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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情之恋
上午教桃花歌舞,下午小睡一会儿,晚上去尽欢楼。自从盈香走后,这尽欢楼就是桃花的天下。本就出身青楼,更知道怎么抓男人的心。最拿手的就是这若即若离,明明觉得已经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偏偏最后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而在你失望沮丧的时候,她又飞回你身边,让你觉得还有希望。桃花那就是一个得道的狐狸精,我没看错,它日的桃花必定能借着尽欢楼这个平台大放异彩。桃花对我的忠诚让我震撼,莫非真是自古侠女出风尘?聊天的时候我问过她,为什么甘心臣服在我身边。她爽快的回答,说我给了她一个女人骄傲。对,只要她没有心,忘情弃爱,那么她可以骄傲地把上京这些有头有脸的男人踩在脚下。当钱、权、名分都可以任凭挥霍的时候,这个女人就会有无以伦比的骄傲。桃花的心思玲珑剔透,可这颗心一定曾经伤痕累累。
我在三楼的房间等着程浩然。翡翠麒麟的小印,鉴证了我的愚蠢和自以为是,更害苦了那个无辜的程老板。若不是我的戏弄,他的情路不会这么坎坷。本不该受的那些苦,是我硬灌到他身上的。于他,我是愧疚的。
“伍儿脸色有些差,是累了么?”当他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还在把玩着翡翠麒麟。
“伍儿我让厨子做了你最喜欢的鱼头豆腐汤,等会儿你再用点儿。”
“伍儿这是西域的薄荷葡萄油,很清凉的,你看看合不合用。” 我不说话,只是抬眼呆呆地看着他。
“伍儿,我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他拿出一个精致的透明的石头,石头做成了一个方形的色子。而色子的六面镶嵌的是最小粒的红豆。看到这玲珑色子,更让我内心酸涩无比。我不要他的情,不要他的相思,我的愧疚仿佛决堤的河水,鼻子一酸泪湿眼眶。“玲珑色子嵌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不喜欢把它扔了就是,伍儿你别哭呀!”再也忍不住对他喊道:“程浩然!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当初我只是错误地认为你是个感情骗子,想教训你一下。那日你撞到我和齐三公子在包间里的时候,我是故意给你难堪的。”
他打断了我的话:“伍儿别说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他愈是想搪塞敷衍,我愈是不肯罢休。
“我必须把这个还给你——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当时本来以为你被我羞辱以后再不会见我,可从幽冥宫回来后,丫鬟说你已经来找过我好几天,甚至还派人留守在门口。我想你是来要回这个小印,被我羞辱了不甘心,没想到你却还坚持要娶我,找借口为我解释那日羞辱只是个误会。”我越说越激动,泪已经泛滥,滚滚落下。“从头到尾那只是个局,是个骗局。对不起,程浩然!”
“即使你骗我也好,那就一直骗着吧。”他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抱着我轻抚后背,动作温柔充满宠溺。
“我根本不愿意再看到你,你就是我一手造就的错误,无时无刻不在嘲笑我愚蠢的自以为是。你为什么偏要纠缠我?这样只能让我更愧疚。你走,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我不要你的原谅,我宁可你恨我,报复我......”我歇斯底里地把翡翠麒麟塞到他怀里,给他往外推。
“伍儿,我找了你好久,才找到你,我不会放弃的,何况你我已经有夫妻之实。”当初设计他,是用青衣教我的巫术,让桃花和他燕好的,原来他还为那一夜情耿耿于怀。
“那也是个骗局,我用了蛊惑人心的巫术,让人产生的幻觉。我早就买好一个青楼女子,让她做替身,跟男人同房。等醒来你们就会认为我已经和你们燕好过了,才能开始实施我的计划。”
他震惊地望着我,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愤怒。“你!你......你怎么可以毁了我......”
“程浩然,对不起!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此后我都不会再见你了。你是那么纯净圣洁,在你眼前我会觉得自己即肮脏又邪恶,我会尽快离开上京,你不会再见到我了!”我的心被巨石压着,闷得喘不上气。步履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上了停在后门的马车,把程浩然独自留在了尽欢楼。
狼狈地逃回家,独自喝着苦涩的酒。我想把自己灌醉,来减轻内心的愧疚。他的委屈,他的隐忍,他的憔悴,他的伤悲都是我一手造成。程浩然,我终究是伤了他......
事隔三天后,程浩然的管家在门外要见我,我闭门谢客。晚上起天色变幻,突然刮起了风。丫鬟告诉我程家的管家已经在门口跪了一天了。乌云一层层的压下来,天空开始飘落细细的雨珠,让浅碧送伞打发管家回去,我不见客。
管家在门外大声地呼喊:“伍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少爷!”管家那苍老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呐喊,在这个寂寥的雨夜,分外让我揪心。绛红给我撑伞走到管家身边。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见到我出来抱住我的腿。
“伍姑娘,我们少爷快不行了,老奴是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来求您了。”我让丫鬟扶起他上马车,给他拿了条毯子盖在身上,随后也上了程家的马车,示意她们不必跟着。
“请大夫瞧了么?”
