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飞冬雪

作者:客子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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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弹指又是匆匆数日过去,这日双鲤得了差事早早的候在宫门前,宫门一开隔了老远就迫不及待的喊道“玉姑姑,玉姑姑这里啊!”来的是个约摸三十七八的妇人,也是公子请的贵客。
      “玉姑姑坐!”张家前厅里,张旭尧长身玉立“今日请姑姑来是有事相托。”
      “张公子不必客气,有事尽管直说。”
      “我一挚友,容颜为利器所伤,疤在左眼角,约摸铜钱空大小,不知姑姑可有法子补救。”他寻了许多良药才使寸长的伤痕愈合,可左眼角处终究伤得太深。
      那妇人想了想道“有,刺青之法。”
      “好!”他沉吟片刻便答道“姑姑稍待,我这就带她来。”
      张旭尧赶到她门前时,云樱当真是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谦谦君子的张公子会失了风度,满头大汗的出现在她眼前“你…你…出什么事了?”“跟我走!”豪不理会她眼里的疑惑,张旭尧难得轻狂的一把拉过她的手,笑得张扬“去哪啊?”
      长街攘攘,他执了她手飞奔在街头,任青丝散乱衣袂飞扬…
      “张旭尧,你要带我去哪啊?”她没了耐性的追问,自中秋一别便有太多的事在她意料之外,他太温暖,暖得让她害怕一靠近便上了瘾。
      “刺青?!”张家中云樱知晓原委后抚着脸上的疤神情很是复杂。“别怕…”一抬头就对上他宽慰的目光“不会太疼的。”云樱想了许久方开口“好。”
      日影下移,云翳初起时,玉姑姑终于推开内室的门。张旭尧起身入内,借着夕阳暗金的微光可以看到,铜镜里的女子左眼角一枚粉色樱花将绽未绽,为原本素净到极致的容颜平添一抹妖娆,美得让人心惊。

      这还是她吗?独坐小院中,云樱怔怔的抚上自己的眼角,眉眼间难得的露出几分不知所措来。腕间的白玉镯子滑入袖中露出削瘦的腕骨,铜镜里的匆忙一瞥让她窥见了那个一直想要逃避的自己,让她不得不反问自己。葛云樱,你真的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绝决吗?若是真的为何夜夜惊醒不敢看镜中朱颜,你的余生真的打算青灯古卷长伴寒夜吗?纵有惊世才奈何女儿身,她终归还是要倚仗他人。她总以为能看清自己的路为何如今却举步维艰。
      “在想什么?”云樱陡然一惊,瞪大眼睛回过头,令她纠结至此的人正坐在她身侧,笑的温暖。云樱缓过神来并未答话,提壶倒茶动作行云流水,眼里却微带责备的看了站在不远处的丝罗一眼。
      不细想还真没觉察到近来他来的是越发频繁了,虽说只是略坐一会儿,每每也苛守礼节,但真的是很可怕的人呢轻易的就卸掉了别人所有的防备。她渐渐的也开始觉得不安了,沈竹指责的话真的是毫无根据吗?她其实…她其实很早就开始依赖他了吧。碧色的茶汤缓缓注入白瓷杯中,荡起一圈圈涟漪,一圈圈的像是荡在她的心上。
      云樱凝神低眸,手却是不自觉的颤了颤“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见你想得入神我也不敢惊扰啊!”张旭尧微勾嘴角戏谑道“不过要不是清楚你的脾气秉性,看你刚才板起脸的样子我还真以为你是在想此时的沈竹该怎么后悔呢。”
      “呵”饶是她心里郁结万分,此刻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说得可差了,我主动让出沈夫人的位子,只怕想嫁的女子都能绕护城河一圈了,多得是年轻貌美的,怎么看也是他占了便宜我吃了亏啊。”
      “是啊,你也只会在他身上吃这么大的亏了。”张旭尧轻语似叹息,意味深长的让她心惊,方抬起头就被那双墨一般的眼眸牢牢的攥住了视线,平日再温润不过的双眸里此刻却充满了令她不敢直视的情绪。在这寒气袭人的秋日里云樱竟隐隐觉得脸上发烫,慌得立即滑开了目光。
      还是不肯面对吗?张旭尧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耐性还有待磨练,还不能挑开吧,否则以她的性子必然会躲得远远的,避他如蛇蝎了。罢了…他未再强逼,温润的笑容又挂回脸上,口气却相当的坚毅而决然“可你我都知道,沈竹一定会后悔的,只是时间长短的关系罢了。”他们都太了解那个人了。
      “是啊,不过那又如何呢?他不是李甲,不会且悔且泣,我亦不是杜十娘,没有百宝箱。”她信,信那个少年终归还是会后悔的。不在于她以为自己有多好,只是相信那个少年纯良的本性,他从来都不打算刻意伤人的。但她更加相信的是沈竹不会回头,她清楚他是何等的骄傲与倔强,错了便错了,他会把悔意藏在心里把苦涩尝尽,他会骄傲到底,他不会和她低头的。[注:《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明朝的戏目,这里挪用莫怪]
      “那我们就赌赌看吧。”张旭尧似是兴之所至,欣然提议道“我赌沈竹一定会回头的。”“不会!”她打断他的话“我了解他!他不会!”
