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卿

作者:无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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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7 章


      过渡章节……写得粉痛苦…………

      27

      太昭十四年正月十六,皇帝在御花园赏雪时忽然昏厥,举朝震惊。这正值筹备太子大婚的关键时刻,人心动荡,皆想:若皇上驾崩,太子能否顺利登基?其间有急躁的便开始暗中联络行事,偏最有可能阻碍太子登基的端靖王却按兵不动冷眼旁观——不为乃为,这关键时刻,他自然不会轻易露出半点破绽。十多日后,又传出皇帝龙体渐好的消息,随之而下的几道谕旨便是惩处那些“不安份”的大臣,众人一时噤若寒蝉,心想皇上之病究竟是真是假?御医们每日仍频繁进出德安殿,但已无人再敢轻举妄动。
      三月初七,太子大婚。
      这一日雅乐溢于殿庭,百官朝集,仪仗就位。太子妃由皇宫正门被迎入,宫中旌旗蔽日,彩旗猎猎,群臣恭敬而缄默。但那些掩于静寂后的各种心思,却从众人打量太子妃的复杂目光中显露无疑。曹惜颜装作不知,今日她只需显露端庄矜贵的一面;太子于正殿玉阶下亲自迎接,随之便是一番冗长的受册之礼,而后由奏天门进入后宫,太子揖太子妃走进栖凤阁洞房。
      至此宫中上下方才如释重负。太子大婚宫内远不如民间欢庆热闹,入夜便很快清净了下来,几乎死寂一片,好似白日喧腾的一切皆是梦幻。
      洞房中繁琐的礼仪终于一一行完,人都退下,只留下太子夫妇。太叔桓卸了朝服走至窗下,坐上躺椅,悠闲的翻阅起书卷来。浑然没有行房事的意思。曹惜颜不知他心里什么打算,枯坐至半夜,太叔桓才瞧过来一眼,淡淡道:“夜已深,你睡吧。”她这才卸衣上床,满怀心绪的浅浅入眠。翌日一早被太叔桓摇醒,递给她一张染了血的白绸让她铺在床上。曹惜颜自然懂得这是何意,心里暗想太子好心细,但她毕竟是女儿家,依言而行时仍是面红过耳。太叔桓昨夜之举虽然令她心头如同放下大石,却又摸不透太叔桓如此做的用意。他这是体贴?还是……曹惜颜柳眉轻拢,隐约觉得另有文章。
      但做文章最为出格的却是皇帝。太子大婚不过半月,皇帝欲南行往孟州行宫住些日子,临行之前下诏太子监国,又言太子妃贤良淑德与人为善,硬要这才过门的孙媳妇一同前往照顾自己。此诏一出,人人皆感不合礼数,但在御史直言上谏却被骂得狗血淋头差点丢了脑袋后,当下无人再敢反对。太子妃安静的打点行装,四月中旬陪同皇帝起行南巡而下。因此行皇帝与太子妃身份过于贵重,便由南方势力最为庞大的兰陵候府负责一切行程安全,因而常迎亦随驾出京。
      端靖王冷笑谓手下道:“老爷子日子不长了。”手下们皆愕然,不知他何出此言。
      哼,下诏太子监国,这表示皇帝已经开始放权——看来这一场大病已令他力不从心了。他是打算尽快历练太子独自处理朝政的能力吧?带走太子妃则是为了对太子有所挟制,令他不至乱来。不过……端靖王冷冷想:仅凭一个曹惜颜,太子会当她是回事么?曹惜颜唯一的作用无非是牵制她的父亲而已……
      他冷哼一声:这老爷子心思好周密,带走了一个曹惜颜可钳制太子,又顺理成章的带走一个常迎……这人手中握有南方十多万的大军,他回了南方不就如猛虎归山?如此一来我便不好轻举妄动呐……老爷子是打算一箭双雕吗?嘁!
      太叔桓也与太叔永之谈到过这点,但这年轻的监国太子只轻笑道:“皇爷爷未免太瞧得起我。朝中有九王叔在,莫非我还敢胡来好给他一个清君侧的借口么?”“皇上已经处在这当口,这点多疑倒是可以体谅。”太叔永之淡道:“桓弟,你如今已为监国,如此上佳的机会可要好生把握。”太叔桓一笑。
      不久后,何戬官拜少府卿,他本就是太子的心腹幕僚,如今太子给他一官半职旁人倒说不了什么,况且他尚有文人清流的名声在,讨伐他还要被栽个忌贤妒能的臭名,因而谁也不愿做那没好处的事。不过曹惜缘便远没有何戬这般幸运。
      曹惜缘初入官场,一来年轻没有功绩,二来经验浅薄没有声名,谁会将他放在眼里?哪怕他是太子妃的兄长。
      有一日时逢太叔永之途经栖凤阁,听见候在阁外边儿的几位大司农的官吏正对曹惜缘明褒实贬得起劲,敢情是拿他来做了候传时打发时辰的消遣。曹惜缘虽官拜大司农下首席,却敢怒不敢言,憋着气咬牙。太叔永之见状不悦。倒不是气那些个势利小人,而是对曹惜缘怒其不争。韩卿临走之前曾特意嘱咐过她,说曹惜缘有才却为人天真,在官场必定免不了受到排挤,请她一定好好维护提拔。可谁知这曹惜缘性子竟软弱到如此地步——『这温吞吞的人真流着曹家的血?』太叔永之便冷眼走过去,对曹惜缘道:“你随我进去见太子。”在场之人蓦然见她都吃了一惊,官吏们慌忙要拜,却听她冷冷道:“受不起。”官吏们脸色顿时大变,又听她说:“所谓人各其位上下有别,不懂得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看你们也不必在朝中混下去了。”说完头也不回领着曹惜缘便入了栖凤阁。方才笑得开心的几位则全成了闷罐葫芦,一个赛一个脸色苍白。
      曹惜缘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太叔永之带到太子面前一顿臭骂!说他污了身上的官袍辜负了太子的良苦用心,“堂堂大司农丞任由底下人欺辱,你还真是好涵养呐,改明儿是不是让那端水的下人也能爬到你的头上?!”
