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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阔契郎不见
我伸出手,狠狠地挣脱出京城子峻的束缚,欲往江心投去。
京城子峻长手一挥,又捞住了我的臂膀,把我生生拉了回来。
望着江中激流翻滚,滔滔江水瞬间把我的师兄吞噬。我胸中大恸,五脏六腑,仿佛被强行撕扯着,喉中即刻涌上了一股腥甜之味。这一瞬间的绝望与心碎,让我如飘零之秋叶,身子晃悠悠地向前一倾,喷出一口鲜血,仿佛连心肺也要倾吐出来。黏稠的液体,猩红的颜色,猝不及防地溅在足边的青石之上。
我的身子往后仰去。周围大乱,嘈杂声、奔跑声、呼喝声……然而,我顾不得,只是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转之时,已是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殿外只见一个白衣孤影。我喉中轻轻出声,纱帘轻卷,那影子亦随之转身,竟是萧逸琛。
罗兰知我苏醒,轻轻撩开纱账,紧锁的眉头终究舒展开来:“小姐,你终于醒了,皇上已来了多次,而萧统领却每每在皇上走后过来探望。他说,都怪他没能救出公子,他说,他对不住小姐您,所以他一定要等到小姐醒来时,第一时间向小姐赔罪。”
我恍恍惚惚,却想起那日,我狠狠的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心中竟升起一丝愧疚,道:“去唤他进来。”
他面色黯然,柔和而悲悯地望着我,叹道:“娘娘,你怎么病得这么重?”
闻言,我募地想起那日我一口鲜血吐出来,随之响彻心头的,却是师兄被投江中,水花四溅的声音。
我在枕上微微撼首,咽着泪意道:“劳将军挂心,无奈我命硬,还死不了。”
萧逸琛闻言,面色一丝哀伤的愧色闪过,“娘娘千万别这般说,都怪臣下无能,属下特来向娘娘请罪……”
我虚弱地伸出手,阻止他身子下跪之势。此刻,我心中凄楚,情难自禁,向着我眼前惟一可见的人,悲泣道:“这与将军无关,一切都怨我。师兄一直照顾我长大,他从小就待我好,我却从未好好对他,后来又辜负他,我真的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心头千回百转,然而,这一层悔恨是无法用言语尽述的。
“娘娘!”萧逸琛亦带着悲悯打断我,叹道,“娘娘别这样想,生死情缘,一切都有定数,娘娘也需看开些。病由心生,娘娘今后的路还很长,要好生保重身体才是。”
萧逸琛的话,的解让我心中宽慰不少,然而,一想到活生生的师兄在一日之后便与我死生契阔,连尸骨都无法保全,我心中的病,在日复一日之后,终究是重了。
京城子峻每日都前来探望。他疲惫不堪,一丝表情也无,然而看他那凄怆的神情,我是明白的。我详装沉睡,不想再见他。他利用他的皇权,活生生地把我与师兄拆散,我恨,但我认命,然而他又借瘟疫散播之名,堂而皇之,将师兄除之永绝后患,心中深藏的恨意又摄住了我整个的心。
这一日,秋高气爽,午后阳光暖煦,我慵懒地躺在庭院前那棵女贞子树下的藤椅上翻看着帛书。远远望见京城子峻的舆车缓缓望昭阳殿驶来,我徐徐地把帛书盖在头上,作看书困倦入睡之状。
“奴婢参见……”是罗兰的声音。
“嘘……”感觉帛书被人撤走,我被一双强有力的双臂横抱至内殿,轻轻放置塌上。
他双手轻轻地抚了抚我的发,又用指尖轻抚了我的脸,似欲言又止。
我当他过不了一柱香的时间就会离去。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当我微微睁开双眸,见他仍斜身坐在我榻前研读一张舆图。
“既已醒来,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皇妃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京城子峻低沉的声音终于响彻在我的耳边。
我的心一惊。一边起身,又看住他问:“怎敢劳动皇上大驾?”声音冰冷,我心伤至极,憔悴至极,我已无力藏匿胸中的怨怼。
京城子峻一怔,随即冷声道:“朕来了几次,就吃了几次闭门羹了。贵妃的脾气也该收敛了。”
我处变不惊道:“用不着臣妾收敛,皇上不愉快,不来便是。”
京城子峻黯然冷笑:“这是什么话?朕将你师兄葬身于江底,也是迫于无奈,疫病一旦传播,后果将不堪设想,贵妃只为偏袒一己私情,难道就置朕的黎民百姓的安危于不顾吗?”
我支起身子,呆滞的神情,语声淡淡:“一己私情,还有什么私情?他是我的师兄,一直照顾我长大的兄长!”
他睁大了深邃的眼睛,而略显忧郁的眸光一闪而过,静默了许久,终究道:“你只当他是兄长吗,但是在那日,当看他葬身江底之后,你不是也要纵身投入江中了么?”