“伍姑娘,少爷他这三天吃什么吐什么,不管是药还是水,喝完不到半个时辰就吐出来。大夫说他这是心病,光靠药救不了。”程浩然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当如何自处?到了程家在上京的别院,管家让丫鬟带我去程浩然的房间。
“少爷,伍姑娘来了。”丫鬟恭顺的站在一旁。
几日不见,人已经瘦了一大圈。想来是那天断了他的念头,太过决绝。对于一个不想求生的人,怕是再好的大夫,再名贵的药材也是枉然。这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到生的灵动,呆滞地望着屋顶。眼眶凹陷,嘴唇干裂,面色萎黄,他怎么就这么糟践自己呢?
当视线交汇的时候,又怎么忍心看他到如此田地。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一往情深不是不懂,只是无以为报,我低下头静静地走到床边。
“你......还来做什么?”带着几分怨气、几分不甘、几分期盼、几分哀伤,明明知道自己就算这么死了,也是想见见她的,开口说的话却又这么没有转换的余地。
“连自己都不懂得爱惜的人,还有什么资格爱别人?”
“我不用你来教训!如果你来了只为说这些,那么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走吧!”程浩然的眼里盛满了悲伤。明明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有千言万语的衷情要诉,怎么话到嘴边全变成斩断情丝的利剑。要知道今天把我撵走,怕就是一生的永别。阵阵的酸疼涌上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那你好好保重。”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还能说些什么?这感情太重,压的我喘不上气。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这个被我一伤再伤的男人,我根本无颜面对。他值得一个更好的女人守着。转身,让这些情爱都随雨随风去吧。也许只有这瓢泼的大雨可以冲刷这些烦乱的情愫,爱的、不爱的、伤的、痛的、纠结的、难过的,都一并冲走吧。
突然,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我的双腿,大雨中程浩然跪在地上。“别走,求你”。
我蓦然转过身,搀着他的手臂,扶他起身。这具身躯异常地烫人,重病在身的他怎么能再淋雨呢?拖着他往屋子里走,他却牢牢地圈住我,根本动弹不得。
“告诉我要如何做,才可以留在你身边,继续爱你?你不爱我没关系,心里装着别人也可以。我不求能占着你的人,占着你的心,只是不要把我推开,就好。”爱一个人是卑微的,当那个人不爱你,甚至可以卑微到尘埃里。我们放下尊严,放下个性,放下固执,都是因为放不下那个人。
“我会陪着你的,直到你病好了。”
“那么.......,我愿一生......永远躺在病床上......”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压在我身上,我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管家领着几个壮丁扶着他进了屋子,我在旁边的屋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回到程浩然的房间,他似乎睡着了,但身上仍烫得吓人。强迫灌下去的汤药也吐了出来,管家清理干净后站在我身边。
“伍姑娘,从你把翡翠麒麟还给他的那天起,他就把自己锁在房里。第二天,老奴再去敲门,看到少爷已经倒在地上。唉!少爷是个好人,伍姑娘,你菩萨心肠,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少爷吧!”齐管家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重重地给我磕着响头。这一声声仿佛锤子砸在我的心上。
灌不进去,我就用嘴喂,吐了再喂,如此反复。两天后,程浩然从漫长的噩梦中苏醒过来。感觉有个脑袋压在他身上。原来不是梦,真的是她在身边。他不敢动,怕惊醒了佳人,亦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咦?你醒了?”一只小手扶上他的额头,“太好了!烧也退了。”我的愉快很快的散播到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外边早就有丫鬟等着伺候着。
“我去拿点儿水,等会儿再让她们给你熬点粥吧。”刚要起身,一把给他抓住。
“别走,什么也不要!”他大叫着,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管家,帮我倒杯水,再让厨房准备点白粥。”真拿他的孩子气没辙。给他扶起来靠在床边,接过管家递来的水,慢慢的喂他喝下。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牢牢的抓住我的手,声音微弱,但充满着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别胡思乱想,更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爱你。”他清晰的宣誓着:“我从未爱过一个女人,不懂该如何去爱。我只想把我的全部都给你,包括我自己。这些你都不稀罕,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不敢奢望你也能爱上我,但别把我推开,哪怕只是在你身边陪着你都好。”他喘着粗气,但字字说的斩钉截铁。没人怀疑他的真心,只是这份厚重的感情,我该如何回报?再也管不住自己,轻轻的捧起他的额头,印上淡淡的一吻。这一吻让程浩然心跳加速神魂颠倒,脸上竟然翻出了嫣红。
“答应我,让我陪在你身边。”
“容我好好想想。爱,向来毫无公平可言。怕是到最后,伤你更深。”这一刻我是如此厌恶自己,欠下这厚重的情债,该怎样偿还?
