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记忆皆成空

　　黎明的微光透过眼睑，猛得睁开眼睛，这一觉睡得好沉，望着空空的窗，以前不是挂了帘子么，从昨晚开始就……

　　等等！老天，我什么时候睡着的！一回头便瞧见三皇子放大的脸孔，可恶！！我居然在他身上靠了一夜！而此刻的他，后背紧贴着湿冷墙壁，神色有些淡漠，待我清醒些，才觉身下有异，竟压着他的右臂整整一夜。

　　几近瞬间就弹了起来，也不知昨晚睡熟后都折腾了什么。可令人更为尴尬的是，我的伤口竟不知何时透出血水，还染了他的宽袖。那么白那么干净的白袍，好醒目。
　　他这才疲倦地微微张大半合的左眼，见我神色有异，才顺我惊惶的目光，疲备地缓缓侧过头。这一看不要紧，我只觉全身的血都涌到脸上，烧得跟火似的。

　　“对不起！！我……”话未说完，他已闭上眼睛，脸色惨白，胸腔不自然地起伏，“你，你还好么？是不是难受？我不是故意！”说着，眼睛都潮了。
　　他咬着牙关，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

　　伸手一摸，果然身体又是硬的，我将手心搓热，然后先从他的手臂开始按摩，比起上一次轻车驾熟了许多，也更加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你不用……”
　　“哎？”我赶忙停了手底的动作。
　　他咳了几声，顺了气，才道：“过阵子自然会好。”
　　“哦……”

　　忽就有些失落……觉得自已没劲，本是为他好的，却不想成了多余的事……还好一开始也不指望他的感激。
　　悻悻挪开点位置，抱着膝，空气又开始尴尬地凝滞。

　　不等我从这不快中恢复，接着却发生了更可怕的一幕，他的断腿忽然抽搐起来。只见他还不急审视，身子一歪，就跌在地上。我吓得噌得跳开。

　　他痛苦地低吟，像只受重伤的小兽……我无措地瞪圆眼睛，眼睁睁看他整个身子都跟着腿部抽动。
　　他也似是注意我还看着，便试图伸直发僵的左手，去摸残腿，可一切只是徒劳。
　　那躯壳就像不受控制的破布娃娃，唯有一只漂亮的绿眼睛还勉强在可控范围，我的所有恐慌都看在他眼里。只是一瞬的对视，那张写满痛苦的脸上，竟扬起冰冷的笑。
　　起先，我还以为是错觉，可……

　　直到他艰难地发出低哑笑声，我才确信……
　　笑得只剩绝望。

　　我回过神，匆忙跪行至他身旁，他却猛然嘶吼：“走开！！！”

　　只是那抽搐并未减轻一分，反倒有更严重的倾向，我攥了攥手心，还是下定决心，伸手扳过他的肩。
　　绝望仿佛来自地狱：“别……！”

　　触到的一瞬，我终于明白一切有多糟……
　　一股湿热缓缓扩散脚底。双手瞬间被吸干了力气……

　　……他失禁了……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脑袋里一片空白，甚至有种本能的恶心，正一点点吞噬可怜的理智。
　　震惊，恐惧，即而是铺天盖地的心疼。

　　谁也无法掌控这一切的发生，可它已是发生……直至躺在地上挣扎的少年，渐渐平复。

　　我从未觉得，静是如此可怕，只闻彼此速度不一的喘息。
　　缓缓捂住嘴巴，绝望地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他。

　　他一眼也没看我，漠然道：“你要，觉得恶心，就离远点……”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赶我，明明知道这么做很残忍，可我还是照做了……一步，两步，三步，退开……
　　我在害怕什么，在厌恶什么，这分明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的，可是我……

　　一丝温暖的阳光透窗而入。我蜷着身体，蹲在离他最远的角落，他依然静静倒在地上。我知道这真的很蠢，犹豫良久，还是小心翼翼问：“你……你可是能，能动了么？”他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我鼓起勇气，站起身，解了袍子的绳扣，只穿了内里贴身的衣服。
　　“你，你把裤子换下吧，穿着湿的，你会，病，病的……我……我不会看。”
　　他没行动，我放下自己的袍子，三步两步跑开。

　　依然没勇气看他的样子，我也知道，只是这一阵子，他也不可能恢复……
　　默默于墙角缩成一团，原本全靠袍子御寒，如今当真是冷得刺骨。

　　没想到青却开始尝试起身，试了两次，手臂也只是轻微动了下，可他并没有放弃，仍然执着地一次次尝试……
　　我看不下去，他也不知我的泪早已决堤，流得一塌糊涂……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无数次的努力，换来那双手臂渐渐能够活动，虽仍很僵硬……
　　我根本无需去想像他平日如何照顾自己，必定不是说得容易！

　　他终于撑着身体移出秽物，但仅是这短短的距离，也费了极多力气。靠着墙，体息很长时间，才右手支身体保持平衡，左手缓缓褪裤子，我连忙低头不看。
　　这样的沉默又持续许久。

　　直到他很轻的声音打破沉寂：“你拿……咳咳……拿回去，我用不到。”
　　缓缓抬头，见他并未看我，而我脱下给他的袍子依然安静地放在原处，能肯定的是，他确已脱了弄脏的裤子，就堆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团，残破的下半身也已用长袍裹好，扎在腰间。

　　我咽下心里的不适，礼貌性地问了句：“你可还好？”当然，也不敢确定他是否肯回答，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我也无多顾虑，压根没想得到答案，“刚才为什么会……”
　　“我就这样。”他淡然打断了我，语气就像是说别人的事。
　　心里顿时堵得难过。

　　门锁骤开，有人推入一个大托盘，是炒饭！！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把抓起，就往嘴巴里塞。
　　“等等！！”青的声音还很虚弱。
　　我吞下食物，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不会吃完。”想到他平日里吃的东西，忍不住有点难受，不舍地又抓了两把，见盘里还有四分之三，才道：“喏，剩下的都给你。”

　　他愣了下，不再开口，只是安静的看着我吃，丝毫没有行动。我冲他眨眨眼睛：“过来呀，你也很饿，是么？”他不想拒绝，双手撑着地，移来，见他真的靠近，我又有些不适，方才其实只是出于礼貌，此时却又可耻地想，他身上会否还有尿骚味。
　　一切，并非我想像的那样，他身上仍是那股好闻的花香，不浓不淡。

　　他靠过来，也不睬我，很自然地捡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吞咽，从左侧看，长长的睫毛微微煽动，很好看。老实说，他吃东西的样子可比我优雅多了。
　　我看得入迷，甚至忘记自己手里还有很多没吃，然而他只吃了一小口，便抬起头：“都是你的。”说罢，转身靠在一旁的墙壁，闭目养神。
　　真不知他在想什么，放着正常的不吃，难道剩饭剩菜就好吃啊？怪人，也倒不是这炒饭有多好吃，总比那和泔水差不多的好十倍吧，再说我实是太饿了，好吃不好吃，谁还管那些，就怕再耗下去，要饿死了。

　　饱餐一顿，觉得困乏，浑身酸痛，便又靠着墙，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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