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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尽入渔樵闲话
王明在库里耽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把损失清点出了个大概,只差没哭出来。他也疑心是蔡铎捣鬼,但想蔡铎分明已被自己逼到那步田地,如果有这手段,早就该使了,也等不到今日。况且他熟知蔡铎脾性,很有几分清高,胆子偏又不大,做这种事,只怕既是不屑,也是不敢。然则究竟是谁炸了他库房呢?
正咬牙切齿时,伙计们堪堪打扫完毕,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火弹的残壳。王明接来一看,只见这残壳只剩了三分之一大小,外侧边缘处刻着一个“天”字。想必是火弹主人的标记。
“天?”王明喃喃念叨了几遍,双目望着头顶出神,一时想不起哪个人名中有这个字,也想不起会是哪个帮派或组织。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莫非……”
突听前面有响动。伙计匆匆跑进,报道:“有客人。”王明不耐烦地挥手道:“叫他明天再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何况现在哪有心情。”伙计依言回报,不一会儿又进来道:“他不走,说有急用。”王明皱起了眉头,刚想叫人去赶,忽又转了念头,道:“你们接着整理,我去看看。”说罢走到前面。
那客人一身黑衣,长发遮面,正在喝茶。王明刹住脚步,暗暗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冷面道:“客官,小铺已经打烊了……”那客人头也不抬,道:“这话方才你们伙计已说过了,却不知为何又进去报给你?”王明干笑了两声,道:“客官既是有急用,小的又怎能坐视不理。”那客人道:“哦?你倒颇有侠义心肠。只不过我这件东西……”王明立即接口道:“客官放心,小铺一向公道合理。”客人摇头道:“不是价钱。是这东西,唉,本不该离身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也怕娘子知道了骂,所以偷偷拿出来,还特意走了这么远,选了这么个时间……”
王明本来只是勉强耐着性子,听他这么说,好奇心倒被勾起来了。那客人又愁眉苦脸地嘀咕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从衣内掏出一件东西来。王明不禁踮起脚尖去看,无奈那东西太小,被握在他手里怎么也看不清楚。
客人踌躇再三,迟迟下不了决心。王明有些不愉,冷下脸道:“客官既然不舍得,大约也不是很急用,不如别耽误小铺夜间休息了吧。”客人忙道:“不不……唉,我就是不知万一被发现,该如何向娘子交待。”王明撇了撇嘴,道:“贱内若是知道有人对妻子如此在意,一定羡慕得很。”语气中大有讥讽之意。
客人似乎没听出来,不过终于伸出手来,问他道:“我急需八百两,却也不知这值不值。如果你不接,我也只好找别家了。只是我娘子要是找了过来,你可千万别说见过我。”
王明暗暗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去看那东西。灯光下映得清楚,那是一块玉佩,瞧来正是白日里看上的那块。王明大吃一惊,瞪大眼道:“这这……哪里来的?”
客人合起手掌,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它不值八百两,在我这里却是宝贝。我要不是走投无路,也断不会拿来当。但你这话问的,怎么像是我偷抢拐骗一般?”王明连忙赔礼道:“客官您千万别误会,是小的日前见过一块这样的玉佩,原以为是极品了,不曾想过居然还有可以与之比肩的。”客人脸色顿和,道:“哦?这么说来是值得八百两了?”王明连连点头道:“值得,值得。小的这就给您开当票去。”说罢急急走到柜台,摸出纸笔来。
客人跟了过去,紧紧盯着他写,直到看着他写完“捌佰两正”才松了一口气,将玉佩小心地放到柜台上,道:“你可收好了,我到时一定来赎的。”王明两眼放光地捧起玉佩,一迭声地命伙计找个锦盒出来,听了这话随口应道:“客官放心,小铺从不丢东西的。”心下不禁庆幸这客人不知早些时候库房被炸一事。
将八百两银子拿到手,客人称谢了转身出门,在门口忽然停下回身道:“万一我娘子找来……”王明在柜台后挥了挥手大声道:“我就说没见过您!放心吧!”客人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永福居。
王明立即叫人关门熄灯,满脸喜色地捧着那个锦盒,喃喃道:“今年姐夫可以献一大宝……哎,但愿能……”
展昭绕了个圈子,从后院回入恒通典中蔡铎为他们备好的客房,才一进门就被白玉堂一把扒下外衣:“你就不能穿件好点的去?这一身馊味!”展昭笑着将头发挽起,道:“若不这样怎显得急需用钱?”白玉堂将那件外衣扔到一边,伸手道:“钱呢?”展昭将银子递过,道:“你说他给你开价五千两,偏我去说八百两他也不加一点。”白玉堂道:“废话,你自己出的八百两,他还给你加,除非是白痴。”翻了一翻,随手丢到桌上,笑道:“猫儿,看不出来你讲起假话来也挺溜的嘛。”展昭道:“过奖。”白玉堂眼一瞪:“过奖?你这死猫,得寸进尺也不要太过分!一口一个娘子叫得很顺啊!”