      “我却不信,所以我们赌赌看吧。”张旭尧并不与她争,竟自出门去,只道“你若输了,可要记得,到时可不许像现在这样心软了。”
      云樱啊,你的确比谁都了解他,可你却并不了解自己。李甲爱财,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才让他且悔且泣。你所给沈竹的当他意识到失去时他恐怕早就且悔且泣,还需要什么百宝箱呢?想来还真是让人嫉恨的狠呢。
      “以后断不可像今日这样了。”丝罗收拾了茶盘,在院子里踌躇不安的站了许久才听到云樱口气严厉的嘱咐了句。
      “大小姐…恩…我也就是想着张公子帮了我们这么多,也不是外人啊。”丝罗半是试探的说了句。
      “是,他不是外人但他是恩人更是我高攀不起的人。”云樱回眸定定的看着丝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丝罗,我不愿为妾,而我如今已身陷泥沼,寸步难行,难道还要拖他一起下来吗?”
      十月底,边关早已是一片飞雪,刀光映明月铁甲寒凉!城门下有老兵悠悠吹起羌笛,一声声清脆高亢,回荡在这边关之地更是悲凉无比。沈竹一身玄色重甲独立城头,塞北的风呼啸过耳,他的心也陡然生出几分凄怆来,苦寒的塞外早将男儿的满腔壮志一点点磨净,那些穷酸诗词里的乡愁家恨如今读来更添悲凉!
      “羌笛亦称羌管,东汉《长笛赋》有云: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龙吟水中不见已,截竹吹之声相似…”柔和婉转的声音尚在耳边仿佛佳人仍在身侧,语笑嫣然。
      为什么呢…为什么还是忘不掉呢…他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人的容颜,或笑或嗔,低眉婉转。呵…他还怎么敢想呢,她的脸都因为他毁了啊,他还怎么敢想…沈竹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起。可多少梦回时都能看见西院灯下她白衣素裙回眸温柔,这一次,他不会让她等了,这一次,他不会和她吵了,再不会再不会让她伤心的一个人哭了…然后…梦就醒了,生生的碎在了自己的手中。
      冲天的火光突兀的燃起,铁蹄声响彻大地!
      “将军!敌袭!”
      许是快入冬了,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丝罗早起更是看到小院里草地上铺了一层白霜。云樱畏寒此时更是贪睡些,直到日头刷暖了墙壁她才抱着被子醒了过来。
      “大小姐可算是醒了。”丝罗送了热水进来“张公子都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什么?”云樱一怔,半跪在床头推开了窗,院子里张旭尧一身墨色劲装透出少有的干练凌厉来。张旭尧负手回身,映入眼中的就是她头发散乱揉着眼睛满是懵懂的样子,他眼中透出些笑意来“云樱,床…赖够了吗?”
