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晋

作者: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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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星


      娘说过,得意忘形,势必要遭灾的。

      我将缠得堪比小腿粗壮的手臂抬了抬,立刻引来旁边人的不满之声。

      “小姐,太医说了,要您好生养着,免得落了疤。”宛澜很有耐心地重复着那句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太医说了……”

      我哀叹了声,想到昨日慌乱的情景,被一群人簇拥着送回毡帐,紧接着随行太医又奉皇命前来为我诊治。阿茹娜和八福晋直到太医为我处理完伤口又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和禁忌才离去。

      而我则躺在床上疼得昏天动地。

      就这样一直躺了五天,每天都有人分批来看我,以至于我虽然足不出户,对外面之事知道的却也不少。

      听说皇上对我的伤势挺挂心的,当着众人面骂了那些太医没用。

      听说苏日娜因我而挨了罚,宝门巴雅尔亲王面上无光,请旨要带苏日娜回喀喇沁。

      听说胤祯不知打哪儿知道我手臂上的疤痕可能一辈子都去不掉,气得扬言要跺了苏日娜的手,幸而被四贝勒和八贝勒拦住了。

      想到当时万分惊险的那一刻,胤祥奋力拉住我的手,我别过头,瞧见他眼中的慌乱。以及,站在他旁边的胤祯惊恐地望着我,同时伸出的手生生停住。

      我闭了眼,任他的影子在脑海里渐渐地淡了,淡到再无踪迹可寻。

      帐外想起说话声,我留神去听,是胤祥,问宛澜我在做什么。宛澜回说我刚刚用了晚膳,现下正歇着。我听见她转身挑帘进来,忙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宛澜唤了我两声没得到回应,很快又出去回胤祥,说我睡了。

      直到听见胤祥嘱咐完一番离开,我才睁开眼,轻舒了口气。

      日子过得很慢,伤好得更慢。有一次在太医为我换药时,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这个疤痕会跟随我一辈子,即使用了御赐的药膏,依然不能完全去除。

      太医开始还含糊其辞,后来见我态度坚定,才抹去额前的汗珠,艰难地说:“如此面积大又严重的烧伤,落疤是在所难免的,无法恢复得和之前一样,不过会随着时间的增长逐渐淡化些。”

      我苦笑了一声,他又唠叨了很多,然而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脑海里完全被那四个字填满。

      无法恢复。

      我低着头,手指轻轻触在上面,即使包裹得很严密,依然能记得那些纠缠狰狞的疤痕如何盘根错节地遍布在我的手臂上。

      感觉有人遮住了身前的光线,我茫然地抬头。太医不知何时走得,而胤祥,不知何时来了,站在我面前,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我。

      很久没看到他了,这些日子我对他避而不见,每次他来的时候我都在睡觉,亦或是装睡。

      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道我在躲他?然即使知道我不会见他,他还是会来,每日两次,风雨无阻。

      他慢慢蹲下身,伸手去拉我的左手,我忙缩了回去。他顿了顿,不由分说地捉住我藏在身后的手,拉至身前时,眼泪再也藏不住,顺着脸颊流下,滴在胳膊上。

      他轻声叹息,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然它们却一发不可收拾,他越擦,流得越多。

      无奈停了手,他苦笑道:“明儿我去回皇阿玛,把你带到河南去,今年大旱,河南一带颗粒无收,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你的眼泪这么多,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吭哧——”我被他逗弄地笑出声,嗔道:“没见人家哭得这么伤心吗?还说这种烂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话虽如此,眼泪当真听话地收了回去。擦了擦红肿的眼眶,推他道:“十三阿哥可还有何要紧事?若是没有就请回吧,天色不早了。”

      他不语,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抬头看他,眼中分明的难过令我的心一颤,忙转移视线。

      “刚刚孙太医回禀过皇阿玛,你手上的伤已大好,不似前些日子活动不方便,我特意来带你出去转转。”

      我指了指手臂,往里侧瑟缩了下身子,“我不想出去。”

      “宛澜!”他突然叫道,宛澜一直侯在外面,听闻召唤,急忙应了一声。

      “给你家小姐简单梳洗下,若是一刻钟后她没出来,你也不用留下伺候了。”他撂下狠话,不等回答便出了帐子。

      知我如他,懂得该拿什么来要挟我。

      天色未尽黑,仍是一抹蓝,周围的景色不甚清晰,只能看出淡淡的轮廓。

      在这样视线不明的黄昏,我被胤祥拉上了马,乘风而行。

      “去哪儿?”我问。

      “不知,”他脸上的愠色早退,笑着反问,“你想去哪儿?”

      “是你硬要带着我出来的,你竟然问我。”我偷偷白了他一眼,随手一指,“去那儿看看。”

      胤祥顺着我的手指看去,轻蹙了眉,“查干湖?”

      我知道那是一片湖泊,之前和阿茹娜来过,倒未听她说起过名字。白日里景色还是蛮不错的,随风摇曳的芦苇丛,不知夜色下是何番景象。

      “怎么,那儿不能去吗?”

      他摇摇头,“倒不是不能去,只不过也许会碰到……”他没说下去,驾马向湖边行去。

      他的欲言又止,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不知那儿藏着什么秘密。

      行到湖边时,夜色愈发浓郁了些,我却分明看见朦胧的月色下,有两人背对着我们,他们之间的距离不长却也不短,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如同矗立了千百年的山石一般。

      胤祥轻叹了一声,调转了马身,说道:“还是别打扰到他们,去别处吧。”

      我点点头,转移视线见不远处另有一人站在原地。

      八福晋?

      我愣了下,又看了眼临湖的那二人,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人似乎是四贝勒,而八福晋在这儿出现的话,那么另一位则是八贝勒?

