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宫略

　　未曾等到秦枫回来，高延福奉命唤萧可去立政殿，不禁心中一凛，蓦地想起了昨日皇后交待之事，只顾着给两个孩子准备东西，竟然把明日款待三位太妃的事情给忘记了。

　　一边走，一边忐忑不安的问道：“皇后娘娘是不是生气了？”

　　高延福见她面带忧虑，笑道：“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也不关你的事儿！”看着四周无人，便大着胆子低声说：“都是陛下，又偷偷跟着韩国夫人……，皇后生了一下午的气了。”

　　萧可苦笑，再加上这件事儿，岂不是火上浇油。

　　掌灯时分，立政殿明烛高照，皇后歪在凤榻里，容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大概是有了身孕的缘故，脾气大，爱发怒。

　　抬眼瞅了瞅萧可道：“本宫交待的事情可都办妥了？明日可不能出了差错。”

　　萧可跪下来，唯唯诺诺的请罪，“还不曾……。”

　　一听这话，武皇后勃然大怒，也不等她辩解，凤目一挑道：“整整一天你都在做什么？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你以为这是哪里？是你从前的王府吗？有人护着你，宠着你！这里是太极宫、是立政殿，没有男人让你依靠！一件事都做不好，留在这世上有何用处？”

　　皇后斥责的语调一声高过一声，萧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本来就是自己之过。

　　立政殿的宫女皆是屏息敛声，一时间，一丝声响也听不见。

　　皇后责骂了几句，怒火也缓和了几分，看着‘朽木难雕’尚宫，随手抽出了一卷书简，“去立政殿外罚跪，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莫约戌时一刻，秦枫兴冲冲走了来，原本是去紫云阁寻萧可的，却听眉儿说在立政殿，才要走进去，竟发现她跪在宫门外，大概跪了很久，在宫灯的掩映下显得弱不禁风。

　　“这是怎么了？”他半蹲着询问，“得罪颖姐了？因为何事？”

　　萧可差不多已经跪了一个时辰，腿都麻木了，便把原因大略说了一遍。

　　她双眉紧蹙，发丝零乱飘落下，看样子应该支撑不了多久，大步流星朝殿内朝而去。

　　灯火阑珊，皇后正在饶有兴致地欣赏书简，跪下来恳求道：“颖姐，要怪您就怪我吧！要罚也罚我，不关尚宫的事儿。”

　　听这话，皇后倒觉得新鲜，便叫了他起来，“和你有何关系？”

　　秦枫大咧咧道：“我有个朋友在广州都督府任职，这两天就要赴任去了！昨天我见尚宫从立政殿出来，就问她有没有东西捎过去，光顾着给孩子拾掇东西了，大概把您交待的事情忘了，要不是我乱出主意，她也不会忘。”

　　皇后把书简放在案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颖姐。”秦枫有些心急，虽说是春夜，却也冷，尚宫那瘦弱单薄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两个孩子流落岭南，如今生死未卜！再说宴会不是明天中午嘛！现在去准备也不迟呀！”

　　“你何时对尚宫如此关心了？”皇后抬眸，似笑非笑。

　　秦枫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只是她，我对任何人都挺关心，对您也很关心。”

　　皇后笑而不语，“好吧！你去外面告诉她，明天若让本宫满意便既往不咎！否则连上次那四十杖一并责罚。”

　　秦枫谢过皇后，来到殿外把萧可扶了起来，只是她跪的久了，站立有些不稳，就把刚才的话向她叙述了一遍，估算了时辰大概还来得及。萧可心里却是杂乱无章，同秦枫一道朝尚宫局而来，幸好沈容芷今日值夜，听说前因后果，拟了个方案出来。

　　“下官这就去找安尚宫拿库房的钥匙，同司言司的女史们先把礼单、请柬准备出来，您跟秦将军到尚食局，同刘尚食商议明日的宴席，只不过这个时辰……。”

　　“什么时辰不时辰的，现在很晚了吗？”秦枫却不在意这些，“皇后交待的事情她敢推诿不成！”

　　两个一起来到尚食局，果然宫门紧闭，一行行宫灯在廊下摇摆着，值守的宫女请了他们进殿，等了好一会儿，刘尚食才姗姗而来。

　　萧可忙把来意说明，刘尚食迟疑道：“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才吩咐？怕是来不及。”

　　“皇后娘娘早就吩咐过，是我给忘了！”把人家从睡梦里叫起来，萧可略有些歉意，“敢问从前招待太妃的宴席是如何布置的？酒宴的菜色、果品之类的底单可有留存？”

　　刘尚食颇有不快，尚宫忘记了，大半夜却来麻烦自己，“这……可要好好找找！只是现在……。”

　　“还不敢紧去找，等着明日皇后罚你呢！”她在那里推三阻四，秦枫早就看不顺眼了，“把你的人都叫起来，怠慢了太妃，你们一个也吃罪不起。”

　　六宫之人谁不知秦枫的来历，刘尚食自是不敢多说，既然他来到尚食局，定是皇后所授意，便吩咐四司女官商议明日的宴席。

　　从尚食局走出来，萧可总算放在了悬着的心，今夜要不是秦枫在此，事情怎么会如此顺利。到了尚宫局，依旧灯火明丽，沈容芷带着所辖典记、掌记等女官均在忙碌，就连卢司记也过来帮忙，剩下司薄司、司闱司均是安采旻的心腹，不看笑话已经很不错了。

　　沈容芷袅袅地走过来，面有倦色，“请柬和所赐太妃的礼单都已准备妥当，郑贵妃、郑昭容和徐婕妤均在宫中，明日一早下官便去邀请，只是三位公主的府邸，现在怕是去不成了！”