      她想她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马车哒哒的跑在林间小道上,入目的是秋日的金黄,在生命的尽头炫烂到极致然后静待下一个轮回。
      “到了,下来吧。”张旭尧掀起了车帘,云樱微讶的看了四周才缓缓步下马车。她今日一身淡绿裙裳,绣着荷叶碧水清丽无双。环顾四周,云樱才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处便是沈竹带她踏青却闹得不欢而散的地方。
      “散心啊”似是料到她会说什么,张旭尧立时接口道“算是陪我吧,怎么,不愿意啊?”张旭尧牵着马率先向前走去。
      “呃…不会。”云樱只得跟在他身后沿着崎岖的山道一步步向上走去,这里与初夏来时比又另有一番景致,没了密林蔽天,远近皆是疏影横斜,山林深处泉水叮咚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人越往高处走眼前的景色就越空旷,心境也随之变得开阔起来。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都保持着沉默,能听到的只有脚下踩过叶子的声音,安静的好像是从心中响起。
      她到底还是养在深闺的女子,没有那么好的体力,到后半程就更为艰难了。
      “上来”骨节如玉的手伸到自己眼前,她抬头不意外的看见他温文儒雅的笑容,那一刻,好似有无数的时光都在眼前重和了。不是第一次了,真的不是第一次了…这双手曾穿过雨幕放在自己面前为她撑起一片晴天,这双手曾一次又一次为自己解过围,好像不管她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他都安静的站在身侧,随时向她伸出手。
      迟疑着,微颤的手还是放在了他宽厚的手掌里,张旭尧笑着收紧牢牢握住将她送上马背,他替她牵着马悠然前行。
      他停在了他们上次来过的山腰上的旷地,她还记得那大朵大朵盛开的栀子花,阳光下汇成一条芳香的河。而此刻这里只有安静流淌的河流,沿岸的只有低矮的植株,荒凉的可以。
      “会期待吗?”他靠在离她身后三米外的树边。“什么?”她回头问道,眼角的樱花在这一片荒芜里显得格外妖娆。“会期待它开花吗?”他笑着再问,云樱也笑着点头“当然,花期虽短但看过一次花开恐怕就很难忘记了。”
      “真好,这地方我没白买了。”不理会她满脸的诧异,张旭尧接着说道“下面的话你可以当没听到,葛云樱,我很想再看你像当初那么笑。”发簪栀子花,临水照影,她本不该是困在深闺的女子啊。
      “张旭尧!”云樱厉声斥道。“不敢听了?”她不敢回头所以看不到他此时的脸色“我错过了花开,但至少能陪它渡过寒冬,见证下一次花开,如此你都不允吗?”她刻意的疏离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可以站在原地但她一再退离,那他只能上前了。
      “花落香残便是再开也非故年,你着了相了。”
      “我只信百里花红,经霜犹纯经雪艳,云樱,来年一起来赏花开吧。”他点到为止,笑得温和。
      云樱看着流水里自己的影子,藏在袖子里的手不断的颤抖着,恍惚间感觉眼底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涌起,她张开口拒绝可她偏偏就在这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

      边塞,大片大片的雪从灰白色天空飘下,这场仗已从深夜进行到第二天黄昏,血染白雪斑驳似红梅。杀!剑在他手中运转如飞,杀气凛冽,寒芒逼人。汗透衣背,周遭的喊杀声都在耳畔远去,铁甲染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沈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即便身上的血已开始大面积蔓延。杀!第一次身边没有了熟悉的依靠,他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武力,在此时充分体现出它的弱势,他没有应急的准备,敌袭来得突然,兵力不足调军已来不及!沈竹只剩拼命搏杀,身边的兵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黑暗逐渐蔓延,夜才刚刚开始…
      ……
      最后是怎样结束的这场战役,他已忘却,只记得一刃冷月从厚厚的黑云里晃出。沈竹立于大雪覆盖的原野之上,脚下是被掩埋的尸首,身后是浴血奋斗后疲惫不堪的战士,半壁残垣,生死在这一刻仿佛只隔了一片薄薄的刀刃!
      生命在此刻竟如这无边旷野一般荒凉,他的余生难道只剩下功利与厮杀!他记得离开时,张旭尧说战场是最能让人成长的地方,沈竹你以往所直面的不是真正的厮杀!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他没上过真正的战场。那些被雪掩埋的死去不久,脸冻得青紫的战士有太多他熟悉的面孔!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围在篝火前吃肉喝酒好不痛快。
      那个大个子说,他家有个五岁的儿子叫虎子,长得可结实了,每次他回去老远就看见老婆孩子在村口等着,他儿子还闹着要老爹教他习武呢!
      那个年青的和自己的年岁差不了多少,他说自己娶了妻,小门小户的没多少钱,人长的也没城里姑娘水灵,但心地好人也踏实勤快,他就想回去了能早点生个大胖小子,他家几代单传上边一个老母一直盼着呢!
      还有……还有……
      那些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轻易逝去了,那个站在村口的孩子再等不回自己的爹了,抹着眼泪的老娘就要和刚为人妇就守了寡的新嫁娘孤苦一生了…阴阳相隔,他如今才了解这个词语的残忍!明明是已经司空见惯的事为什么这时却有了更深的感触,为什么心就像被挖去了一块一样空荡荡的。
      奋力拼杀时你在想着谁?你为了谁才开始畏惧死亡,也开始无畏厮杀。如果倒在这战场上你最后想要见到的谁?