我顿时变色。泪水漫溢,模糊了我决然的神色。师兄遭难之日,我不忍,不舍,一瞬间的疯狂意念,使我想着纵身投入水中。但我绝不是要殉情,我谙习水性,我要救出师兄。
过了半晌,我吃力地辨白道:“我投江,不是要和他一起死,是要他活着。”
他迟缓而沉重地靠近我,神情冰冷:“那么湍急的流水,你跳下去救人,在场的人都知道,你是不想要命了吧?”
我心中霎时惊惧。这一语,仿佛他窥透了我曾有过的疯狂举动。我斜倚在床头,无力再去辩解,道:“生死有命,我不是还没有死吗?”
“但是你的心不是紧随你的师兄而去了吗?否则,数日过后,你仍然满心凄怆,恹恹地缠绵病榻?”京城子峻冷言问道,语势中竟是苍凉。
我无言可对,心中悲悯,愤恨交织让我身心交瘁。
见我缄口,京城子峻苦涩而悲凉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转过脸来,道:“朕还听说,皇贵妃即便是托着一身支离的病骨,仍不忘每日去江边守望。”
仿佛遭了电击,浑身一颤。我是每日到江边去,凭江四顾,泪洒江岸,明知相见成空,却痴呆地想再见到师兄的孤魂。
惶然之间,却定神道:“鲜活的生命于瞬息之间,已成江中冤鬼,物是人非,去江边祭奠,又有何错?”
他近前来,双手托住我消瘦的下巴,用凌厉的锋芒注视着我:“你身为一国贵妃,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终日以泪洗面,成何体统?”
我心中恨意被勾起,把全身仅剩的精力积于一瞬,决然道:“就算我有错,可是我所作所为,又是拜谁所赐?是谁将师兄下狱?又是谁下令把师兄扔进江底?从进宫到师兄死去前,我一直深居简出,又何曾做出任何不齿之事对不起你半分?”我眼眶转红,凄然的泪水簌簌流下。
他有一瞬间的犹豫,眸底一丝不忍闪过,很快又转过身,留给我一个冰凉的背脊,冷然道:“那,无论如何,朕不能让一个死人终始折磨贵妃的心,从明日起,安分地在昭阳殿内呆着,不许再踏足江边半步!”
我一怔,心头一凉,却又是一阵痛楚。他就这样,限制了我的自由。这一瞬间,便觉得,一切还如旧。他依然是他,冷漠,跋扈,强势,无理,人生恍若初相见。我们之间,又回到原点,我对他,只有恨。
时光荏苒,自禁足以来,已有数日,我心如死灰,伤于沉疴,困于往昔,精神不振。每当日中天时,我仍感觉心神怔忡,昏昏欲睡。后来我才明白,师兄这一去,对我而言,远甚伤肝伤肺。
京城子峻时时差太医来瞧病,我都令罗兰拒之门外。我不需要他做尽了恶事之后,又反过来对我悲悯。
一日,罗兰端了一碗参茶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小姐,你补补身子吧!”
我接过茶杯,捧在手中,淡道:“如果这是一杯毒水,饮后能一了百了,什么痛苦都没有了,那真是太好了;偏是一杯参茶,用在我身上太浪费了……”
“小姐,你……你别这样。”罗兰拉住我的手,泪流满面道。
“傻丫头!我的说词吓坏了你是吗?你不会知道,我现在比死还难受,一死了之,就什么都解脱了,只是,唯一的不甘,就是我身上还背着灭门的仇恨……
“小姐,我懂的,公子情深,那日遇着狼,他为了你,不惜以性命相博……”
我神色空洞望向她:“下去吧!我好累。让我静一静。”
“小姐….”罗兰放心不下,欲言又止。
掌灯时刻,京城子峻进来,神色十分疲惫。
“又在想甚么?身子都凉成这样了,也不加件衣服,罗兰太失职了!”他发现我的冰冷,欲将我搂进怀中。
我触电般地躲开,不让他触碰。他的双手僵在空中,冷冷地看这着我。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他问。
“皇上把我困在这在昭阳殿了,我足不出户的,我闹什么啦?”
“你整日伤心伤神的,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朕就不明白了,他到底是什么人,让你爱得这么深?”
“皇上不会想知道的,您也不会理解的。”我冷淡的看他,不想多说一句。
“朕想知道!”
我紧抿着唇,一字不发。
“就因为他与你青梅竹马,还救过你的性命?”
“两情相悦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你住口!”京城子峻咬牙低吼:“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不要变本加厉地试探朕的忍耐性!”
我咬牙,回击道:“我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能奈我何?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的眉宇狠狠地拧着,满目怒气,“杀了你,好让你在黄泉路上与他相伴?你休想!”
“那皇上就只能囚禁我了。”我直视他,不屈地喊道。
“你说得不错,囚禁你,至少你没办法离开,朕会做的!” 他的面上不再有任何表情,口气却是冷漠的、孤绝的。
“皇上困住的只是我的身子,这样也没关系吗?”我冷笑。
“朕只在乎你好好地活在南越宫里,其他的,朕都不在乎了!”京城子峻的眼中泛起一抹绝望的空茫,“你够狠,你赢了!”说罢,拂袖而去。
我无力,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孤苦,无助,绝望。
而京城子峻忙于政务,终于对我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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