      这是……

      我迷惑了,胤祥已经引马走向别处,直到看不见他们了,我们才弃马并肩而行。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萨仁姐姐吧?”

      有些印象的名字,我想了想,忆起上元节那晚的冰糖葫芦,“科尔沁的公主?”

      他苦笑道:“对,她是这草原上身份最高贵的公主,却也曾当着皇阿玛的面说过,她最恨的,也是这公主的身份。”

      他闭了眼,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慢慢叙述着离我并不遥远却已永远尘封的故事。

      “我知道的,有些是我听来的,有些是我亲身经历,那时年纪尚小,即使经历了也不懂,都是后来才慢慢明白的。我出生那年的夏天,四哥第一次随皇阿玛来到塞外,卓里克图亲王向随行的几位皇子赠送了品种优良的马驹,其中一匹原本是属于萨仁姐姐的,她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了。在查干湖和四哥相遇,她见四哥骑着自己的坐骑,两人言语不和吵了几句嘴,谁料后来却遇到了狼。两人合力冲出了狼群,四哥受了伤,又知道了她出走的原因,就将马还给了她。皇阿玛离开科尔沁的时候,将萨仁姐姐一并带回了宫。”

      这样的前奏,这样的开始,隐隐地有什么呼之欲出。

      果然,胤祥讲述了一段童年的无忧时光。自小享尽荣华,得尽宠爱的萨仁小公主,成为了偌大的紫禁城中最灿烂的一抹阳光。

      青梅竹马的皇子和公主,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看不到的东西也在悄悄变化。

      “据说当年,皇祖母曾想过要萨仁姐姐做太子妃。她原本便是大清与科尔沁联姻的后代,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皇祖母,都乐于促成这一段姻缘。那时,她的身份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未来的太子妃。然而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她被皇阿玛遣送回了科尔沁。太子妃之位,也易了主。”

      “没过多久,皇阿玛又一次巡幸至科尔沁,四哥向皇阿玛请旨赐婚。当时四哥早已大婚,卓里克图亲王自然不肯让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委屈地做侧福晋,也许他最不希望的,是萨仁姐姐嫁入皇室。所以后来的结果,是皇阿玛将她指给了额鲁特部的世子。皇命难违,萨仁姐姐得知这一消息后,跑到皇阿玛面前说了那番话,她说,她恨她生在皇室,恨她空有公主之尊,却得不到她想要的自由和幸福。”

      后来呢?

      我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道,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后来?后来,尊贵的萨仁公主出嫁前夕,得知皇上亲征噶尔丹的消息,命现在的四贝勒当年的四阿哥掌管正红旗,同另外几位皇子奔赴前线。萨仁公主毅然决然留书出走,追随四阿哥而去。卓里克图亲王自然不可能放任她这样离去,派了很多人去追。萨仁公主一面惦记四阿哥的安危,一面又要躲避身后的追兵,最终误落冰湖而亡。

      亡。

      一个短暂如烟火的生命戛然而止,随之结束的,还有那份加注于她身心的束缚和枷锁。

      她终于,不用再被身份所累,失去了幸福的机会,获得永生的自由。

      原来,那个外表看似清冷的四贝勒,也会有那样一位明彩照人的女子为了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忽而想起那次篝火晚宴上,科尔沁的两位王子对四贝勒那副冷冰冰的态度,想必,也是因为胞妹的意外而亡迁怒于他吧。

      “今天,是我额娘的忌日。”良久,他突然说道。

      我的心一震,侧过头,月光如水照着他如玉般俊秀的侧脸,低垂着眼眸,敛去往日眼底的温柔,隐隐的伤痛直触心底。

      “我记得有个人曾说过,死去的人是有灵魂的。假如额娘真的在天上看着我,我希望她能够知道,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我有我想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珍惜的。我怕终有一日,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像四哥一样。”

      说着,他拉过我的左臂,扣住我的掌心,十根手指,紧密相连。

      “有没有这道疤都没关系,反正今后,能看到它的,也只会是我。”轻轻的一句话拂过耳际,最后唇瓣落在我的发间,只觉被他擦过的脸颊火热地烫人。

      我忙转过头不去看他,害怕心都跳出来。

      却见月光旖旎的仲夏之夜,萤火虫漫天飞舞,一颗颗像极了天上的繁星。

      看着它们自由地轻舞,心口痒痒地,脚尖忍不住在原地画圈,我偏过头朝他一笑,眨眨眼睛,“那天的舞我还没有跳完,你想看吗?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他的眼神一亮,点头道:“好。”话落竟取出了随身带的玉箫,抵在唇边,吹起了那天篝火宴上的曲子。

      我摇摇头,“不吹这个,我唱另一支曲子,你仔细听。”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我轻哼着小时候娘常唱给我听的歌谣,第一次,很认真地去唱一首曲,跳一支舞。

      萤火虫似是找到了同盟一般,纷纷向我飞来,围绕在我身边久久不散。胤祥站在一旁,他很聪明,只听我唱了一次,第二遍就能吹奏出完整动听的曲子。

      月色下的翩翩公子,衣袂飞扬,而那双温柔缱绻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将我沉沉溺毙却不愿醒。

      我知道,从此后,我真的放不下、走不掉了。

      舞步翩跹,我连续几个转身如蝴蝶般轻盈地飞向他,趁他错愕间,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一点,旋即转到他的身后,得逞般地开怀而笑。他灵敏地反手捉住我,将我拉到身前,微凉的手指落在我的眼睛上,我默默望着他,很快,双颊升腾起一层暖意,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我忍不住闭了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然,过了许久,我们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

      我睁开眼,却瞥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倏地将我抱紧,心口相贴,“咚咚”地急速跳动却令我异常地心安,好像飘摇了许久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它可以落地生根的地方。

      娘,也许这就是你说的,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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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天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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