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至死方休

作者:下月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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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7 章:天不遂人愿


      苏青禾的指尖还残留着对未来的温热想象,那想象里有晴日的风、未闻的花香,还有女儿笑起来时弯成月牙的眼。可命运偏是凉薄,她的身体像被浓雾困住的船,任凭宋晓澜四处求医,依旧在病痛里缓缓下沉。耳朵时常陷入死寂,世界只剩模糊的光影晃动;眼睛会突然蒙上白翳,连窗边的绿萝都成了一团绿影;四肢软得像没有骨头,连抬手抚摸枕畔的旧照片都要耗尽气力。宋晓澜把黎安逸请到家里时,苏青禾已经不太能清晰辨认人脸了。她只记得医生的声音温和,像春日融雪,每次问诊时指尖的触感也轻柔,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她的意识时常在清醒与混沌间游走,多数时候沉默地躺着,心里反复描摹女儿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亮而深情,笑起来时盛满星光,是她黯淡生命里唯一的光源。那天午后,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床沿,黎安逸正俯身给她测血压。苏青禾恰好从一阵昏沉中醒来,视线越过朦胧的光晕,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那一瞬间,所有的模糊都褪去了,那双望过来时带着关切与悲悯的眼睛,像极了记忆里女儿的眼,同样的深情,同样的让她心头一暖。 “念念……”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久病的虚弱,却异常清晰。她抬起枯瘦的手,颤抖着想去触碰黎安逸的脸颊,眼底泛起细碎的泪光,“你回来了?妈妈等了你好久……” 黎安逸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她含着期盼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思念太过浓烈,几乎要将人淹没。他没有立刻纠正,只是放缓了语气,声音放得更柔:“我回来了,妈妈。” 宋晓澜站在门口,眼圈瞬间红了。她知道,苏青禾是把这双相似的眼睛,当成了跨越岁月的念想。久病床前的思念最是磨人,那些无法言说的牵挂与遗憾,最终都化作了这错位的辨认,在混沌的意识里,圆了一个母亲最卑微的期盼。苏青禾的手指终于触到了黎安逸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她满足地笑了,眼角的泪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巾。病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苏青禾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的日子只剩下重复的无力与煎熬,耳朵里的嗡鸣、眼前的模糊、四肢的沉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啃噬着她的意志。她开始失控地哭闹,蜷缩在宋晓澜怀里,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泪水浸透了宋晓澜的衣襟,嘶哑的哭喊里全是绝望:“我讨厌这样……太难受了……我撑不下去了……” 宋晓澜只能紧紧抱着她,一遍遍轻拍她的背,把所有心疼都咽进肚子里,绞尽脑汁想找些能让她稍微振作的事。直到那天,她坐在床边,轻声提起那个藏在苏青禾心底的名字:“青禾,我听说了,陆时宴他开了分公司,现在是竞品集团的总裁了,厉害得很。” 喧闹的哭声突然停了。苏青禾的肩膀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里慢慢聚起一点微光。她沉默了许久,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然后,一丝极浅极柔的笑意慢慢爬上她苍白的脸颊——不是开怀的笑,是带着欣慰、带着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像蒙尘的珍珠终于透出一点温润的光。 “是啊……”她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却异常清晰,“我的陆哥哥,本来就最棒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划过空气,仿佛在描摹记忆里那个少年的模样。“没我在,他也能飞得很高;有我的时候,他只会更厉害。”这句话里没有遗憾,只有纯粹的认可与深爱,像一束微光,穿透了她日复一日的痛苦,让她在无边的黑暗里,终于抓住了一点温暖的念想。黎安逸刚给苏青禾输完液,房门被轻轻推开时,宋晓澜的脸色比窗外的阴云还要惨白。他识趣地退出去,留下的寂静里,宋晓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砸在苏青禾心上:“青禾,爸妈……出了车祸,当场就……” “嗡——” 苏青禾的耳朵突然爆发出尖锐的鸣响,眼前瞬间被血色漫染,所有的感知都被这四个字碾碎。她猛地从宋晓澜怀里挣开,枯瘦的手胡乱抓着床单,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像被掐住脖颈的幼兽:“不可能……你骗我!”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四肢却软得像棉花,重重摔回床上。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嘶哑的哭喊,比以往任何一次崩溃都要惨烈:“我爸妈不会死的!他们还等着我好起来……等着我回家……” 那些藏在心底的期盼——病好后陪妈妈去逛菜市场,听爸爸讲年轻时的趣事,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吃热乎的饭菜——此刻全变成了锋利的碎片,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捶打着自己无力的双腿,恨这副不争气的身体,恨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恨命运对她赶尽杀绝:“都怪我!