      曹惜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乖乖听骂。最后倒是太子听不下去了,莞尔道:“许久未曾见过皇姐发这么大的脾气了。”太叔永之一怔,随即悻悻的住口不言。太子便谓曹惜缘道:“皇姐这是恨铁不成钢,你要领会其中的好处。”曹惜缘喃喃的说是。
      他怎会说不?他本就对太叔永之一片痴心,能让太叔永之正眼瞧他他就觉得挺好了,如今被一顿臭骂,虽说面子上难看,但心底其实窃喜。
      “皇姐,惜缘经验尚浅,如今我身边也没有闲余的人可教导他,可否请皇姐屈尊?”
      太叔永之思虑片刻,面无表情的瞥着曹惜缘点点头。
      这一点头便注定了曹惜缘的苦乐交集。
      乐的便是他每日都能见上太叔永之几面。苦的便是每每听她指点朝中的各种形势状况,如何见机行事随机应变,如何收服下属,如何得到上头人的信任,如何于各种势力纠葛之中全身而退,如何结交官场中的朋友,虽然常有听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却总是头痛不已,于是常常敷衍了事。有时太叔永之急了,便责骂几句“不可教也”,若屡教不听,她也无法,只得抬出太子来。直至后来忍无可忍,书信一封遥递西境,月余后收到韩卿回信,绢布上只薄薄写了几行字:惜缘敏而好学,若不听从,亦必有其道理;不妨听之任之,以观后事。太叔永之将信将疑,却至此不再逼得曹惜缘哭爹喊娘。
      这也使得二人谈论其他东西的机会多了起来。脱了那些尔虞我诈的教导,曹惜缘常跟太叔永之聊聊音律、诗词,以及他常年在外游历所见的那些民俗风景。太叔永之常年都在宫中,外界之事对她自然异常有趣,常是曹惜缘说得眉飞色舞,她听得津津有味,对他的观感也渐渐转好。一边注视他一边心想原来他也不是全然无用的公子草包。有一次这场景被太子撞到,太子笑谓:“怎么老师与学生调了个儿?”曹惜缘忙称罪,太叔永之却一愣,在弟弟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生出几丝尴尬来。
      太昭十四年九月,朝中起了件大事:曹惜缘上奏大司农监守自盗,举朝哗然。大司农掌管国家财政开支、军国的用度,如此重大的干系,若只他一人,谅他也没有胆子敢贪没巨额的国库银两。太子很快颁令革除大司农之职,并欲命人追查到底。他原先属意曹惜缘,太叔永之闻讯却大惊:这么大的事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无数人的记恨,对曹惜缘今后的前途……
      曹惜缘却甘愿领命。
      “为臣者,遇上对社稷有利而对臣个人有害之事,便更不该推辞;若人人都只想着为自己营私牟利,那谁为皇上着想?谁为太子着想?谁为天下百姓着想?”
      太叔永之劝他:“你平日在同僚中便无甚人脉,如今——”
      “我不爱计较这些。”
      “……”
      “为官尽职尽责便可,为何一定要考虑结党入派?”
      太叔永之默然,发现自己无法在曹惜缘直率的注视中答出话来。
      如何答?她已经惯了尔虞我诈,曹惜缘却好似天外之客,单纯的禀奉着最简单的道理,浑然无视那些众人默认的游戏规则。
      ……不,他不是单纯,而是坚定。他平日不与无礼的下属计较,忍过就算,那是豁达;可他对职责内之事历来斤斤计较,根本不管得罪人与否,这是认真。
      太叔永之终于有些明白为何韩卿要嘱咐她好好维护曹惜缘:这是个难得的人……他是我们这群深陷权力之争者的慰藉……
      “……孽缘。”太叔永之叹一声,对他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你就去做吧,我与太子为你撑着便是!”
