕蒙走得匆忙，到洛阳以后也只来得及调查了一下袁绍公司在本地的情况。从他获得的信息来看，袁氏集团的最高决策者只有袁绍一人，自他以下，并没有别的袁氏家族成员凌驾于集团的诸多执行者与高管之上。孙家从孙坚开始便对北方的势力不怎么上心，孙策主事之后更是如此，如果不是他在无意中提了一句，吕蒙根本就不会特意去查这些事。因此对袁绍本人，吕蒙在今天之前都只见过照片，而对他的这个弟弟，吕蒙甚至连这人从哪冒出来的都不知道。

　　“你查过？”吕蒙看着陆逊问。他没想到陆逊这么有心，虽然今天的活动并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却一直在很认真地观察着。如果刚才所提到的并非他本来就知道的信息，那只能说明他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做了非常细致的准备。吕蒙没有立刻去思索他所说的是否正确、有几分可信度，因为既然陆逊如此肯定地说了，那他至少比自己了解更多的情况。吕蒙觉得，陆逊并不像一个会信口开河的人。

　　“我只是想看看，仲谋今天都要见些什么样的人……”陆逊的眼睛仍望着楼下，并未察觉到吕蒙的惊讶，“不过袁绍的这个弟弟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这个人，好像被他哥哥压制得很厉害啊。”

　　虽然比吕蒙知道得多一点，陆逊却也没有对袁术发表更多的看法，因为就在孙权和袁绍说话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和袁绍的人混成了一片，两拨人显然互相认识，大厅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你知道那又是谁吗？”吕蒙指着后来那些人当中的一个问道。这拨人虽然没有袁绍的人多，却很有气场，为首的那一位吕蒙也是见过照片的，于是他便来了兴致，想看看陆逊究竟能认识多少。

　　“那是曹操啊。”陆逊随口答着，目光却锁住曹操等人站着的地方不动了。刚才这些人一进大厅，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旁吕蒙还在玩笑地问着：“那他旁边那个呢，不会也是他的弟弟吧？”

　　陆逊当然知道他是玩笑，便也不怎么严肃地回了一句：“你见过长相如此不一致的兄弟吗？……那是荀彧，曹氏新提拔的副总。”

　　吕蒙一口饮料刚喝进去，就被陆逊的反问呛得喷了出来，紫色的葡萄汽水顺着下巴滴到胸前，他一边猛咳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哀嚎：“你……咳咳……我——咳！我的新衣服！”

　　听到这动静，陆逊不得不转头看向了他，从黑衬衣的衣兜里摸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吕蒙接过，手忙脚乱地擦着，手帕很快被弄脏，他也不好意思这就还回去，只好先揣了起来：“帕子我洗洗再还给你啊！”

　　“……嗯……”但此时陆逊的注意力已全部集中在楼下的人群之中。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怎么具体，更像是他的直觉，说不出源头和理由。这令他感到不安。他望着楼下的人群，望着孙权和他们说话、握手。他看见曹操精神奕奕地笑着，站在荀彧和孙权之间说着什么。

　　“……仲谋，这是荀彧荀文若，我们这儿新上任的副总。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事找他也是一样的。”

　　关于今天的活动，曹操虽然也告诉了郭嘉，但郭嘉一听是这种应酬的场合便兴趣索然，坚持认为周末就应该在家睡大觉。曹操没办法，只好和荀彧把这活儿给揽了下来。

　　“荀先生好。”孙权彬彬有礼，面带尊敬的笑容向荀彧伸出了手。荀彧的眼睫微微垂下，目光在孙权那由于伸手而裸露在外的玉镯上停顿了一瞬，便又抬眼看向了它的主人。他这细微的迟疑并不明显，就像是垂眼确认了一下对方的手的位置。然后，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向孙权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人的手相握，轻微地摇动了一下，随即分开。这个过程也就不过短短的一两秒钟的时间，可是对陆逊而言，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足够。

　　就在荀彧与孙权握手的一瞬间，陆逊清晰地看见荀彧的身遭似漾开了一层透明的水波，随着两人的手分开，那波纹便消失不见。这就好像是从很近的地方向一片平整的水面滴入一颗圆润的水珠，水珠轻轻没入水面，漾起一圈细细的圆形波纹，只顷刻，水面便恢复了原本的光滑与平静。这一瞬过去，大厅里仍充斥着主客双方的阵阵笑语，一切都没有变得不同，但陆逊将手中的饮料往一旁的小花台边一放，转身向楼下走去。

　　“哎？……哎！”吕蒙见陆逊突然一声不响地就要下楼，立刻跟上，“你下去做什么？”

　　陆逊的脚步顿住了，转过身来，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快去跟着仲谋！”

　　“怎么了？”吕蒙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

　　陆逊十分确信地说道：“仲谋他很紧张！你快去跟着他，但别跟得太紧，如果有机会，就上前给他打打气！”

　　“……”吕蒙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但现在从他的位置已经看不见一楼的情况了。吕蒙觉得有些奇怪。今天孙权的表现很正常，他的确是第一次独自担起这种场合的主角，但这种场合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在吕蒙看来，迄今为止孙权都表现得非常从容镇定，其实吕蒙一开始也有点担心，但凭他对孙权的了解，他也确实没有在孙权身上发现紧张怯场的迹象。因而陆逊这么一说，他便有些迟疑。

