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铭

　　傍晚的风带着点江面上的湿意，吹得林楠额前的碎发轻轻晃。他踢着路边一颗半大的石子，脚步慢悠悠的，石子在柏油路上滚出一串“咕噜咕噜”的轻响，偶尔撞上路边的路沿，弹一下，又接着往前滚。
　　“走快点，再磨蹭下去，江边的晚霞都要没了。”
　　江泽走在他前面半步，侧过头看他，手里捏着一瓶刚买的冰可乐，瓶身凝着一层薄薄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了一点，他抬手随意擦了擦。
　　林楠抬眼往江边望了望，远处的天空果然已经染上了淡淡的橘粉，像被人用画笔轻轻晕开的颜料，云层边缘还镶着一圈金边，看着软乎乎的。他加快了两步，追到江泽身边，伸手就去抢他手里的可乐。
　　“给我喝一口，热死了。”
　　江泽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林楠的手扑了个空，不满地“啧”了一声。
　　“这么小气干嘛，就喝一口。”
　　“自己不会买？”
　　江泽挑眉，却还是把可乐递了过去，只是在林楠接过去的时候，故意往回拽了一下，看着林楠踉跄了一小步，眼里藏着点憋不住的笑意。
　　林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拧开可乐瓶盖，“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冰爽的可乐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傍晚残留的燥热，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把瓶盖拧好，递回给江泽。
　　“谢了啊。”
　　沿江路的人行道铺着青灰色的石板，路边种着一排高大的香樟树，枝叶长得很茂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绿荫道。偶尔有晚风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落下的光影在地上摇晃，像跳动的碎金子。
　　两个人并肩走着，没怎么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林楠看着路边偶尔经过的行人，有牵着小孩散步的夫妻，有骑着自行车吹风的年轻人，还有坐在长椅上聊天的老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慢悠悠的惬意，连空气里都透着股松弛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江泽帮他挡了一个飞来的篮球，胳膊肘被撞得青了一块，当时他还嘴硬说没事，后来林楠硬是拉着他去医务室擦了药。现在看着江泽走路的样子，胳膊活动自如，应该是全好了。
　　“你胳膊上的伤，彻底好了吧？”林楠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江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周篮球的事，抬手摸了摸胳膊肘的位置，语气淡淡的：
　　“早好了，就这点小伤，至于记到现在？”
　　“怎么不至于，万一留下疤多难看。”林楠撇撇嘴。
　　“我妈说，受伤了要是不擦药，很容易留疤的，尤其是夏天，伤口容易发炎。”
　　江泽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老一套，我从小到大磕磕碰碰的，也没见留多少疤。”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落在林楠的脸上，夕阳的光刚好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映得长长的，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倒是你，上次跑步摔了一跤，膝盖上的疤还在吧？”
　　林楠的脸瞬间有点热，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腿，好像这样就能遮住膝盖上的疤一样。
　　“那不是不小心嘛，谁知道跑道上有块小石子。”
　　他嘟囔着，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
　　“而且都快消了，没那么明显了。”
　　江泽没再逗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常用机，解锁屏幕，对着江边的晚霞拍了几张照片。他的拍照技术不算特别好，但胜在晚霞本身足够好看，拍出来的照片也透着股温柔的氛围感。
　　林楠凑过去看了一眼，眼睛亮了亮。
　　“拍得还不错啊，给我看看。”
　　江泽把手机递给他，林楠接过，翻看着照片，一边看一边点头。
　　“这张好看，云层拍得很清楚，还有这张，江面上的倒影也拍出来了。”
　　他翻到最后一张，是江泽随手拍的路边的香樟树，枝叶间的光影拍得很有感觉。
　　“你什么时候拍照这么厉害了？”
　　“熟能生巧呗，以前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江边拍拍照。”
　　江泽说着，目光落在林楠低头看手机的样子上。夕阳的光落在他的发顶，把他的头发染成了淡淡的棕色，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脸颊上还有点没褪去的婴儿肥，看着软乎乎的，像只满足的小猫。
　　江泽心里一动，悄悄调整了手机角度，调至静音模式，对着林楠的侧脸，快速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的林楠还在低头翻着手机，嘴角翘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只是因为角度的问题，脸颊被拍得有点圆，加上他微微嘟着的嘴，看着有点傻气，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可爱。
　　江泽看着照片，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林楠听到他的笑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笑什么呢？”
　　江泽赶紧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傻。”
　　“我傻？”林楠皱起眉。
　　“你才傻呢。”
　　他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江泽刚才的动作有点可疑。
　　“你是不是偷偷拍我了？”
　　“没有啊，你想多了。”
　　江泽眼神闪躲了一下，语气却很镇定，试图蒙混过关。
　　“我才不信。”林楠说着，就伸手去抢江泽藏在身后的手。
　　“拿出来给我看看，是不是拍我丑照了？”
　　江泽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机攥得更紧了：“都说了没有，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林楠挑眉，脚步往前迈了一步，眼里带着点狡黠。
　　“是不是丑照，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两个人在人行道上闹了起来，林楠伸手去抢，江泽左右躲闪，偶尔还故意逗他一下，把手机举高，让林楠够不着。林楠踮着脚，胳膊伸得长长的，脸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江泽，你给我拿下来！”林楠有点急了，伸手去拽江泽的胳膊。