      曹惜缘果然雷厉风行,一口气追查下去,先后揪出了十多名涉嫌的大司农官吏,但这都是台面上的人,幕后者尚未露出半点痕迹。他不放弃,花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逐一整理部中帐务,希望找到蛛丝马迹。但偏是这时远在孟州的皇帝忽然来旨换廷尉正式接手此案,将曹惜缘排除在案件之外!曹惜缘心知必定是妹妹在皇帝面前进的言:她当然不会让他用前途去冒险。可他也不能如此半途而废呀!向太子请命,太子却说:“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太叔永之也安慰他,他仍怏怏不乐,曹惜颜来信也不愿瞧。直到年底时韩卿来了信,信中内容便是曹惜颜托他转告给兄长的一席话,曹惜缘看到最后一句,是韩卿额外所书:如今朝中局势微妙,当稳则稳,不了了之亦不失为一件好事,须知朝廷若生动荡,社稷不稳,黎民百姓当如何?君欲锄奸惩恶,无需急于一时,须识得妥协之道。
      拈信反复读阅,曹惜缘叹想:卿哥儿,你这人总是一句话便能刺中人的要害,唉……
      此后,他心里仍然结着疙瘩,却不再郁郁寡欢。
      次年春,皇帝仍居孟州不回,太子继续监国,端靖王忽然上书,请求准他回封地北山州照顾因病不起的母亲陈夫人。
      太叔永之冷笑道:“他想溜?”
      “他在京中缚手缚脚,什么事都做不成,当然想回封地去。”
      “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若想与你争位除非皇上废了你,否则便只有与你兵戎相见,兴兵夺下大梁!桓弟,你万万不可纵虎归山,给他暗中布兵的机会!”
      “……让他走。”
      太叔永之愕然。太叔桓淡淡一笑:“他不走,我才麻烦呢。”
      不久便下令擢升端靖王长子太叔宜为太常卿,秩俸中二千石,银印青绶,掌宗庙礼仪,留在京城。并同时准许端靖王上书所求。
      太叔宜焦急万分:“父王……”
      『留下宜儿做人质……』端靖王阴骛的双眼内没有丝毫波动。『太叔桓,你与伏伽皇兄在待人处事上果然是天壤之别。当初本王被伏伽皇兄的仁德所感而放弃争夺皇位,可是你……与那老头子如出一辙的你……实在是激起了本王的雄心壮志……』
      太昭十五年六月初九,端靖王留下长子离京返回封地,同年七月,皇帝终于起驾返回瑞京。
      自皇帝离京的一年多时间里,曹惜颜与曹惜缘等人皆以书信相通,她在孟州如何,他们也只能从信中猜出一个大概来。好在曹惜颜身边还有常迎这混世魔王照应,想是不会受委屈。
      得知皇帝一行即将返京,褚渊最是兴高采烈:“妙极妙极,梦之上次来信就说在子贡得了一把宝剑要赠于我,我可是盼了好几个月啦!”琴岚唾他道:“好厚的面皮!感情梦之还不如一把剑来着,你就念那破铜烂铁,却不念你兄弟?!”
      太叔永之闻言失笑,却听到曹惜缘接口玩笑说:“兄弟如手足,那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想念的!承绪我跟你讲,梦之这次也给我带了好几坛的孟州佳酿,到时找机会一起喝几杯?”
      褚渊一听更喜:“好好!!”
      太叔永之与琴岚同时叹气,万分无奈。
      八月十一,皇帝銮驾抵达瑞京,百官于城门外跪地相迎。夜里常迎在府中做东,宴请好友,曹惜颜受身份所限,无法前往,便差身边女侍送去一坛亲手酿的百花酒。众人各饮一杯,随即大赞。
      何戬淡笑道:“太子妃果真手巧。”
      常迎微微一笑:“心更巧。”
      曹惜缘只管喝闷酒,一言不发。
      褚渊一连喝了几杯,大赞绝妙之外,好奇问那斟酒的女侍:“你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可知这百花酒是如何酿制的?真用了一百种花?”
      那女侍年纪十三左右,表情淡漠得很,答道:“大将军误会了,所谓百花酒并非指用一百种花酿制,而是取的一百种花的花蜜所酿。”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微上挑,仿佛带了分讥诮。
      褚渊不禁被她瞧得有些尴尬。
      位列上席的太叔永之瞧她面熟,皱眉道:“你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叫什么名字?”
      “沐儿。”仍是答得不卑不亢。
      沐儿?太叔永之想起一年多前曹惜颜身边那个总是冷漠注视周遭的小女孩儿——原来是她……难怪这倨傲的神情似曾相识。回想起来太叔永之便更加不喜:“你回去吧,替我们谢过太子妃。”挥手示意她退下。待她离开,太叔永之冷道:“这丫头好大的架子,混不将人放在眼里!”
      常迎若有所思道:“我听惜颜说过,这女孩儿是当年曹长史给的,听说以前就住在大户家,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但似乎也不是婢女侍者之流。”
      太叔永之闻言惊讶道:“这般背景复杂之人,桓弟怎么让她留在惜颜身边?”常迎耸肩苦笑表示不晓得。但他苦笑之后暗暗想的却是:以殿下的精明又怎会没留意到……怕是另有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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