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靥双倾

　　我低笑一声，侧眸道：“太子殿下，人都走了，可以放手了吧？”

　　然，腰间的手又紧了两道，他贴在我耳畔幽幽道：“人都走了，才好办事不是！”

　　深深浅浅的温润气息喷洒我的颈间，我极力的退避，平淡道：“你不敢！瑾儿可是不祥之人！给你，给西圣国都会带来灾难的！”

　　他深邃的眸光锁了我半晌，终归松了手。

　　“那就请瑾公主回兰苑歇息吧！”

　　我急道：“太子殿下，戏既已演完，为何还不放我回宫？”

　　他饶有兴趣的目光深瞩着我：“你怎知本宫在演戏？”

　　我转身，撇开他的视线：“先前韩大小姐气势汹汹的到岚欣殿讨人，一口咬定太子就在瑾儿的宫中。若不是太子施了什么计策将他们引至岚欣殿以此嫁祸到瑾儿身上，试想一个如此嫌弃瑾儿染疾的高傲小姐又怎肯屈尊驾临瑾儿的宫殿？”

　　他笑了两声，遂道：“既知本宫是有意陷害，为何还要上演中毒一幕，故意让韩若兰误为本宫就在你的宫中？”

　　身子一怔，我霎然转身回凝着他：“你怎知瑾儿中毒不是韩若兰所害？”

　　“云太医！”

　　我惊道：“云太医？”

　　“对，今日你落水，亦是他前来纳诊，言语间他提到了瑾公主中毒之事。”

　　我紧追道：“他还说了什么？”

　　他慵自斟了一杯酒，慢悠悠的扬声道：“瑾公主想听些什么？”

　　我仓促的忖一句：“没，什么！”

　　他轻瞥我一眼，放下酒盏，道：“云太医说瑾公主正在疗治解毒中，不能再遭受任何的意外事件，急需静养。所以，未免‘他人’打扰，本宫决定将公主留在华羽宫，待到公主痊愈，再送公主回宫！”

　　我嗤鼻冷道：“太子殿下会有这般好心？‘意外事件、他人打扰’也皆由太子引起！”

　　他轻渺一笑，眸光有一瞬的空泛：“原本只是想借敌国的染疾公主羞辱一下韩若兰，灭灭她的嚣张气焰。如今看来——”

　　我见他停下，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拿我作挡箭牌？殊不知太子您的一个小私心将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整个后宫中，惟有你，是她不敢动的！”他的语气虽淡，然一双凤眸却瞬间迸发一抹狠戾的精光，眨眼即逝！

　　我讶异的脱口而道：“谁？”

　　我可以肯定他口中的“她”应该不是指韩若兰，因为韩若兰是个善妒跋扈的女人，发起疯来，不见得不会动我！

　　旋即，他的唇角划出一个微微弧度，答非所问：“瑾公主，还未回答本宫的问题！”

　　“什么？”

　　“为何帮本宫？纵是本宫真给你带来了麻烦，可本宫看的出你似乎很乐意接受这个麻烦！”

　　“太子殿下错了！瑾儿并不是帮你，而是帮自己！瑾儿向来最痛恨被他人利用，既知躲不过，与其被太子利用，不如甘愿的赠给太子一个人情！不过，有句古话讲的好‘有失必有得！’，如今既然瑾儿失去了清静之日，那瑾儿也想向太子殿下讨要一样东西来弥补！”

　　他微眯了眸子，笑道：“噢，什么东西？”

　　我一字一字道：“云—九—歌！”

　　他的脸渐渐变了色：“他？东西？”

　　我笑道：“是，瑾儿只想向太子殿下讨要此人！”

　　他不解道：“要他作何？”。

　　我浅笑：“当瑾儿的贴身太监！”

　　一丝诧异闪逝，他的脸上稍挂一层薄霜：“恐怕要让瑾公主失望了，云太医是太医院的供职御医，本宫无权管辖！”

　　我咄咄道：“瑾儿已派人去太医院打听，御医中是有一位姓云的太医，然而那位云太医已是花甲之龄，由此可见云九歌应是这位云太医的孙儿。想必他是贪念自个孙儿的医术高强，遂私下招孙儿进宫给人诊病，专为自个赚取个名声吧了！所以，医簿官职中应该没有记载‘云九歌’的名号。将一个宫外人刻入太监的名册，这对太子来说应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吧？”

　　我的一番话并未激起他任何的反应，他沉吟片刻，方道：“瑾公主为何偏偏非让他做太监？”

　　我道：“瑾儿欣赏他的医术！”

　　“倘若本宫不答应呢？”

　　“太子如此的为难，莫非您与他有何交情不成？”

　　他的眸底渐拢一层阴晕：“不瞒公主，他是本宫的好友！”

　　我抿唇一笑：“原本就猜到云太医的身份不简单，未料想他竟是太子的人！不过，瑾儿希望太子殿下考虑清楚，太子一直想做的那件事，瑾儿可以帮您实现！前提是——云九歌！天色已晚，瑾儿先告退！太子考虑好，可随时召见瑾儿！”

　　出了殿，我仰头扫了一眼穹空，一弯新月溶溶，几许残星泠泠，夜凉如水！

　　是日，天刚破晓，睡意轻薄，我就从床榻坐起，轻唤道：“来人！”

　　闻声，内殿闪进三个宫女，为首的一个青衫女子福身道：“奴婢碧何来伺候瑾公主更衣！”

　　我抬眸扫她一眼，道：“你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是！”

　　我轻微点下头，她便上前扶我起身，梳洗一番，她又将我扶至妆镜前，开始细致的为我梳妆打扮。

　　瞥见她将我的青丝巧绾成涵烟芙蓉髻，我微微蹙了蹙眉，径自取下金簪，松散了发髻。

　　我淡淡交代一句：“绾成朝阳鸾凤盘恒髻。”