　　江泽故意晃了晃胳膊，林楠没拽住，反而因为惯性往前扑了一下，刚好撞在江泽的怀里。江泽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腰，手里的常用机却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了青灰色的石板路上。
　　那一声脆响，在傍晚安静的沿江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两个人都愣住了，刚才的打闹声瞬间消失，只剩下江面上偶尔传来的轮船鸣笛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楠的心脏“咯噔”一下，慢慢从江泽的怀里退出来，低头看向地上的手机。屏幕朝下摔在石板上，他能看到手机壳的边缘被磕掉了一块漆，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江泽也低头看着地上的手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他弯腰把手机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翻过来。

　　屏幕碎了。
　　密密麻麻的裂纹像蜘蛛网一样，布满了整个屏幕，原本清晰的画面变得支离破碎，按了一下电源键，屏幕亮了一下，却因为裂纹的原因，看着有些扭曲，紧接着又暗了下去，再也没反应。
　　林楠看着那碎掉的屏幕，喉咙有点发紧，刚才的调皮和打闹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愧疚。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干涩。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泽没说话，只是盯着手里的碎屏手机，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沉了下来，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冷。
　　林楠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更慌了，他赶紧上前一步，拉了拉江泽的胳膊。
　　“江泽，你别生气，这个手机我赔你，我明天就去给你买个新的，和这个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江泽还是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揣进了口袋，然后抬起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林楠看不懂的情绪，有无奈，还有点别的什么，脸色依旧不好看。
　　林楠从来没见过江泽这个样子，心里有点发怵，但又觉得不就是一个手机吗，虽然摔碎了有点可惜，但买个新的就好了，没必要这么耷拉着脸。他吸了口气，故意装作轻松的样子，拍了拍江泽的肩膀。
　　“哎呀，别这么小肚鸡肠的，不就是一个手机吗，我都说了我买新的给你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以为这么说，江泽能稍微缓和一点，没想到江泽的脸色却更沉了。
　　江泽盯着他，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林楠，你以为这只是一个手机的事？”
　　林楠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然呢？难道还有别的事？”
　　“这里面有我爸妈的照片，还有和他们的聊天记录。”
　　江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压抑的怒火。
　　“我爸妈常年在外地，我们很少见面，那些照片是我去年暑假去看他们的时候拍的，聊天记录我存了好几年，从来没删过。”
　　林楠的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知道江泽的爸妈在外地工作，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江泽虽然平时很少提起，但林楠能感觉到，他其实很想念爸妈。他从来没想过，这个被他摔碎的、江泽每天都用的手机里，竟然存着这么重要的东西。
　　刚才的轻松和无所谓瞬间被恐慌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江泽冰冷的眼神，心里又愧疚又害怕，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江泽看着他愣在原地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更盛，还有点说不出的失望。他本来没那么生气，手机摔碎了可以修，实在修不好再买一个也没关系，但林楠那句“小肚鸡肠”，还有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沉默着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备用机，快速解锁屏幕——备用机只存了一些基础联系人，重要的东西全在常用机里。他指尖顿了顿，捏着碎屏手机的力道松了又紧，看了一眼手里的碎屏手机，又看了一眼林楠，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把碎屏的常用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啪”的一声放在了旁边的长椅上，没再看林楠一眼，转身就往前面走，脚步走得很快，带着点决绝的意味，连手里的可乐瓶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江泽！”
　　林楠反应过来，赶紧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江泽，你等等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泽却像是没听到一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走得更快了。很快，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前面的绿荫道尽头，只留下林楠一个人站在原地，还有长椅上那部屏幕碎成蛛网的手机。
　　傍晚的风依旧吹着，带着江面上的湿意，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惬意，反而让林楠觉得有点冷。他站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看着江泽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刚才怎么就那么冲动，怎么就没问清楚，就随便说江泽小肚鸡肠。那些照片和聊天记录，对江泽来说，肯定很重要吧，说不定是他想念爸妈的时候，唯一的慰藉。
　　林楠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里满是懊悔：“林楠，你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不长脑子。”