正在洗脸的展昭顿时僵住了,半晌才干笑道:“咳,那不是随口扯个由头,不叫他起疑么。”白玉堂逼近他:“是么?”展昭苦着脸道:“好了是我处理不当,任凭白兄责罚。”白玉堂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展昭一怔,直起身子回头看去,只见白玉堂已在桌边背对着自己坐下,不知在干什么。展昭悄悄走近,还没开口问,白玉堂就道:“任凭我责罚?”展昭赶紧停下,道:“是。”白玉堂道:“那好,你叫了四次,最后两次说的是同一回事,那就算三次好了。”展昭道:“所以你要罚我三次?”白玉堂抬头看着他一笑,道:“姑且算是吧。你放心,不会很难办到的。”
展昭瞪着白玉堂,总觉得这中间一定有问题,可是一时又想不出会是什么,遂顺意问道:“你要做什么?”白玉堂道:“天气凉了;第一件,暖床去吧。”
“你是不是故意下的套……”展昭颇有些瞠目结舌。
白玉堂这次笑得很真心,也只回了他两个字:“过奖。”
待到床铺暖和了白玉堂毫不客气地挤进来时,假寐了半天的展昭忽然开口:“白兄,我有一个问题。”白玉堂困意满满,嘟哝道:“说。”展昭转了个身面向他,目光炯炯:“你方叫我得寸进尺不要太过分。”白玉堂道:“嗯。”展昭道:“若说扯由头随口叫的娘子是‘进尺’,那……展某得的寸是什么?”
“嗯……嗯?”白玉堂吓了一跳,赶忙闭紧眼睛,故作没听懂般宣布道,“睡觉!”然后果断不再理会展昭。
所以也没发现展昭撑起手臂看着自己,眼神相当不对。
虽然都在洞庭湖中吃过亏,但面对这一派自然美景,展昭和白玉堂还是没法抗拒。加上恒通典离湖边不远,总是顺道。因此这几日耽在湖边的时候倒也不少。两人还又去岳阳楼寻过,却只见游人如织,秦明虚、吴良及其手下巡视众人,仿佛从未在那出现过。
展昭尚未想出如何混入知州衙门,便也只是在附近逡巡。见滕宗谅日日办公一丝不苟,全不似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源顺镖局既已倒了,除非秦明虚再到这里,否则那些镖的来历和王拱辰的目的当真没有半点头绪。白玉堂则没事就盯着永福居,看王明得到玉佩之后有何异动。
这天黄昏两人在湖边碰面,都摇了摇头。白玉堂撑着下巴,很有些郁闷:“这姓王的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猜错了?”展昭道:“或许他趁夜送出去了?”白玉堂道:“我在玉佩上抹了香料,我知道它还在库房里。”展昭闻言一怔:“你靠闻的?”白玉堂白了他一眼:“不关你事。你呢?”展昭叹道:“衙门万事都有条不紊,没觉异样,也没见到秦明虚。”白玉堂道:“你进去过没有?”展昭道:“大白天的人人值守,只是不被发觉倒也不难,但要找人就……我只能确定没见他进门。”白玉堂道:“也许他一直都在里面,根本就没出来。”展昭摇头道:“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要是平白多出一个,那太容易被发现了。”白玉堂挑眉道:“你怎知是平白多出一个?若他在里面有职位呢?他那日不是说了向滕宗谅回报?”展昭沉吟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看那日情形,不像是什么正当职位,只怕不好公然安排在衙门里。”
正说着,忽听一人呼道:“老金,收网啦?”另一人远远笑道:“是啊,今天收获可好呢!”