      沈竹仰起头,空茫的眼睛又看见大片大片的雪从天空飘下,整个人晃了晃,就再也支撑不住的颓然跪下。他好像又看到了那条暗巷,撑伞的女子穿着素白的裙裳,连雪都反射着柔光。风雪吹得她衣袂翻飞,像是要羽化等仙,她却微笑着抱紧了他,将岁月的风雪都挡在身后。云樱,为什么你没告诉我,失去你生命会如此荒凉,原来你的笑容曾温暖过时光。云樱,又下雪了啊,你可愿再撑一把伞来接我回家。
      “将军!”他听到众人的惊呼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
      大雪覆天地,寒月凉。那个少年将军终于放下所有的骄傲,以剑支地,跪倒荒原。远处的地平线上铁蹄声起,火光突现。
      当北国的雪溢满了悲凉,南方的小院里却充满了温馨。当张旭尧放下手边的食盒时,桌上已摆满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云樱咬唇,心情有些复杂的没有动筷。
      “乘热吃啊,都是伯母亲自做的,她说她不好意思送来。”张旭尧率先给她盛了一碗汤。云樱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端起碗尝了一小口,眼里隐隐起了些水雾,又掩藏在汤的热气里了。
      “怎么了,不会是伯母年纪大了做饭也难吃了吧。”张旭尧做势放下筷子,笑着打趣道。“才没呢”云樱亦笑,只是微带些苦涩“唉…只是…只是好久没吃我娘做的饭了。我的厨艺还是娘教的,娘说自己做饭才有家的感觉。”她只是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在措手不及间就把心软的一塌糊涂。
      “你一直很孝顺”他轻笑道。“呵…这还真说错了,父母悦为孝,自小家里最会逗人开心的是灵儿”她回头冲他一笑,竟带些俏皮的味道“我啊,只负责顺!”
      她不知道爹娘是怎么想的,对于那份偏心她曾经不甘心过,甚至妒忌,甚至恨过。但总归是她有错在先,欺骗在后。或许真的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娘才会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十月怀胎她还是心疼自己的。
      “吃吧,我娘做的可不是能轻易吃到的!”灯下,云樱回眸,笑得温柔“也算还你做鱼汤那次了。”“呵…云樱,你这借花献佛也太……”被翻旧账张旭尧倒没觉得尴尬,顺口接道“菜还是我端来的,你也好意思。”话还没说完,两个人都撑不住的相视而笑,他的笑容被昏黄的灯光晕得越发温暖起来,好像整颗心都被暖暖的包围着。云樱撑额笑道“说起来还真馋了,那鱼汤真是又鲜又香。”“那…哪天我就再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了,不过这时候的鱼可不好钓。”“不然,你也试试直钩垂钓,愿者上钩啊!”她眼中满是打趣“再不然,以张公子这般风彩卓然往湖边一站,保不齐那鱼比西施在世沉得还厉害些。”“算了,你干脆让我卧冰求鲤去得了!”“岂敢,岂敢!”云樱强忍着笑意说完,心里那点伤感也散得干干净净。
      和他相处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而且…张旭尧…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宠着…真的从来没有。
      “云樱,云樱…云樱!别!”灯下,沈竹抱着被子陡然坐起,头上一片冷汗,他又看见了,看见簪子划破了她的脸!塞北的风在窗外呼啸,他迟疑的把手伸入自己的怀中,断裂成两断的簪子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凝固的血迹诉说着她彼时的决绝与刚裂!
      如果…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为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灵儿的影子,行不行?