　　他快步走到长椅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部碎屏手机，冰凉的机身带着江泽残留的温度，屏幕上的裂纹硌得他手指有点疼。他紧紧攥着手机，指节都微微泛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它修好，不管花多少钱，不管有多麻烦，都要把里面的照片和聊天记录找回来。
　　远处的晚霞已经渐渐褪去了颜色，天空慢慢变得灰暗下来，星星开始一颗颗冒出来，眨着微弱的眼睛。江边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林楠的衣服“哗哗”作响，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没敢耽误，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手指因为紧张而有点发抖。他打开地图，搜索附近的手机维修店，屏幕上跳出了几个地址，最近的一家在两条街之外，距离这里大概有一公里左右。
　　他看了一眼天色，虽然已经有点暗了，但应该还没关门。他不再犹豫，把自己的手机揣进兜里，紧紧攥着江泽的碎屏手机，朝着维修店的方向快步跑去。
　　跑过刚才和江泽打闹的地方，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看着地上残留的可乐渍，还有被风吹起的落叶，心里又泛起一阵愧疚。他咬了咬嘴唇，加快脚步，朝着维修店的方向跑去，心里反复默念着：一定要修好，一定要得到江泽的原谅。
　　跑了大概十几分钟，林楠就看到了那家维修店的招牌。招牌上写着“诚信手机维修”，门口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师傅，正在低头修着什么。
　　林楠喘着气，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精味和电子元件的味道，货架上摆着各种手机配件，还有一些旧手机。
　　“师傅，我能修一下手机吗？”
　　林楠走到柜台前，声音还有点喘，小心翼翼地把江泽的碎屏手机放在了柜台上。
　　维修师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柜台上的手机，皱了皱眉：“这屏幕碎得挺厉害啊，开不了机了？”
　　“嗯”林楠点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急切。
　　“刚才不小心摔了，按电源键只亮了一下就暗了，里面存着很重要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师傅，您一定要帮我保住里面的数据，多少钱都可以。”
　　维修师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起手机翻来覆去看了看，又试着按了按电源键，果然没任何反应。
　　他想了想，说：“屏幕碎了开不了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只是外屏碎了，内屏没事，换个外屏就能开机，里面的数据也不会丢；另一种是内屏也坏了，这种情况就有点麻烦，可能需要换内屏，要是主板也受到了损坏，数据能不能保住，就不好说了。”
　　林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那要是内屏坏了，主板也坏了，就没办法了吗？”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维修师傅说。
　　“可以找专业的数据恢复公司，不过那样的话，费用会很高，而且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能恢复。”
　　林楠咬了咬嘴唇，心里有点没底，但还是坚定地说：“师傅，不管多少钱，不管有多麻烦，我都要把里面的数据保住。您先帮我检测一下，看看是外屏坏了还是内屏坏了，主板有没有问题，好吗？”
　　“可以”维修师傅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工具盒。
　　“你先在旁边等会儿，我检测一下大概需要十分钟。”
　　“好，谢谢师傅，太谢谢你了。”
　　林楠连忙道谢，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还有希望。他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眼睛紧紧盯着维修师傅手里的手机，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期待又害怕。
　　十分钟的时间，对林楠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看着维修师傅用各种小工具拆开手机，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里面的零件，手心一直冒着冷汗，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终于，维修师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林楠：“小伙子，检测好了，外屏碎了，内屏也有点受损，不过主板还好，没什么大问题，换个内外屏，应该就能开机，里面的数据大概率能保住。”
　　林楠悬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激动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真的吗？师傅，您确定数据能保住？”
　　“大概率是可以的”维修师傅点点头。
　　“不过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毕竟摔的时候冲击力不好说，等换好屏幕开机看看就知道了。换屏的话，今天可能有点晚了，配件不全，明天下午来取可以吗？”
　　“可以可以，没问题！”林楠连忙点头，只要能保住数据，等多久都没关系。
　　“师傅，那我明天下午过来取，费用您算一下，我先交定金也行。”
　　“不用交定金，明天取的时候再付就行，费用大概四百块左右。”
　　维修师傅说着，把手机放进一个透明的维修袋里，又在袋子上写下了林楠的联系方式。
　　林楠接过维修单，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又对着维修师傅说了好几声谢谢，才转身走出维修店。
　　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星星变得更亮了，沿着沿江路的方向望去，依旧看不到江泽的身影。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想给江泽发一条消息，跟他说手机能修，数据大概率能保住，让他别担心，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怕江泽还在生气，不回他的消息；他也怕自己说不好，反而让江泽更生气。
　　犹豫了很久，林楠还是放下了手机。他想，等明天把手机修好，拿到完好的数据，再亲自去找江泽道歉，或许会更好。
　　他沿着原路往回走，脚步比刚才慢了很多，心里依旧乱糟糟的，但多了一丝笃定。路过江边的长椅时，他停下脚步，坐了下来。
　　江面上的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吹得他心里也凉凉的。他看着江面上倒映的星星，还有远处偶尔闪过的灯光，心里满是懊悔。