抬头看去,见是不远处岸边一个樵子正冲湖中一条小船挥手。船上渔夫满面笑容,撑船就岸。樵子放下斧头,走近相助,往船中一瞧,笑道:“嗬,真是好收成。这都多少天了,头一回吧?”渔夫跳上岸来,也笑道:“是啊。自打滕大人封了君山,我还真绕了不少路,才找到今天这一处。”樵子道:“唉,我就惨咯。走惯了君山,去哪里都觉不顺手。”渔夫道:“你也是。这山嘛大大小小那么多,你偏爱往那小岛跑,来回也不嫌累。”樵子道:“嗨,别处的竹子哪里比得上君山的,我就砍了回来,老爷子他不要啊。”渔夫笑道:“也是,你家老爷子那叫一个倔。”
两人说说笑笑,拴好了船,拖着鱼柴扛着家伙往回走。展昭与白玉堂对望一眼,迎上去道:“敢问老丈,滕大人为何封了君山?”
渔夫和樵子停下脚步,打量了二人一番,笑道:“二位是外乡人吧?”展昭道:“正是。在下与舍友听闻君山风景亮丽,还打算去见识一番呢。”白玉堂也道:“是啊。听闻娥皇女英泪洒斑竹,柳毅龙女喜结连理,在下早就想去寻访仙人了。”樵子哈哈笑道:“小哥真会说笑。山中仙人是没有的,风景倒是真好。只是二位来得不是时候。”展昭道:“秋高气爽,正宜郊游,如何不是时候?滕大人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渔夫摇手道:“不是不是。二位有所不知,君山上独产银针茶,那是进贡用的,可金贵着。今年收成好,据说贡了进京龙颜大悦,滕大人自然高兴。嗨,滕大人本来是被贬官来的,我猜啊,也是心有不甘,说不定指望着这贡茶调任呢。”
白玉堂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展昭赶紧接话道:“这原是好事啊。”樵子道:“问题就出在这贡茶上啊。银针是每年清明前后采摘,这个时辰是错不得的,其他时候自然要好好将养茶树。可是上个月的某天晚上,一夜之间,山上茶树被人烧了多半!”
“什么?”展昭不禁惊呼出口,“那君山上有多少茶树?”樵子道:“茶树低矮,再多也禁不起火烧。不过那人似乎是行家,专挑好的集中烧,极品的那一片无一幸免,明年贡茶是绝对交不上去的了。”渔夫道:“因此滕大人才封了君山,一面追寻纵火人,一面尽量保护余下的。”两人边说边叹,显然都对银针被烧感到极为可惜。
白玉堂敲着手心,问道:“共烧了多大范围?”樵子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我那天过去伐竹,只看到一片焦黑,吓得赶紧去报了官。后来就封了岛,谁也上不去,消息也都是断断续续漏出来的。总共烧了多少,却只有驻留在那里的兵士和衙门里的人知道。”渔夫道:“君山虽然不大,但几百人要想围个滴水不漏,却也极难。我瞧那人是不会被捉到了。”樵子道:“那也未必。这人不会无端端和茶树过不去,多半还是冲着滕大人。既然如此,必有后文。”
展昭点头道:“多谢二位了。”转头对白玉堂道,“既是君山被封,我们却该去往哪里的好?”白玉堂伸了个懒腰道:“回家。出来太久,不怕你家娘子记挂么?”
展昭一愣。渔夫和樵子都大笑起来,作礼辞别。展昭回礼毕,看着白玉堂目中的狡黠,想顺口呛他一句“你不就在旁边么还记挂什么”,终于怕太过越礼而没敢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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