　　“你快去吧！”陆逊再一次地催促着。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眼中流露出了真切的担忧与关切，甚至还多了几分急迫。吕蒙看得出来，陆逊是真的在为孙权担忧——无论他说出的那个原因是否属实，他的这种心情吕蒙已经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好。”吕蒙点了点头。他没有去纠结陆逊到底在想什么，因为不管那是什么，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自己回到孙权身边总是不会错的。他当即向楼下跑去，可刚跑了几步，又停住了：“那你怎么办？”

　　孙权让他这一整天都跟着陆逊，这个指令吕蒙可是没有忘的。

　　“我去球场上转转，你不用管我。”陆逊摆手示意他快走。

　　“……好吧，那你十二点回到这儿来，我带你去吃饭！”吕蒙叮嘱完毕，迅速地离开了。

　　陆逊远远地跟在吕蒙后面，看着他加入了人群，停在离孙权不远的地方。但他的视线却没有继续跟随吕蒙，而是稍稍偏移，捕捉到了离吕蒙他们不远的荀彧。他看见人群陆陆续续地穿过迎宾楼，向楼后的草坪移动。草坪的左右和正前方分布着会所的主体建筑群，沿着穿过草坪的几条通道可以去向会所的各个场所。人群踏入草坪以后，便一边聊着天一边跟着孙权慢慢向花园餐厅的方向前进。陆逊仔细辨认了一下，独自快步绕上另一条路，反而先于其他人到达餐厅。他是吕蒙亲自带进会所来的，进来时还特意和会所的人打了招呼，就算不是每个工作人员都知道这件事，今天到场的宾客却都是持着邀请函才能进门，因而这一路上他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他来到餐厅，在门口稍作停留判断，然后就直接走进了餐厅里面。这餐厅是座环形建筑，中心是个花园，外围也是一圈松散的开放式花园。此刻在餐厅风景最好的那一面，外面的花园里已布置好了露天的吧台和扎着洁白桌布的优雅的高脚桌。陆逊知道接下来的那个简短的举杯仪式会在那片花园进行，正是因为看见了在吧台附近等待着的服务人员，他才认为暂时隐藏在餐厅里面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走进餐厅，随手拿起一份菜谱翻开，就像是一个对此处的菜色感到好奇的客人。餐厅里面只留下了两个服务人员，其余的人都到外面去了，两人见他进来，忙上前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在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便礼貌地退到一旁不再打扰。这时并非饭点，何况今天只接待应邀而来的贵宾，吃饭的时间早已定好，所以尽管餐厅外的吧台布置得非常到位，餐厅内部却由于阳光明媚而没有亮起大灯。陆逊悠然地走到落地窗前，倚着敛起的窗帘仿佛要借着阳光翻看那本厚厚的菜谱，但他的身体其实仍掩于窗帘背后的阴影之中。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楚地望见花园中正在发生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人群才总算慢吞吞地移动到了吧台附近，有的人到吧台去取酒，有的则两三个一堆地继续聊着，气氛十分随意融洽。陆逊看见荀彧和曹操站在一起聊了几句，他本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却不料荀彧很快就离开了人群，独自向餐厅的另一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眺望着从那个方向所能望见的远处的球场。他的这些举动让陆逊感受到危险的信号。陆逊的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他看着那人离人群越来越远，又转眼看了看人群中的孙权，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了餐厅。

　　两个人一人逆时针，一人顺时针，很快就在环形建筑的另一面相遇。当对方看见他时，陆逊的表情非常平和淡然，在走向那人的同时，脸上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你好。我是陆逊，孙权的同学。”他礼貌地自我介绍着，向前伸出自己的左手。

　　荀彧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情，也微笑起来，毫不迟疑地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荀彧。”

　　两人的手就像寻常握手那样靠近，握住。但就在这一刻，陆逊的手腕突然轻轻一振，一个红色的线圈从缠绕在他腕上的红线中脱了出来，细细的线圈松开他的手腕，滑过两人握着的手，套在了荀彧的腕上，刚一触到荀彧的皮肤，便紧紧地收束起来。

　　“你——”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荀彧的眼中已露出惊惧的神色。他不复刚才的温文有礼，立刻从陆逊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这时他若转身便仍能望见吧台的一角，他迅速回头确认了这个事实，身形一晃，绕过陆逊快步向能够遮住自己的地方走去。

　　“为什么来这里？”陆逊无意任由他离开，转身紧跟在他身侧，低声逼问，“我已经捉住你了，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工作而已……”荀彧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的右手紧握着左手的小臂，却不敢向下去碰那红线，才刚走了几步，步子便和声音一样变得不再稳定。

　　“工作？你认为这理由能搪塞我吗？”陆逊淡淡地说着，同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当问到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们是不是在打仲谋的主意？”

　　“……并非如此！……”荀彧的声音微弱而焦急。这时吧台已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两人与庆祝仪式上的人群已完全被餐厅的建筑阻隔。刚一避过所有人的视线，荀彧的身体便化为清风轻轻一卷，贴着翠绿的草坪飘逝而去。

　　陆逊没有停步，身影一闪，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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