都怪我病成这样……连他们最后一程都送不了!” 宋晓澜死死抱着她颤抖的身体,感受着怀中人几乎要碎裂的绝望,自己的眼泪也无声滑落。他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却找不到任何语言能抚慰这灭顶的伤痛。苏青禾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不是平静,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瘫在宋晓澜怀里,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灵魂,嘴里反复呢喃着:“没有家了……我真的没有家了……” 宋晓澜刚喂苏青禾喝下几口温水,门外就传来剧烈的撞门声,像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他下意识将苏青禾护在身后,转身时,房门已被踹开,陆时宴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西装上还沾着风尘与香槟酒渍,眼底的猩红比宋晓澜更甚。 “苏青禾!”他声音嘶哑,目光越过宋晓澜,死死锁在床上面色惨白的人身上。苏青禾被这动静惊得一颤,浑浊的视线艰难聚焦,看清来人时,干裂的嘴唇轻轻哆嗦了一下。是陆时宴,她的陆哥哥,如今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真的成了她曾期盼的模样。可这份重逢,却隔着生死的距离、病痛的鸿沟,还有眼前这个护着她的宋晓澜。 “你凭什么闯进来?”宋晓澜冷笑,伸手挡住陆时宴的去路,“她现在是我的人,轮不到你来看。” “你的人?”陆时宴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当年你趁我不在,把她藏起来的时候,怎么不敢说这句话?宋晓澜,你毁了她的人生,现在还想霸占她?” 两人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苏青禾躺在病床上,听着他们的争吵,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想喊他们停下,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人影开始重叠,陆时宴的脸与记忆里的少年渐渐重合,宋晓澜的背影却又带着这些年不离不弃的温度。突然,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青禾!”“青禾!” 两人同时惊呼,瞬间忘了争执,齐齐扑到床边。宋晓澜慌乱地拿出纸巾,想帮她擦拭,却被陆时宴一把推开:“让开!你照顾不好她!” 苏青禾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她想说,不是的,宋晓澜照顾得很好;她想说,陆哥哥,我好想你;她还想说,爸妈不在了,我好难过……可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微弱的呜咽。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耳边的争吵声、呼唤声渐渐模糊。在意识彻底沉沦前,她似乎看到陆时宴伸手想要触碰她,而宋晓澜紧紧握着她的另一只手,两人的目光里,都盛满了她看不懂的痛楚与执念。急救车的警笛声划破夜空,苏青禾被迅速抬上担架时,陆时宴死死攥着她渗血的手腕,指腹贴着她冰凉的皮肤,仿佛这样就能将生命力渡给她。宋晓澜紧随其后,手里攥着她掉落的戒指,脸色苍白如纸,却死死盯着担架上的人,不肯移开半分。抢救室的红灯亮起,像一道无情的界限,将两人隔在门外。 “都是你!”陆时宴猛地揪住宋晓澜的衣领,眼底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如果不是你当年强行把她带走,她不会病成这样!如果不是你刚才跟我争执刺激到她,她也不会呕血昏迷!” 宋晓澜没有挣扎,任由他揪着,嘴角却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刺激她的不是争执,是你。陆时宴,你从来都不懂她要什么。她病得最狠的时候,喊的是你的名字;爸妈走的时候,她攥着的是你当年送她的旧发夹;现在你回来了,却只知道跟我争,你有问过她疼不疼吗?”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陆时宴的心脏。他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抢救室的红灯,眼底的怒火渐渐被恐慌取代。是啊,他只想着夺回她,却忘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跑能笑的苏青禾,她现在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琉璃。黎安逸匆匆赶来,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沉声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她的情况很危急,多器官功能在衰竭,能不能挺过去,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也需要你们……不要再刺激她。” 两人同时沉默了。抢救室的灯亮了三个小时,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陆时宴靠在墙上,指尖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脑海里全是她当年的笑脸;宋晓澜坐在长椅上,反复摩挲着那枚戒指,想起她每次哭着说“我撑不下去”时的模样,心脏像被反复碾压。终于,红灯熄灭,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摇头:“我们尽力了,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在昏迷中,能不能醒来,全看天意。