　　要是刚才他不那么调皮，不抢江泽的手机，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要是刚才他能好好道歉，不那么无所谓地说江泽小肚鸡肠，江泽也不会那么生气地丢下他走了。
　　林楠抬手捂住脸，手指用力地揉了揉，心里又难受又着急。他不知道江泽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在生气，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明天开机的时候，里面的照片和聊天记录都能完好无损。
　　他坐了大概十几分钟，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林楠赶紧拿起手机，以为是江泽发来的，心里一下子燃起了希望，解锁屏幕一看，却是同班同学发来的，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
　　他心里的希望瞬间落了下去，有点失落地回复了一句“不去了”，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又坐了一会儿，林楠站起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紧紧攥着兜里的维修单，像是攥着一根救命稻草。他想，明天下午就去取手机，取完手机就去找江泽，不管江泽怎么说他，怎么生他的气，他都好好听着，好好道歉。
　　他走在空荡的沿江路上，身后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和路边香樟树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孤单。夏风依旧吹着，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只剩下满肚子的愧疚和不安，在他的心里慢慢蔓延开来。
　　他不知道，江泽其实并没有走远。
　　江泽走到绿荫道的尽头，就停下了脚步。他靠在一棵香樟树上，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备用机，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听到身后林楠喊他的声音，还有他追过来的脚步声，心里其实有点舍不得，想转身回去，但一想到林楠刚才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心里的怒火就又压不住了。
　　他知道林楠不是故意的，也知道林楠说买新的给他，是真心想弥补，但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手机本身，而是林楠的态度。那些照片和聊天记录，对他来说，是和爸妈之间最重要的联系，是他想念他们的时候，唯一能寄托思念的东西，而林楠却觉得他是小肚鸡肠，觉得这只是一个手机的事。
　　江泽叹了口气，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奈和一点点委屈。他解锁备用机，想给林楠发一条消息，问问他有没有把手机拿走，有没有事，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却还是没能按下发送键。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楠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江泽抬头看向天空，星星很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他想起小时候，爸妈还在身边的时候，也经常带着他来沿江路散步，那时候的晚霞，也像今天一样好看，爸妈会给他买冰淇淋，会牵着他的手，陪他在路边踢石子。
　　那些记忆，都被他小心翼翼地存放在那个常用机里，每次想念爸妈的时候，他就会打开手机，看看那些照片，翻翻那些聊天记录，好像爸妈就在身边一样。
　　江泽把脸埋在胳膊里，心里有点难受。他其实不想生林楠的气，也不想丢下他一个人，但刚才那一刻，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把手机留在长椅上，其实也是潜意识里希望林楠能把它修好，希望那些珍贵的回忆能被保住。
　　他在香樟树下站了很久，直到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天气预报的消息，说明天会是晴天。他抬起头，朝着刚才和林楠分开的方向望了望，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路灯的光，静静地洒在石板路上。
　　江泽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想，或许明天，等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另一边，林楠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把维修单放在床头，时不时就拿起来看看，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取机时间，心里一会儿期待，一会儿害怕。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搜索着手机数据恢复的相关信息，越看心里越没底，有些数据恢复公司说能百分百恢复，有些又说要看手机的损坏程度，还有些是骗子公司，专门骗钱。
　　他越看越焦虑，干脆把手机扔在一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天花板上的吊灯映出淡淡的光，他的脑子里全是江泽生气的样子，还有那些被存放在碎屏手机里的、承载着思念的照片和聊天记录。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把那些东西找回来，一定要让江泽原谅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楠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他梦见自己把手机修好了，里面的照片和聊天记录都完好无损，江泽看着手机里的旧照片，眼底的冰冷慢慢褪去，最后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两个人又像从前一样，在沿江路上慢慢散步，吹着温柔的江风，看着漫天晚霞，笑得比夕阳还要灿烂。
　　第二天一整天，林楠都有些坐立难安，上课的时候忍不住走神，手里攥着的笔在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手机图案。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他提前十分钟就收拾好东西，朝着维修店的方向快步跑去。
　　夏风依旧吹着，带着江边的湿意与傍晚前的温热，林楠跑在熟悉的沿江路上，脚步里带着点急切，又藏着一丝忐忑。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维修单，心里反复默念：一定要好，一定要让江泽消气。他相信，只要手机能修好，只要那些珍贵的回忆能保住，他一定能把事情解决好，一定能挽回江泽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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