      “沈竹,你醒了!”屏风处转出那张只有在魂梦中才能看见的面容,沈竹一把将人抱进自己怀里,紧紧的没有一点放松“云樱,云樱。”那是场噩梦吧,她还好好的,好好的待在自己身边对吧,没有,她没有说过那些绝裂的话,他不曾写下那张休书。
      “沈竹!是我…我是云灵,姐姐怎么了?”一声声钻进耳朵里的是什么,沈竹迟疑的放开,是…是他在做梦,这是灵儿,她的脸已经毁了,被他毁了…
      “灵儿…”他迟疑的唤出她的名,叫出口的时候却分明充满了苦涩“你…怎么在这…”
      “呼…”云灵扶着已经凸起的肚子,脸上的神情也复杂的厉害“我是陪我丈夫来的,你应该也奇怪为什么会有突袭吧。那是叛逃的将领想挑起事端。”
      “判逃?!”沈竹似乎愣了下。
      “恩,因为…反对我成为王后,叛逃了。”似乎是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云灵比以前更多分无奈与成熟“我服了,他死去的王妃真的很厉害,用最狠的方式保住了自己的尊严,我这一辈子或许都只能为妾不能为妻了”云灵仰头掩去眼里的泪光。
      “那么,既然是判逃,为什么你们现在才来…”沈竹一说完就觉得自己问的多余了,自然是那个人看自己不顺眼了。“对不起,他是我丈夫。”云灵有些愧疚的说道“沈…对了,该叫你姐夫才对,这么久了姐姐该跟你回去了吧,她心肠软你们要好好的。”
      心就这样突然的疼了起来,尤其是在看着灵儿的笑颜,一模一样的…疼痛好像会沿着血液游走一样在身体的各个角落叫嚣着,抽痛着。苍白的嘴唇抽动着,他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你姐,你姐她…她脸…脸毁了,她不会…不会回来了。”
      “沈,沈竹,你说什么,姐姐脸毁了!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脸毁了,她怎么会脸毁了!”云灵双目瞪大,吓呆了一般的反问道“你说啊!”
      “她…她自毁容貌了,毁了!什么都毁了!”他连自己都毁掉了!沈竹泄恨般的击打在床柱上。
      “明明,明明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姐姐…她从来都让人无比放心的姐姐,好像什么事都能扛得过去的姐姐…她怎么会做傻事呢!她是葛云樱啊,她怎么会…
      云灵脸色苍白,踉跄的后退着。
      “不,不是的,爹娘以前没那么疼你,沈竹也不爱你,是你抢去的,是你抢去的!”
      “…姐姐,你知道我活在你的阴影下有多累么!没错,爹娘就是疼我,沈竹就是护我,有本事你也去哭也去抢啊…”
      “葛云樱你知道吗?同一张脸只需要一个人,我有时候恨不得你从没有出生过!”
      是这样吗,是这样姐姐你才不要那张脸了吗,还是不肯再和我有着同一张脸了…
      “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是…都是因为…因为我”云灵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愣愣的坐在一旁,许久都没缓过神“沈竹…姐姐…现在呢,回家了吗?”“她…”没等沈竹说完,云灵又立时答道“姐姐不会回家了,她不会拖累葛家的名声。沈竹,你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去,你这会不该陪着她的吗?”“她不会想见我的”沈竹低声答道,笑得很苦。“所以你就把她丢下了吗?”云灵气急道“你这根本就是顾着自己的面子,你知道被休弃的女子下场有多凄凉吗?你是想看我姐孤寂一生,还是给人做妾任人欺凌!”
      他…没想过,他只想到离开自己会好过一些,也许能彻底忘掉,他…从没替她想过…
      “不说其他,沈竹,我不信,不信姐姐以后成了别人的人,你会无动于衷。”
      “你能看她为别人洗手做羹汤,你能看她和别人举案齐眉,白头携老?你能看她和别人子孙满堂?”
      他能吗?能…让那些属于自己的全部成了别人的。葛云樱…她会再成为谁的妻…她会再记熟谁所有的习惯和喜好?他…他…连想都不敢想…一点都不敢!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立刻!”
      入冬后,天一日比一日冷了,院里的梧桐落得只剩枝桠,云樱在窗台上撒下一层谷粒,时不时有些鸟雀飞来为这清冷的小院带来几分热闹。菊花早已枯了,张旭尧却移了几柱梅来,前些日子打了苞,日子又多些期待了。
      只是云樱没想到的是今冬的雪来的好早,她是让窗棂边漏进的风惊醒的,窗上糊了明纸,远远的就看见纷飞的细雪,晨光也大亮,丝罗还睡得正熟。
      云樱惊喜的裹了雪裘下了床,打开门,暗香袭人。一场湿润的薄雪吹散了入冬来的干燥,墙角的梅花也开了,红梅艳艳,梅心一点白雪莹莹,她忍不住吐舌尝了尝,几枚梅花落在衣上。
      万赖俱寂间叩门声突兀的响起,像诗句里的意境。她打开门,如同推开一个梦境一样,那身披铁甲的少年立在门外,一身雪花,骄傲的眉眼多了柔和的弧度,她听见他轻声的,像怕吓到她一样说“云樱,我回来了。”
      那一天,正是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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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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