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刊期

　　事情发生在一个慵懒的周日下午。
　　阳光斜斜地照进厨房，给一切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沈清简系着那条印有抽象派小猫（沈清欢送的）的藏蓝色围裙，站在流理台前，准备晚餐。
　　她面前摆着几个碗碟，里面是分门别类放好的食材：两颗大小均匀的番茄（已经用沈清欢看不懂的方法去除了表皮和部分籽，切成大小几乎一致的滚刀块），两枚Omega-3含量标注清晰的鸡蛋（打在碗里，已经用筷子沿同一方向搅拌了37.5圈，达到“均匀起泡但不过度充气”的标准），一小碟切得细如发丝的姜末，一小撮盐，还有一小勺标注着“无添加蔗糖”的番茄酱。
　　严谨，有序，像在准备一场精细的实验。
　　沈清欢原本窝在客厅沙发里画草图，闻到隐约的香气（主要是沈清简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食物准备阶段的气息），忍不住像被线牵着的风筝，晃晃悠悠地飘进了厨房。
　　她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家女朋友那副如临大敌、却又游刃有余处理食材的背影，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暖又痒。
　　“沈大厨，今晚吃什么呀？”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问。
　　“番茄炒蛋。” 沈清简头也没回，声音平静，手里的刀精准地将最后一小块番茄处理好，“高蛋白，富含茄红素和维生素C，适合晚餐。”
　　“哦——” 沈清欢拉长了声音，趿拉着拖鞋凑过去，从后面环住沈清简的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看着那些过分“标准”的食材，“你这个番茄……切得是不是太整齐了？吃起来会不会没有‘锅气’？”
　　沈清简身体微微一顿，随即放松，任由她抱着，手上开始热锅。
　　“‘锅气’主要来源于美拉德反应和焦糖化反应，与食材形状的规整度无直接因果关系。均匀的形状有助于受热均匀，成熟度一致。”
　　沈清欢：“……” 行吧，你总有道理。
　　锅热了，沈清简倒入适量的油（用量杯量过），油温升至她认为合适的程度（目测，但沈清欢怀疑她心里有个温度计），将打好的蛋液倒入。“滋啦——”一声，蛋液在热油中迅速膨胀，变成蓬松金黄的蛋块。
　　沈清简用锅铲快速划散，动作利落，蛋块大小适中，边缘带着微微的焦黄，香气瞬间爆发。
　　“哇！” 沈清欢很给面子地惊叹，“蛋炒得好漂亮！”
　　沈清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将炒好的蛋盛出备用。
　　然后，重新起锅，爆香姜末，倒入番茄块，快速翻炒。
　　就在这时，沈清欢看着锅里红彤彤的番茄，一个顽皮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记得妈妈（一个做菜随性发挥的选手）说过，番茄炒蛋要加点糖，才能提出鲜味，中和酸度。
　　（忘了说背景了，小情侣是同父异母）
　　“姐，” 她忽然开口，手指悄悄指向调料架上一个不起眼的白糖罐子，“是不是……该放点糖？”
　　沈清简翻炒的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糖？为什么？”
　　“提鲜呀！平衡酸味！” 沈清欢理直气壮，“好多人都这么做的！”
　　沈清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非科学理论”。
　　她手下动作不停，语气平稳地开始“学术反驳”：
　　“第一，优质番茄本身的天然果糖在加热过程中会释放，足够提供鲜甜口感，额外添加精制糖属于营养冗余，且可能掩盖食材本味。”
　　“第二，所谓‘平衡酸味’，取决于番茄品种和成熟度。我们使用的这种番茄，经过测定pH值适中，酸度柔和，无需干预。”
　　“第三，” 她将炒出汁的番茄推到锅边，重新倒入炒好的鸡蛋，让二者混合，“从健康角度，减少添加糖摄入有益于……”
　　“停停停！” 沈清欢听着她一条二三条地分析，头都大了，又觉得她这副认真科普的样子可爱得要命，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念头更盛了。
　　她趁沈清简专注于翻炒混合，没注意的瞬间，突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那个小白糖罐子，拧开，手腕一抖——
　　一小撮白糖，像天女散花般，落进了即将完成的番茄炒蛋里！
　　“沈清欢！” 沈清简察觉到不对，但已经晚了。
　　她看着那点点白糖迅速融化在红黄相间的菜肴中，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锅铲都停在了半空。
　　她转过头，看向罪魁祸首，脸上是难得的、清晰的“震惊”和“不赞同”。
　　“嘿嘿！” 沈清欢偷袭成功，立刻后退两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却笑得像只偷到腥的小猫，眼睛弯成了月牙，“就一点点嘛！尝尝看嘛！万一更好吃呢？”
