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猜

　　冯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楚吕连忙迎上去，却见她摘了口罩对着另一个女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要再找不到配型的脊髓，就危险了。”
　　“嗯，我已经联系国外的师兄帮忙了。”另一个女医生转过头随着冯医生一起走进办公室。
　　竟然是她？李慎如李主任，她不是外科的吗？
　　“李医生！”楚吕叫住李慎如，却根本不知道要跟人家说什么。
　　李慎如转过头，思索了一秒后，想起了楚吕，说：“你脚好了？”
　　楚吕摸摸鼻子，说：“刚拆了药。”
　　“来看聪聪？”李慎如看向急救室的方向问道。
　　楚吕嗯了一声。
　　“要进ICU观察几天。”李慎如说。
　　楚吕点头。
　　“脚上注意别剧烈运动。”李慎如的表侄女和张越聪曾是一个幼儿园小班的好朋友，所以对聪聪较别的病人多了几分关心，这么长时间来也没有见过楚吕这么一号亲戚来探望过，虽有些好奇，也没有多问，只职业化地叮嘱了两句，见楚吕没话说，点点头进了办公室。
　　既然脱离了危险，她再留在这里也没多大意义，楚吕便叫上林少永往医院外边走，说：“去看过你妈妈了？”
　　林少永点头，不好意识说：“又被赶出来了。”
　　楚吕噗嗤笑一声，不敢深问，多少猜到林妈妈赶他的原因，无非是让他快些来找楚吕，想要撮合他们罢了。
　　林少永今天穿了一身警察夏常服，浅蓝色的短袖衬衫，藏青色的裤子，虽然头发被帽檐压出了痕，仍然笔挺齐整，这男人一穿上制服，平白地就能多几分帅气。
　　“你在市局还是分局？哪个部门的？”楚吕问，来来回回见了这么好几次，还不知道他是哪块岗位的。
　　“我在南城分局，巡警防暴大队。”
　　“防爆？是爆破吗？剪过红色绿色蓝色的线吗？”楚吕来了兴致，这么高尖端的技术活不知道是不是和电视上演的一样。
　　林少永奇怪的看楚吕一样，说：“是防止突发性暴力事件，不是爆破。”
　　楚吕闹了个乌龙，怪不好意思，呵呵笑了两声。好不容易开了个话头，又这么打住，一时就再找不到话说了。
　　楚吕是最怕尴尬的，终于从住院部走出来到医院大门口，连忙说：“想吃什么？这顿我请。”
　　林少永显得情绪不高，说：“随便。”
　　林大警官你是个姑娘吗？最难的就是随便好不！楚吕心里哀叹，拿主意道：“要不……”涮毛肚，她馋了好几天了。
　　“我警校的哥们叫我吃饭，要不你也，你也一起来吧，”林少永抓了抓头发，看一眼楚吕，又飞快地移开目光，说：“他们比我会说话，你肯定不会无聊。”
　　原来他一路都在惦记这个，楚吕好笑又着急，林警官，就你这样的，哪辈子才找得到对象，看上的姑娘要都看上你那些会说话的哥们，你就哭去吧。
　　“成，他们里面有学爆破的吗？”楚吕说。
　　林少永笑眼弯弯，鼻子上挂着晶亮的汗珠，一张娃娃脸喜感十足，边拨号边对楚吕说：“我这就告诉他们，让多点几个菜，诶，你喜欢吃什么……”

　　一顿饭吃到晚上十点才散，地方离赵维家不远，第二天又是周末，楚吕干脆去赵维那儿住一晚，省得大半夜还往碧海折腾。
　　楚吕按响门铃，赵维这个门铃是赵维自己录的，超对楚吕胃口，每来必按，刚听了个开头，“操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里头就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将门打开。
　　赵维家客厅很大，门厅和客厅中间隔着一个白色置物架，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绘着蓝白的青花瓷图案，上面放了一盆盆品种各异的仙人掌。
　　“谁让你按门铃的！”赵维低声恶吼。
　　“我哪次来不按？”楚吕被凶得莫名其妙，正准备卯力还击，却见赵维一只手拿了一包冰冻伊利袋装纯牛奶捂在额头上，立刻闪进门内，抓下赵维的手，看了一眼，吸气道：“怎么搞的，被人施暴了！”话毕，伸出一只指头戳了戳，她不顾赵维疼得往后躲，痛心疾首道：“我让找个男人有肉吃，你不听，现在好了吧，说是哪个王八犊子坏了你贞操！”
　　“你他妈喝酒了吧？”赵维咬牙切齿低声说，“别乱说话。”
　　林少永的哥们都是些爽快人，说话也风趣耿直，楚吕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别人喝高了是说浑话，她喝高了是冒荤话，脑袋跟装了自动搜索一样，专拣下流的往外蹦。硕士毕业的散伙宴上，她白的啤的混着喝，抓着法制史的教授大谈特谈日本黄色漫画演绎史、亚洲H小说夸张手法比较研究以及爱情动作片与佛教的不解之缘，直把人一五十多岁皮肤黝黑阅尽人事的教授说得脸胀成猪肝色。听说那年以后，法制史教授拒绝参加一切毕业谢师宴了……赵维害怕楚吕大脑抽经又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拉低她自己清新高雅人淡如菊的品格，只想赶紧将楚吕塞进屋去。
　　楚吕脑袋里像装进了一个高压气筒，呼啦啦地抽着，晕晕乎乎，以至于进门这么久，才发现赵维家风骚的白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衣着笔挺，身材颀长，浓眉星目的商务型男。商务型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就这个王八犊子？”楚吕问赵维，接着嘻嘻笑，拍着赵维肩膀，安慰：“你不吃亏，肉质不错吧，肯定没注水！”