“我不怕受伤,怕是连这样受伤的机会都没有。你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命中,再也遍寻不着踪影。我不知道这样的我该如何自处,至少留点儿回忆给我,好么?”既然我能来,就表明他在我的心里并非什么都不是,这让程浩然暗自窃喜。多久他都愿意等,愿意等我倦了累了,靠在他身边。这样的守候都是幸福的。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程浩然恢复得很快,几天时间就能下地走动了。虽然如此,怎么也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午饭的时候,我和程浩然对坐着。这几天他是喜悦的,笑容总挂在脸上,都快能开出花了。就连吃饭的时候,眼神也在我身上飘,怎么看怎么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刚尝到情的滋味一般,羞涩简单地快乐着。
“浩然,都给翠儿扔店里好几天了,我得回店里看看。”我迎视着他的目光,他的唇动了动,但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是想留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无措,我怎会不知。他的眼神像烙铁,烫得人生疼。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伍儿,程丽容不是我亲生的!当初是不得已才成的婚。浩然此生只爱伍儿一人!”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有些语无伦次,脸涨得通红。这些秘密对于他,应该是难以启齿的吧。这样善良的程浩然,却因为我受尽了苦楚。我轻轻地抽出一只手,抚摸他的脸颊。让他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微笑的看着他。
“不敢奢望你能嫁给我,但求你别扔下我,我会死的。这里疼的根本喘不过气。”他用力的捶了捶胸口的位置。“伍儿,你知道么?当你把玉麒麟还给我的时候,一口血被我含在了嘴里。那几天无论吃什么,就连喝水都是苦的。不是我一心求死,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活下去!”内心在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五味陈杂,我要怎么办?知道了他的用情,不能当做不知道,还能给他甩开吗?
他起身,去房里拿了一个精致的红木镂刻的首饰盒。打开盒子,拿出一个金镶玉的兰花钗头带在我头上。盒子里还有一对金镶玉的耳环,也是兰花的造型,和这钗是一套。仔细看看这玉有碎裂的痕迹,不免有些疑惑。他若送我首饰怎么会送这种破碎补旧的物件呢?一张小签,是首诗:“卿依楼兰望街景,面似春风心似冰。玉兰落钗缘注定,愿伴皓月做微星。”
我寻思半天猛然惊醒——这钗是我掉的!在醉仙居。原来是被他捡到了,怪不得我再次回到上京后,那个包间就一直给我留着。他真的找了我好久,等了我好久!
“彼时,我还是靖王的睿妃,一天神不守舍的只惦记怎么逃离王府了。这钗王府里多的是,既然掉了,不如我把耳环一并扔了,让捡到的人也能换顿酒钱,开心的过上一天。没想到你......”叹了口气,我又接着说:“孽缘呀!这王府是我最讨厌的地方,但我还得去;这上京是我最不爱呆的地方,但我还得留。”我从王府给他讲到了逃跑,然后讲到了夜魂。我在古代这几年的生活也跟他交代得差不多,藏着掖着也不是回事,不如一次说明白,来得透亮些。
“你呀,这小脑袋里总有些古灵精怪的主意。你是那么肆意调侃着生活,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全凭自己心性,我又怎么会不懂?有时候,我时常怀疑,你是个妖精,不理人间的俗事,活的任意洒脱,逍遥自在。或许我这样的痴缠,都是你的牵绊,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它就这样被你吸引,着迷,丢了魂。整天提心吊胆,患得患失,才妄想用一个名分来驱赶这些恐惧和不安,原谅我的愚蠢好吗?”程浩然身上有股阳光的清新,我很喜欢。这个宽容的男人,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到头来承担所有一切的还是他。爱很可怕,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再也留不出空给自己,对自己难免残忍了些。
“少爷,不好了,江南的养蚕户都把蚕丝卖给了一位北方来的富商,程家的丝织坊再收不到原料,就得停产了!下个月宫廷置办贡品的订单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呀?”管家也知道少爷身子不易操劳,可这关系到贡品的事情,万万马虎不得,这才硬着头皮来让程浩然拿主意。
“管家稍安勿躁,还有些时间周旋。”这个时候,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看程家有事。以前长期合作的蚕农为何突然不再供货?凭空怎么就冒出个北方富商把原料都收走了呢?这事有些蹊跷,看来江南一行,必是免不了的。
管家看我肯插手此事,自然喜悦。按照我的吩咐准备了马车,收拾东西准备南下。
“你就在这等我,明天我回来跟你们汇合,一起出发。”离开程家的别院,回到桃花洞府,我得把上京的事情都交代好,才能安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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