　　沈清简看着她的笑脸，又看看锅里已经无法挽回的番茄炒蛋，那副严肃的表情维持了大约三秒，然后，像是无奈，又像是被她气笑了，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摇了摇头，重新动起锅铲，将糖与菜肴混合均匀，语气里带着一丝纵容的责备：“……胡闹。”
　　话虽如此，她还是严谨地拿起一个小碟子，从锅里舀出一点点，小心地吹了吹，递到沈清欢嘴边：“既然是你的‘建议’，那你先负责风险品尝。”
　　沈清欢就着她的手，把那口带着她“非法添加物”的番茄炒蛋吃进嘴里。
　　鸡蛋嫩滑，番茄酸甜，汤汁浓郁……好像，确实多了一丝更圆润的甜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好吃！” 她眼睛一亮，用力点头，然后期待地看着沈清简，“你也尝尝！”
　　沈清简看了她一眼，自己也尝了一口。她细细品味着，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分析某种复杂化合物的口感。
　　“怎么样怎么样？” 沈清欢凑近，眼巴巴地问。
　　沈清简咽下食物，放下碟子，看向沈清欢，表情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眼底有一丝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笑意。
　　“理论依据仍然存疑，” 她一本正经地总结，“但……客观味觉反馈显示，口感层次有微弱提升。鉴于本次变量控制不严格（某人突然袭击），且样本量单一，结论暂不具备普遍性。”
　　沈清欢才不管什么理论依据和变量控制，她只听懂了“口感提升”！立刻得意地尾巴翘上天：“看吧看吧！我就说加点糖更好吃！沈医生，你偶尔也要接受一下民间智慧嘛！”
　　沈清简没接话，只是转过身，关火，将番茄炒蛋盛进准备好的白瓷盘里。
　　金红相间，香气扑鼻。她做完这一切，才慢条斯理地解开围裙，然后，忽然伸手，轻轻捏住了沈清欢还带着得意笑容的脸颊。
　　“民间智慧，嗯？” 她微微挑眉，指尖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那今晚的碗，就由这位提供了‘关键性改进建议’的民间智者，负责清洗。作为……嗯，实验参与者的义务劳动。”
　　沈清欢：“……啊？”
　　“以及，” 沈清简松开手，端起那盘番茄炒蛋，走向餐厅，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不再掩饰的笑意，“为了进一步验证该‘民间智慧’的可靠性，未来一周的晚餐，可能都需要重复这道菜，进行对比实验。沈清欢同学，请做好持续提供‘创意’并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
　　沈清欢愣在原地，看着沈清简优雅离开厨房的背影，又看看流理台上等着她清洗的锅碗瓢盆……
　　“沈清简！你这是打击报复！滥用‘科学家’职权！” 她追出去，不满地嚷嚷，脸上却忍不住笑得灿烂。
　　沈清简已经摆好了碗筷，闻言回头看她，窗外最后的夕阳余晖落在她身上，柔和了她清冷的轮廓。
　　她没说话，只是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朝沈清欢招了招手。
　　“过来，吃饭。” 声音温和，带着毋庸置疑的、家的吸引力。
　　沈清欢那点“抗议”瞬间烟消云散，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阿团不知何时也溜达过来，蹭着她们的腿。
　　餐桌上，那盘因为一小撮糖而引发“学术分歧”的番茄炒蛋，冒着热气，色泽诱人。
　　沈清欢尝了一口，眯起眼，觉得格外好吃。也许是因为那点糖，也许是因为这是她和沈清简一起（虽然方式有点特别）“完成”的。
　　而沈清简，在沈清欢没注意的时候，也多吃了几口这道“不完美”的菜。
　　严谨的科学世界里，偶尔出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却能让结果意外“不错”的变量，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窗外，夜幕降临，万家灯火。
　　厨房里，水声哗哗，是沈清欢在履行她的“洗碗义务”，一边洗一边哼着走调的歌。
　　沈清简坐在餐桌旁，没有立刻离开，就着温暖的灯光，翻看着一本医学杂志，偶尔抬眼看看厨房里那个晃动的身影，眼神柔和。
　　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一顿再简单不过的晚餐。
　　但因为有了那点无伤大雅的“分歧”，有了那场幼稚的“偷袭”和纵容的“惩罚”，有了此刻弥漫在空气里的饭菜香、哼歌声和翻书声，变得格外甜蜜而真实。
　　这就是她们的日常。
　　有科学，也有不科学；有规则，也有破例；有沈清简的严谨领地，也有沈清欢调皮闯入后，共同构筑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甜蜜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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