　　秦枫笑着上前道：“那有什么关系，明日天一亮，我一准儿给送过去。”

　　适才从尚食局出来，萧可就想着向他道谢，却一直没有开口，又是让他的朋友给千里、曦彦捎东西，今夜又是忙前忙后，同他也不太熟，更拿不准他意欲何为。

　　“又要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给我吧！”秦枫从沈容芷手里接过给三位公主的请柬，看了看水漏的时辰，笑道：“很晚了，我先走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最终，萧可也没能说出个‘谢’字，想到明日怕是夜不能寐。

　　春暮夏初，姹紫嫣红，遥望南海池，烟水濛濛，临湖殿坐落于湖上，迎着水风淡淡，景色怡人。

　　一夜未眠，萧可匆匆赶到临湖殿，尚宫局、尚仪局和尚食局的宫人正在布置这里，可她并未通知王尚仪，她是不请自来？

　　王尚仪三十左右的年纪，中规中矩的女官服色，看上去一派庄重，“这么大的事儿尚宫也不说一声，拿我们尚仪局当外人了是不是？幸得沈司言前来相告，就来此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萧可连忙向她道了谢，正在说话间，尚功局的薛尚功引着所属司珍、司彩、典珍、掌珍等女官款款而来。女史们送来的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均是给三位太妃准备的礼物，珠玉金银、绵彩、缣帛虽俗，倒不可少，皇后崇尚佛学，纪国太妃及其女儿临川郡长公主和赵国太妃、越国太妃均是深谙佛理之人，奉金佛玉像就万事齐备。

　　此时的临湖殿掎裳连袂，暗袖盈香，首先到来的是千金大长公主、纪国太妃韦氏、临川郡长公主李孟姜和徐婕妤。对昔日的韦贵妃，萧可不大熟悉，从前也很少来往，倒是临川郡长公主李孟姜常来立政殿做客，她擅长书法，又崇尚佛学，与皇后颇为投缘，而徐婕妤那就更熟悉了。

　　纪国太妃韦氏如何不认得萧可，只是近几年随着儿子纪王李慎远在藩国，不曾与她谋面罢了，旧日假王妃，今日为尚宫，‘钻营之术’可谓炉火纯青。

　　徐婕妤珠钗花钿，翠襦仙裙，一如盈盈仙子，眼中却是不屑，“也不知道尚宫是怎么办事的？本宫订制的金步摇到现在也没着落，本宫得罪了尚宫不要紧，可步摇是本宫相赠于三位太妃的礼物，就这么耽搁了！”她一向以才女自居，根本看不起萧可这种人，又被她故意为难，气愤可想而知。

　　“婕妤娘娘，您说的这件事下官真的不知道！若属实，下官一定查明。”萧可自认不曾真对过她，何况尚宫局还有安尚宫呢！

　　徐婕妤看都不是她一眼，倒是临川郡长公主常来立政殿做客，自是不想因徐婕妤与皇后身边之人闹僵，便相劝开解道：“不过一件小事儿，让尚宫查明就是了！您的心意阿娘心领了！”又向萧可道：“听说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不知是否好些了？尚宫快去看看吧！今日之宴要若少了她，可就不热闹了。”

　　千金大长公主笑道：“如何不是呢！可太热闹了也不大好，那些文武百官又该有意见了。”

　　看着这些从前的亲戚，萧可浅浅一笑，皇后要做皇家的标准媳妇，自然要同这些仍在世婆婆、大姑子、小姑们搞好关系，且皇后时不时就召集内外命妃齐集一堂乐宴，喧嚣之声太过，引得百官颇有微词。

　　出来临湖殿，皇后一行人迎而而来，萧可忙行礼又忐忑不安，余光微扫，郑贵妃、郑昭容相随，只是不见赵国太妃与越国太妃。

　　皇后凤眉修目、满身华彩，与众命妇寒暄后坐在了上首，浅笑嫣然道：“怎么不见越国太妃和常乐姑母？”

　　千金大长公主道：“是啊！今日却姗姗来迟，前些天谒拜先帝的昭陵，莫不是疲乏了！”

　　萧可立在一旁神思恍惚，皇后没有提及赵国太妃，应该是不会来了，原来他们一起谒拜了昭陵……。

　　正想到这儿，高延福端着几盏热茶而来，忙收了心神给皇后及千金大长公主奉茶，皇后一如的气定神闲，大长公主却向她笑了笑，一付云淡风清的表情。才要给纪国太妃奉茶，外面热闹起来，常乐大长公主和越国太妃结伴而来，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皇后忙起身邀两位长辈落座，打趣道：“我们刚才可商议好了，今日来迟的要罚酒三盏。”

　　常乐大长公主是唐高祖李渊的第十九女，下嫁于右领军卫将军赵瑰，是当今天子的姑母，且姑侄的关系一向不错，时常入宫走动，她身材高大，长眉修目，衣饰华贵，发髻高耸，一看就是爽利之人。

　　常乐大长公主素来豪性，对此满不在乎，“我们正是冲着皇后这三杯酒才故意来迟的。”

　　皇后便吩咐先给大长公主斟酒，要亲自看她饮下三杯方可，此时临湖殿的氛围异常欢乐。待到三杯洒斟满，常乐大长公才看清斟酒之人，徒然变色，原本乘兴而来，结果怒上心间，端起一盏酒便泼在了萧可的脸上，随后就是重重一掌。

　　“贱人，你也配给本宫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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