另外,她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后续护理中,绝对不能再让她受任何刺激,包括……情绪剧烈波动。”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守着她。”陆时宴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不行。”宋晓澜立刻反驳,“她现在只认我,你在身边,她醒来看到你,只会更激动。” 陆时宴攥紧拳头,却不得不承认宋晓澜说的是事实。他看着抢救室的门,眼底满是不甘与痛苦:“我可以不跟你争,但我要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宋晓澜,我们做个约定——在她醒来之前,暂时休战,谁都不准刺激她。” 宋晓澜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可以。但如果她醒来后,选择跟你走,我绝不阻拦。”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她选择留下,你也必须离开。” 陆时宴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抢救室的方向。他知道,这个约定背后,是两人都不愿退让的执念,而最终的决定权,在那个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人手里。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滴答的声响,苏青禾是在第三天清晨苏醒的。她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宋晓澜布满红血丝的眼。他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察觉到她的动静,立刻惊醒,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青禾?你醒了?” 苏青禾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陆时宴靠在那里,西装皱巴巴的,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却在她看来时,瞬间亮起一点微光。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张力。苏青禾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得发疼。宋晓澜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给她递过温水,用棉签轻轻擦拭她的嘴唇。陆时宴站起身,想靠近,又怕刺激到她,只能停在原地,目光紧紧锁着她,满是期盼与忐忑。 “水……”苏青禾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宋晓澜连忙用小勺喂她喝了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陆时宴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他知道,这些年,是宋晓澜陪在她身边,而他,错过了太多。苏青禾喝完水,视线重新落在两人身上。她看了宋晓澜很久,这个在她最狼狈、最绝望时始终不离不弃的人,他的偏执、他的深情、他的守护,都刻在了她的骨血里。然后,她又看向陆时宴,那个藏在她年少记忆里、让她牵挂了半生的人,他的出现,像一道惊雷,唤醒了她心底沉睡的爱恋与遗憾。 “我……”她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异常清晰,“想回家。” 宋晓澜的眼睛瞬间亮了:“好,我们回家,等你好一点,我们就回家。” 陆时宴的脸色却瞬间苍白,他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青禾,你忘了我吗?忘了我们当年的约定吗?跟我走,我能给你最好的治疗,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苏青禾摇了摇头,眼底泛起泪光:“陆哥哥,我没忘。”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释然与歉意,“但我现在……只想待在熟悉的地方。”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宋晓澜身上,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晓澜,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陆时宴隔绝在外。他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看着苏青禾眼底对宋晓澜的依赖,终于明白了什么。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不甘。宋晓澜感受到手中的力量,眼底泛起湿热。他知道,苏青禾的选择,不是不爱,而是久病后的疲惫与依赖。他看向陆时宴,眼神复杂,有胜利的喜悦,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陆时宴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苏青禾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爱恋、遗憾与不舍。然后,他转身,一步步走出病房,背影落寞得让人心疼。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平静。苏青禾靠在宋晓澜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这份平静能维持多久,但此刻,她只想好好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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