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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陆
贰拾陆
老鬼只默不作声的望着兀自哭个不停的妇人,她这般哀戚的模样就好似一点将熄的烛火,猛然炸起几个火星,却终究还是要化作一缕青烟。朱正秀自哭了一阵,好歹稍敛悲声,继续说道:“槐哥你可还记得,江湖上关于胭脂骨的传闻?说是得了那一颗人头,便能武功大进,那胭脂骨刚出现的时候,坊间却还曾有过一段传闻。说同样的东西,宫中留有一枚,还有一枚则是被带出古墓,便不知所踪了,你……可曾听过这个传闻?”
她见老鬼仍是一言不发,便接着说:“阮寒州似乎知道传闻中那一颗不知所踪的人头的下落,他野心极大,有了现在的地位尚觉不够,近年他自己时常离开明泽宫不知去向,同时还四处打听胭脂骨的下落。一个月前他自外头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尸体般的青年人……我疑心,他是不是已然得了那一颗人头了……”她话还未说完,就为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忙自地上爬起来,急急拿袖子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又转身去给阿七开门。
阿七看见她在这里,微微愣了一愣。朱正秀同他寒暄了几句,便匆匆走了。阿七门掩上,端着粥走到了床边。他先把粥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有伸手从老鬼手里接下那一碗半凉的茶水。
老鬼只坐着不动,由他动作。阿七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然而他却终究没开口,只把粥碗并汤匙递与他,自己安静坐在一边。
粥虽是白粥,但熬得极好,便是只放了些盐粒也非常香。他也不与阿七客气,自行吃了起来。待到他喝完一碗粥,把空碗递过去的时候,阿七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接了碗,一手却蘸了茶水,在端粥过来的托盘上随意描画了几下。同时他也开口道:“我让你为难了。”
他这么说,老鬼便朝他的脸望了过去,看见他紧皱着眉头,拿手指轻轻敲着托盘。再看那为他竖着拿着的托盘,却发现托盘上写了一行小字“其中有疑,切不可信。”那是阿七方才蘸了茶水写出来的,他的意思,是说朱正秀不可信吗?
见老鬼看着了托盘上的字,阿七马上拿手把那行小字擦了去,另写道:“先行养伤,静观其变。”
老鬼微微皱起眉,方才朱正秀说话颠三倒四,说道关键时便哭起来。他原只当她是心中悲痛,难以自持,可若阿七所言非虚,那她方才便不是说的假话,也必有所隐瞒。如此一来,倒是更说得通一些,只是阿七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阿七见他似有疑色,只伸手抓了他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恳切道:“可你信我,我待你的确是一片真心。”老鬼只看他表情虽极为严肃,一双眼睛却不住往一旁瞟。这是……隔墙有耳的意思吗?那他此时如此说,是叫自己要相信他?
一时间老鬼有些发懵。他只记得自己叫肖凛寒打晕了过去,待到醒来怎地就变成了这样。他心中这许多的疑问,又要找谁问个清楚?阿七先前说的话,和现在说的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朱正秀的一番话又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阮寒州一行人现下肯定是不在此处了,但他们又去了哪里?自己又是怎么就忽的受了重伤了?那容器到底是什么?在美人冢里,鸿尘拿鸿灵的尸体续接了那胭脂骨,可与这“容器”有关?这其中种种,直叫他想得头疼。许是觉察到他的迷惑,阿七松开他的手,脸上略有些黯然。但他嘴里却极为动情的说道:“你既肯应了我,那我必不会辜负你。我君染秋此生必不会对不住你!”
若不是老鬼此时正坐在阿七面前,看着他略带歉意的脸,怕是真的要当他是在同谁表白。如此看来,屋外果然有人,保不齐就是方才离开的朱正秀。他心下微凉,有些不知所措。只干巴巴看着嘴里兀自说着些甜腻情话的阿七,低声问道:“你,你不是,不是……”他说了几个词,也学着阿七蘸了茶水在托盘上写到:“我已知晓,不会信她。你可放心。”
阿七看了,冲他轻轻点头,又说了两句,便收了碗出去了。老鬼坐在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近日来所见所闻,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只一念之间,他却好像又重新站在了大浪之中。
阮寒州自包袱里摸出了两块冷硬的干粮,拿树枝串了放在一边的火上烤了烤。肖凛寒坐的离火堆远远地,只望着地上一句话也不说。看他这个样子,阮寒州就气的牙痒痒,若不是那日他偏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惹得自己心绪大乱,便不会叫那个狡猾的后生找着了机会,带着燕亭一起跑了。如今他只得拖着这个累赘带伤去追,好不叫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真不知道他在急些什么,那些日子都等过来了,几日的光阴却忍不住。自己都把燕亭绑起来了,他还怕会没容器用?想到此处,他又觉得气血上涌,丹田处隐隐作痛。叫鸿尘一掌打出的内伤,他只稍作调息强压了下去,如今心中愤怒,伤势便又发作了起来。
肖凛寒如今的模样,比先前在农家小院的时候更为可怖。他身上已然处处溃烂,流出了乌黑的腐水。有几处甚至已然烂穿,可以看到里面发黑的骨头。他这幅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死了许久的尸首。因而这一路他们从不投店,甚至极少进城,只在城外露宿。走了这些日子,天气越发暖和。阮寒州嫌他这副模样着实太过恶心,只拿黑布与他包得严严实实,但这样一来,身体烂得愈发快了,肖凛寒只觉得自己过不了几日恐怕便要成了顶着一个活人脑袋的骷髅。但他反正不痛,阮寒州也不愿花心力给他整治。
他心知阮寒州已然对他厌恶至极,纯粹只是为了所谓的“无名之骨”才没有把他扔掉。不过这样也好,等找到那两人,阮寒州必然不会再犹豫着不肯给他换个容器了。
想到此处,他便又想起了叫他抱在怀里的清槐,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那日阮寒州忽然发怒,催动蛊香,自己也失了意识,等转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跟着阮寒州拼命赶路了。肖凛寒远远望了阮寒州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那日我抱着的……男子,你把他……”
“我把他杀了。”
肖凛寒顿时瞪大了眼,他说什么?他……杀了谁?
“这不可能……”他哆嗦着往火堆边凑了凑,看到阮寒州露出了一个极为不耐的表情,但他也顾不上这些,只颤抖着怒吼道:“这不可能!你不能杀了他!你……”
“我不杀了他,难道还要留着他?虽然不清楚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但既然知道了,我就不能容他。不杀了他,难道还任由他活着,把我的隐秘说出去吗?”
“你不能杀了他!你怎么……”肖凛寒扑上去抓着阮寒州的衣服。他如今已然腐败大半,身上一股浓郁的尸臭直叫阮寒州作呕。阮寒州冷着脸把他烂得露出了骨节的手指掰了下来,然后一脚把他踢到了一边。
“死都死了,你说这又有什么用。我当胸给了他一剑,他都没挣扎一下。你如今跟我在这里叫些什么,若不是你,我们如今怕是已然去取那胭脂骨了,又怎的会如此狼狈!”
肖凛寒给他踢得倒在了地上,也不晓得爬起来,只愣愣望着阮寒州不断开合的嘴。他盯着看了一会,忽的大笑了起来。
太好了,他也死了。真的太好了,现在他和我一样,也是一具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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