　　赵维脸绿得跟那牛奶包装袋有得一拼了，只差塞块冰在楚吕嘴里。她把楚吕肩上挎着的包拿下来放一边，一边拖着还盯着李律傻笑的楚吕进了卧室，泄愤一样摔在床上，威胁道：“好好躺着，不准出去，不许乱说话，等会儿再来收拾你！”
　　楚吕抱着被子，乖乖点头。
　　赵维回到客厅，坐到李律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赔礼道：“我一朋友，喝多了，你别见怪。”
　　李律笑言：“没关系，你那门铃，有点意思。”
　　赵维面上一僵，心里狠狠诅咒楚吕，索性豁出去了，说：“你要喜欢这个调调，我给你录上几个，还有更有意思的，‘爱的包养’还是‘郎的诱惑’？”
　　李律摆摆手，他本就是不拘束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人以群分啊，里面喝醉了的楚吕和这个男人都避让三分的金牌药代，还真是一样有意思。他看看手表，起身打算告辞。这时候，茶几上的包里传来一阵嗡鸣，赵维从包里翻出一个手机，看一眼，嫌恶地拿远一些，还是接起来，恶声恶气地说：“她喝醉了，在我这儿……已经睡着了。”说罢，便将手扔边上。
　　只一眼李律就看到电话屏幕上的来电人是冉培，这样存男朋友的大名也太没情趣了些，想女生不都喜欢搞些可爱的小调调吗？他前任还是前前任在手机上存他的号码都是写的“律小宝啊甜”，现在想起都让他浑身鸡皮疙瘩，一阵恶寒。
　　赵维看李律还立在一边，为自己刚接电话的态度略感脸红，解释道：“一个王八蛋，对他不用客气。”
　　李律这次是真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冉培是王八蛋？！
　　赵维被他笑得找不着头脑，心里窝火，却又不好发作，毕竟今天人家也帮了她忙，又道了谢。
　　李律说：“别谢了，我也是撞上了，举手之劳。我最近是听说南城区的曹总代业绩不大景气，被蹿了好几笔大单，估计也有狗急跳墙的时候。”
　　赵维还酝酿着发自肺腑的感谢，听李律一说，尚未成型的谄媚僵在嘴边，他竟然知道！今天她去三医找几个药事管理会的老关系联络感情，就在附近吃了饭，出来没想到车都还没发动，就来了几个十五六岁碰瓷的，话没说两句，就照着她脸上招呼，也是这时候碰上了李律，她才得以只青了一只眼睛。事后她粗略地排除了几个竞争的死对头，猜到可能是曹正久在作怪，也是她这几次太急功近利了些，压低价格蹿了好几单货，估计是把曹正久逼急了。没想到李律竟然也猜到了。
　　从前她和李律打过几次交道，都未深交，也没有从他身上联系过业务，还以为李律是蒙祖荫才爬到三医副院长的位置，现在恐怕要从新定位了。赵维暗暗审度着李律，面上装傻道：“江明市又该来次严打了，医院大门口就敢……楚吕怎么说的来着，制造交通事故敲诈勒索！哎，也怪这学校纪律不严，家长教育不到，经济环境不好，还是得怨美国次贷危机和杀千刀的伊拉克战争……”
　　李律快被赵维扯晕了，没见过瞎扯淡还扯得这么一本正经语重心长的，他阻止道：“行了，再牵扯下去，就该找上本拉登911了。”
　　李律拒绝了赵维送他下楼，在电梯口便于她道别了。他按下B1楼，双眼带笑，想着业内男性同行调侃的“临床杀手”如传说中一样精明，但也并不像疯传的那般是个油盐不进的男人婆，油嘴滑舌瞎侃的模样还真是有几分可爱。他想到她家里布置得处处透着雅致，沙发上的尼泊尔绣花靠枕也显示着主人的精挑细选，可那满满一架子的仙人掌……李律摇摇头，真是一个矛盾的女人。
　　李律拨了个电话给冉培，开口第一句就是：“师兄，那个楚吕还有她朋友真是有意思。”说罢，便是无忌惮地笑起来。
　　冉培声音略微沙哑，敏锐地问道：“你说赵维？你刚刚和她在一起？”冉培倒不会傻到家问他们两怎么认识的，医药经销商和医院联络密切，他们认识并不奇怪。
　　李律将赵维遇上碰瓷的事儿跟冉培简要地说了一遍，李律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师兄，她刚刚骂你是王八蛋。”
　　冉培并不生气，显然这种情况已经不新鲜了，只冷哼一声说：“这女人胆子也是肥了，曹正久是出了名的阴狠，敢蹿货到他的代理区，找几个混混碰瓷是轻的了。”
　　李律坐进车内，并不急着开车，和冉培又谈了些工作上的事，临挂电话提到了他姐姐李慎如，“师兄，我姐她眼光高，家里介绍了许多也没一个看上，没想到竟然和你合得来。”李律无奈，李慎如读书的时候一心扑在医学上，工作之后也没正经和男人交往过，没想到三十岁了竟然看上了冉培，他也只能尽量撮合。前段时间才知道有楚吕这么个人，不过他并不认为会是他姐姐和冉培之间的障碍，像冉培这样有钱有貌的男人身边没一两个女伴才不正常，就像他自己一样，和再多女人玩也没关系，结婚总要找个和自己最般配的。
　　冉培和李律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透也知道什么意思，只说：“没事儿我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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