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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许是章瑛这几日常在御花园散步的消息传了出去，一天章瑛刚打算午睡，宫人就说有一位姓周的内侍求见。章瑛喜出望外，连忙叫人将周从敬请到前厅。

　　周从敬见了章瑛也称“奉君”，还老老实实地给他行礼。章瑛横了他一眼道：“你也来这套虚礼，不是存心气我吗？”周从敬笑了笑，往章瑛对面一坐，没一刻就恢复了老样子。他把几样从宫外弄来的点心小吃摆在桌上，又如猴子献宝似地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包递给章瑛。章瑛拆开一看，里面是若干姿态不同的老虎布偶，全都憨态可掬、逗人喜爱。章瑛还没想明白其中用意，周从敬就指着他隆起的肚腹做了个鬼脸。

　　章瑛觉得自己大概是天底下最糊涂的母父了，居然连今年降生的孩子属虎都没有想到，还需要别人提醒。他见这些玩具缝制精细、用料讲究，料定是出自京城有名的店铺。章瑛想，皇帝常说周从敬“无事忙”还真是一针见血——只要关乎玩乐享受，他就比谁都内行。若是他肯拿出一半这样的心思办正事，皇帝也不会一提起他就叹气。但周从敬的性子极为洒脱，连皇帝责备也不大放在心上，有时倒让章瑛羡慕不已。

　　章瑛把几只布偶轮流擎在掌中，越看越觉有趣，对着周从敬问：“利箴，你这都是从哪里弄的？”周从敬得意道：“自然是花了大功夫寻来的，谁让那是我侄……”虽然他及时闭口不言，但是章瑛怎会听不出他原本要说的是“侄儿”二字。章瑛跟周从敬从小亲睦，假如两人还是同僚，章瑛的孩子今后自然要叫他一声叔叔，就是认他做个干爹也无不可。无奈这孩子一出生就要被人称作“殿下”，事事都将受到拘束。想到这里，章瑛难免黯然，不过跟终日嬉笑的周从敬再聊几句，他的心境又渐渐开朗起来。

　　那天朝中无事，曹钰回到蕙兰苑的时候较早。周从敬见了皇帝连忙告辞离开，皇帝的反应则像平时一样冷淡。章瑛看曹钰多半又要说周从敬如何懒散怠工，连忙岔开话题，让他看周从敬送来的点心和玩具。曹钰并未对那些老虎布偶表现出多大兴趣，翻看了几下就吩咐章瑛今后不要随便接受旁人送来的东西。

　　章瑛没想到曹钰对周从敬的成见竟会如此之深，就为他辩解说：“利箴又不是因为我如今做了宫眷才肯上门，当初在文澜楼时，他也曾给我送衣送银。”曹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东西里万一有什么夹带，岂不是对你和皇儿都不好？”

　　章瑛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愤然道：“陛下的疑心病也太重了吧！倘若连一起长大的利箴都不信，陛下还肯信谁？还是陛下早已认定了宫中众人全都是贪慕利禄、心怀叵测之辈？我这个宫眷的身份有什么了不起，还值得别人费心下手？”

　　曹钰还要开口，章瑛却起身往自己房里去了。他下午跟周从敬闲谈许久，此时懒得再跟皇帝争辩，索性上床补眠。见曹钰跟来，他照样面朝床里，不搭理皇帝。曹钰在他床边坐下，不疾不徐地说：“云栖，你不要恼。我的话你没有听全，不妨再想想。我不是说周内侍不可靠，只是说旁人送来的东西你最好都让人验看一二，免得节外生枝。宫中的怪事多得很，你不是不知道。就算他全无恶意，也保不齐别有用心之人千方百计地钻空子。就拿那事来说，你自己固然忠心无二，章忠信却仍能作怪，这就是个教训。再说你如今也不是一个人了，凡事总是稳妥些好。”

　　曹钰解释了半天，章瑛才明白自己先前确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章瑛的急怒渐渐消了，却觉得“不通人情”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了形容皇帝才造的：皇帝本想开解自己，说的也都在理，可举出来的例子却偏偏是那件事，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想想会不会火上浇油，让自己更加听不进去。不过章瑛十分清楚皇帝行事死板，惯于就事论事，要让他说出娓娓动听的话来才是强人所难。

　　想到皇帝在自己面前赔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己也不能得寸进尺，章瑛起身对曹钰道：“刚才是我思虑不周，曲解了陛下的意思。以后若是还有人到这里走动，我会多留意些，也会叫谨言他们帮着看着，尽量不让自己和孩儿吃亏。”曹钰一愣，似乎在思索章瑛是否在赌气说反话。章瑛又道：“我这不是气话。陛下既然说过凡事都不瞒我，将心中所想对我如实讲明，我又怎么会心口不一、搪塞陛下呢？”

　　曹钰定睛看了章瑛一会儿，突然将他揽进了怀里，低低地唤了一声“云栖”。章瑛浑身一僵，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他难得见皇帝如此，最终还是抬手抚上了曹钰的脊背，安抚般地拍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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