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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临世
时间在死寂与伤痛中,又艰难地爬行了三日。
谢烬靠着《星冥导引术》与青铜烛台那微弱却稳定的能量反哺,勉强修复了些许经脉,魔元恢复了一成左右,虽远未及全盛,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神魂的创伤依旧沉重,如同布满裂纹的瓷器,需要漫长的时间温养。
云衍的状况则要糟糕得多。他心口的致命伤在天雷与谢烬后续那番诡异“救治”下,勉强吊住了一丝生机,不再恶化,但距离苏醒乃至恢复,遥遥无期。他如同一个精致却破碎的人偶,静静躺在玄冥潭边,只有胸膛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
谢烬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息,偶尔会查看一下云衍的情况,动作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生硬的习惯。他会拂去对方额角新渗出的冷汗,会调整烛台的位置使其能量更有效地笼罩伤处,甚至会极其笨拙地、用凝聚的微薄魔元化开清水,润湿对方干裂的唇。
这些举动与他魔尊的身份格格不入,但他做起来却异常自然,仿佛在履行一项早已约定的职责。只是每次做完,他都会皱紧眉头,盯着云衍苍白安静的脸看上许久,眼中是化不开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这日午后,谢烬刚结束一轮调息,正准备再次尝试引导烛台能量为云衍疗伤,整个静室,不,是整个摇光峰的地基,毫无预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轰隆隆——!
这一次的震动,远非之前封印松动可比。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抓住了山体,要将这巍峨山峰连根拔起!碎石簌簌落下,残存的阵法纹路明灭狂闪,最终彻底黯淡、崩碎!玄冥潭水剧烈翻涌,墨色的水浪拍打着岸边,溅起冰冷的水花。
一股远比蚀魂瘴气更纯粹、更古老、也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自地脉深处,自虚空尽头,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天地!
天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并非乌云蔽日,而是光线本身在被某种力量吞噬、扭曲。阴冷、死寂、万物终结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草木以惊人的速度枯萎凋零,飞鸟哀鸣着从空中坠落,尚未落地便已化为枯骨!
摇光峰上,残留的弟子发出惊恐的尖叫,但那叫声很快便被更深的死寂吞没。修为稍弱者,直接在这恐怖的威压下神魂崩碎,七窍流血而亡!即便是明渊等核心弟子,也只觉得如同背负山岳,灵力滞涩,连站立都变得困难,眼中充满了绝望。
“幽冥……是幽冥通道……彻底开了吗?!”有人发出崩溃的嘶吼。
竺室内,谢烬猛地站起,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体内的魔种在这威压下疯狂震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与……臣服般的悸动!左腕的疤痕灼烫如烙铁,与地脉深处那苏醒的恐怖存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他瞬间明悟——这不是蚀魂瘴气的爆发!这是……幽冥之主的意志,真正降临此世的前兆!那道被镇压了万古的裂痕,恐怕已经扩张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时候……到了……”
雷劫中那古老缥缈的声音,仿佛再次于他神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冰冷。
他下意识地看向依旧昏迷的云衍。却发现,不知何时,云衍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不再灰败,也不再是雷劫后的空洞,而是凝聚着一种深沉的、仿佛看透了一切因果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决绝。
他竟然在这天地剧变、幽冥临世的关头,醒了!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没有惊愕。在无尽恐怖威压的背景下,在这摇摇欲坠的静室废墟中,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却已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曾经的恨意、算计、挣扎、乃至雷劫中那诡异的依托与交融……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都被这即将降临的、席卷一切的终末阴影,冲刷得苍白无力。
云衍极其艰难地,试图抬起手,指向那盏青铜烛台。他的动作缓慢而滞涩,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心口那可怖的伤势,带来剧烈的痛苦,让他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
但他依旧固执地,将手指,虚虚点向了烛台的方向。
他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吐出了几个字。
谢烬看懂了。
他说的是:“点燃……它……全部……”
点燃?全部?
谢烬瞳孔骤缩。他瞬间明白了云衍的意思。这盏幽冥烛照,是通道,是坐标,也是……最后的屏障与可能的反击手段!云衍是要他,以自身为薪柴,彻底点燃这盏烛台,或许能短暂阻隔幽冥之主的降临,或许……能引来更未知的变数!
这是孤注一掷!是真正的与虎谋皮!一旦点燃,他自己很可能第一个被烛火反噬,神魂俱灭!
云衍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那里面没有要求,没有命令,只有一种将最终选择权交托出去的、近乎虚无的坦然。仿佛在说:路已至此,如何走,在你。
轰——!!!
外界,天空彻底暗沉如墨!一道横贯天际、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边缘流淌着幽蓝火焰的漆黑裂痕,缓缓撕开了苍穹!裂痕之后,是无尽的、翻涌的死亡与混沌!隐约可见,那尊由枯骨与破碎兵器堆积的王座,正在裂痕的彼端,缓缓显现轮廓!幽冥之主的威压,如同亿万座大山,轰然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摇光峰的护山结界早已如同泡沫般破碎,殿宇成片坍塌,山峰开始崩裂!末日,已至!
谢烬猛地回头,看向那盏静静燃烧的青铜烛台,又看向云衍那双平静赴死般的眼眸。
体内魔种在疯狂咆哮,既是兴奋,也是恐惧。左腕的疤痕灼痛难当,仿佛在催促着他做出决定。
是趁着最后的机会,尝试逃离这必死之局?还是……相信这个疯子最后一次,赌上一切,点燃这幽冥之火?
他想起矿洞的屈辱,想起飞升的失败,想起与云衍的数百年纠缠,想起雷劫中那沉重的依托与被迫看到的、对方孤独坚守的过往……
恨意未消,不甘仍在。
但……若就此逃离,这方天地化为鬼域,他这“魔尊”,又能逃到哪里去?在幽冥之主面前,他与那些蝼蚁,又有何区别?
一种极其荒谬的、混杂着暴戾与决绝的情绪,在他胸中轰然炸开!
他死死盯着云衍,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近乎狰狞的、带着无尽嘲讽与疯狂的笑容。
“云衍……记住,你欠我的!”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烛台,而是直接将自己的手掌,狠狠按在了那跳跃的幽蓝火焰之上!
同时,他运转起体内所有恢复的、以及强行压榨出的魔元,不顾一切地,连同着魔种核心那道幽蓝火苗,连同着左腕疤痕那沸腾的共鸣之力,尽数灌入青铜烛台!
“燃——!”
他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咆哮!
轰!!!
青铜烛台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刺瞎人眼的幽蓝光芒!那豆大的火焰瞬间膨胀,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幽蓝火柱,直接撞破了静室残存的穹顶,悍然迎向天空中那道巨大的幽冥裂痕!
火柱之中,隐约可见谢烬的身影在痛苦地扭曲、燃烧,他的魔元、他的神魂,都在成为这火焰的燃料!而躺在不远处的云衍,看着那决绝赴火的身影,看着那贯通天地的幽蓝火柱,平静的眼底,终于剧烈地波动起来,一滴浑浊的液体,悄无声息地自他眼角滑落,混入额角的血污之中。
幽蓝火柱与幽冥裂痕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两个世界法则相互侵蚀、湮灭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寂静!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彻底紊乱。
光芒吞噬了一切。
也吞噬了所有的爱恨、算计与……未尽的言语。
幽冥,已临世。
而希望,或许正孕育在这最彻底的毁灭与疯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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