　　“是！”她敛眸应一声，随即便又熟稔的重新为我绾发。

　　她亦是个心灵聪慧的女子，一下便猜透我欲要艳妆，便将赤金凤尾玛瑙镶珠簪、金蕾丝菱花嵌双鸾点翠步摇、四蝶纷飞红宝石流苏、景泰蓝红珊瑚耳坠一一增添我身。

　　约莫半柱香时间，又四个宫女上前，每人手中端着一个沉香木盘，上面整齐的叠着一层层衣裙。

　　我瞟了一眼，指着一件玫瑰红蹙金撒亮广袖双丝鸾鸟朝凤拖地凌衣，浅道：“就那件吧！”

　　碧荷显然有些迟疑，片刻，遂翼翼的提点道：“瑾公主，您的妆扮在太子宫中已极其的绚丽，若是——”

　　我泠然出声打断她，笑道：“比起韩小姐，本公主的此身打扮如何？”

　　“倘若再身着鸾鸟朝凤衣，已然盖过她的风采！恐怕就连皇后——”

　　她悄然失了音，垂眸不语。

　　我凝注着她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衣服、首饰皆是太子送来，本公主只是顺应他的心意吧了！”

　　我的一句话似使她意识到什么，她冷不丁的抬眸与我对视一眼，方又惶惶的颔首，清澈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惊虑。

　　我对她轻柔一笑，示意她为我穿衣，窸窣的一阵穿衣声甫落，我便挥退了她们，自个拈起一枚绯红牡丹花钿贴于前额，遂又抚了抚衣衫，方才传膳。

　　用过膳食，太子跟前的苏公公寻进呈给我一个精致的锦盒，毕恭回道：“瑾公主，这是岚欣殿的玉嬷嬷呈给您的！”

　　“有劳苏公公了！苏公公能再帮本公主传句话吗？”

　　“瑾公主请说！”

　　“请公公告诉玉嬷嬷就说让她放心，本公主过不了几日便会回宫！”

　　“咱家会为公主带到！”

　　我笑笑点点头，苏公公便躬身退出。

　　我缓步至雕花镂窗前，轻轻打开锦盒，陡见胭脂色的锦帛上放置一颗凝香露丸，药丸的一侧摆放着一根银针。

　　我淡淡一笑，玉嬷嬷还真是个谨慎的有心人！轻轻拈起那颗药丸，用指甲将之碾碎，悉数投入窗前的一株兰花盆中。

　　我的眸光寻向窗外，浅吟一句：“凭窗梅老渐清秋，水碧满池幽。”

　　“庭前红残碾香泥，怜影空悲切！”

　　我回首凝向来人，他一身澈蓝的御医服，正信步朝我走来。

　　“云太医对的语句怕是太凄凉了些！天空朗朗，哪来那么多的悲切？”

　　他的黑眸凝着一丝淡笑，近前一步，执起我的手，我挣脱不过，惟有被他嵌与手中。

　　我的手指触到他的鼻翼，他淡淡一嗅，笑道：“一个药丸需毁掉多少的奇花珍草方能做成？瑾公主竟如此狠心将之碾碎悉数投入泥土中！既然药丸与公主毫无用处，又何苦损毁这无辜的生命将之揉成丸药？”

　　我猛然挣回手，冷笑道：“云太医还真是个怜香惜花之人！这个世上有多少身世悲苦之人，太医不去怜惜，偏偏来叹息几许花草，太医不觉得太无故矫情了吗？”

　　“你呢？你到底是何样的人？”

　　我疑道：“我？”

　　“对！我能瞧得出你的眸底总噙着淡淡的伤郁，虽说总笑着，却笑意全无！还有，你根本无有染疾，为何又装作身染怪疾，甚至以禁足七年来掩饰？莫非身世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太医还真是爱幻想！我堂堂的一个月之国公主，难道还有假不成？至于自己为何没有染疾，我亦是在和亲之前刚知。不过，我坚信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我的语音渐沉，良久方一抬眸，便见他正以探视的幽深目光打量着我。

　　见状，我转移话题道：“云太医与太子殿下到底是何关系？”

　　他敛合了眸光，转身打开药箱，一边抽出银针，一边简单忖出两个字：“友人！”

　　见他不怎透露，我亦不再追问，相信总会有事情大白的那一天！

　　半个时辰过后，他方收了针，道：“好了！我给你的药丸要按时服用！”

　　我轻轻应一声，见他未有离去的意思，道：“云太医还有何事？”

　　他迟疑一会儿，才道：“听太子说，你要讨我作，作太监？”

　　我一怔，未料想太子竟将此告知于他，看来二人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片刻，我道：“是！至于太子答不答应，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真是欣赏我的医术？亦或是因——我知晓了你的秘密？”

　　我一愣：“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他苍苍一笑：“是呵！没什么不同，都是借口而已！倘若真是欣赏一个人，又怎会以卑鄙的手段将那人留在身边？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可我，我竟——”他戛然停顿，片刻，又淡然道：“我又何尝相信过他人呢？”

　　言毕，他苦笑一声，转身离去。

　　我目注着他的背影，心头顿生一股愧疚！可是，这个陌生的皇宫中，真有信任可言吗？即便真有，可我也不敢冒险，倘若我走错一步，都会给月之带来灾难！

　　忽而，他顿下脚步，似乎想起什么，快步返回我的面前，伸手揭掉我额间的牡丹花钿，淡道：“这个不适合你！”

　　原本我也不喜欢牡丹，点它，只是为了妆衬的更加艳丽、雍贵而已，不过他的行为独独让我疑惑不解了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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