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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已是夜深,露水渐重。房内,窗门大开,凉风拂面,带起了倚靠在桌案边那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听到脚步声,他似乎并不意外,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微凉地扫了我一眼,而后起身朝我走来。
胸中早积了一肚子火气,我却只是揉了揉泛酸的手腕,强行压制着怒意,沉声道:“你把思谨关哪了?”
景千并未急着开口,只顺手指了指桌上的空茶杯,竟似要为我倒茶。
“啪!”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这般轻慢!我猛地抓住他欲触茶杯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到底是何用意?”
景千的目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下一瞬,茶杯“骨碌碌”滚落在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他缓缓转眸,看向我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你不想看看面纱下的我吗?”
我心头一愣,一股异样的情绪悄然浮现,却仍硬着口气冷声道:“你是谁我并不好奇,我只想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景千蓦地提高了音量,眼底瞬间蓄满了水光,“我委身王守勤,替你洗清你心上人周砚文的嫌疑,这一桩桩,一件件,在你眼里,竟全是害你?”到最后“害你”二字,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满是难以言说的委屈。
被他的话一噎,我气焰骤消,只能悻悻松开手,低声问道:“那你抓思谨干什么?”
景千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自然是……打搅了萧大人的好事。”
我抿紧唇不说话,看着他这副模样,一个模糊的答案在心底渐渐成型。我强压下内心的悸动,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早已选定夫君,此生唯有砚文一人。”
“是吗?”景千嗤笑出声,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嘴上仍旧不饶人,“你心里的夫君,是周砚文,还是柳思谨?”
他那张脸上,最出彩的便是一双眼睛,今朝细看更觉幽暗深邃,稍不留意便会沉沦其中,可他说的话,却固执得可笑。
我别过脸不愿再接话,不知何时,门窗竟已被悄然阖上,整间屋子静得可怕,只剩下我们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带着莫名的张力。
变故只在一瞬。
我刚想开口,便见景千身上本就单薄的外衣滑落,露出大片莹白肌肤。他甚至抬手,缓缓解开了里衣的系带,眼底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你干什么!”我惊得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裹在他身上,用力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我们离得极近,近到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
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缓缓闭上了眼,声音带着湿漉漉的鼻音,满是脆弱:“很久以前,卜者便说我姻缘坎坷,终究得不到心爱之人。可我不信,我总觉得,是我不够努力。”
拉扯间,他身上的衣服再次滑落。他突然抬头,双手捧住我的脸颊,鼻尖贴着鼻尖,目光灼热地凝视着我。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我仿佛触到了他温热的肌肤,心头一阵慌乱。
我近乎无措地看着他缓缓低头,垂眸间,唇瓣隔着面纱轻轻覆了上来。那层薄纱似坠未坠,唇上的热意与他细微的颤抖,却无比清晰。
他的手带着薄茧,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似有引导之意,却在我僵硬的瞬间顿住。他的唇落在我的脸颊、脖颈,动作带着虔诚的灼热,让我浑身发麻,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褪去我的外袍,我脑子一片空白,竟在半推半就间,被他拥着倒在了床榻边。他凑近的模样带着极致的热忱,让我一时竟失了抗拒的力气。
我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只想扯掉他脸上那层碍事的面纱。
“刺啦”一声,面纱滑落。
可下一秒,我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们,眼里满是震惊与撕心裂肺的痛苦。
是周砚文!是我今日刚拜堂的夫君!
“砚文!”我惊得魂飞魄散,顾不得丝毫体面,猛地挣开景千,跳下床就追了出去。
我全然没注意,身后的景千露出了一张惊艳绝伦的脸,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他眼里滚落。他跌坐在床角,先是低声轻笑,到最后竟控制不住地捂住脸,失声痛哭,哭声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我在墙角追上了周砚文,月光下,他早已哭成了泪人,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可怜。
“对不起!砚文,你听我解释!”我心疼得不行,慌乱地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语无伦次地道歉。
砚文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襟,双手飞快地比画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刺骨的绝望:“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是女子,本就可以三夫四侍,我本该承受这一切!”
他抬起哭红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用手势比出:“你去娶景千大人吧。”说罢,他用力把我往外推。
“不!砚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拼命抱住他,把他的头按在我怀里,任由他的泪水浸湿我的衣衫,“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受这种委屈!”
砚文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哭泣声也慢慢减弱,最后,他的双手缓缓抬起,紧紧地环绕住了我的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心疼得无以复加,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回了我们的新房。
屋子里的摆设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桌上的两杯合卺酒孤零零地放着,酒液早已冰凉,像是在无声地嘲讽。我拿起一杯酒,把另一杯递到他面前:“砚文,我们……”
“啪!”
砚文挥手打翻了酒杯,酒水洒了一地,杯子摔得粉碎。他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满是冰冷的失望与痛楚。
我心头一堵,莫名升起一丝不耐:“我不是及时抽身了吗?你还要我怎样?”
“你爱上他了吗?”砚文死死咬着下唇,嘴唇都快被咬破了,双手比画的动作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痛苦。
“没有!我怎么可能爱上他!”我想也不想地否认,眉头紧紧皱起。
“你就是爱上他了!”砚文固执地重复着,双手比画得更快,眼神里满是肯定的痛苦,“你别想骗我!”
想起刚才和景千的纠葛,我脸上一阵发烫,难堪地别过脸:“砚文,你别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砚文猛地睁大眼睛,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双手无力地垂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摇摇欲坠。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里的懊悔瞬间翻涌上来,连忙上前拥住他:“对不起砚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情难自禁?只是禁不住诱惑?这些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每一个说辞,都是对他的二次伤害。
“是,我承认,我对景千是有过一丝好感,但仅限于此!”我狠了狠心,抓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爱的人是你,从来都只是你!”
砚文的脸哭得通红,眼睛里满是受伤和不信任。他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手上的动作带着执拗:“如果今晚我没来呢?如果你没被我撞破,你会怎么做?”
他没再打手势,只是用尽全力,一遍遍地用口型说着:“如果我没来,你会怎么做?”
这句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我垂下眼,双手深深嵌入他的肩膀,像是在说服他,又像是在自我安慰:“没有如果。就算你没来,我也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可我心里却在发慌,真的不会吗?我不敢细想。
“我以为你不一样。”砚文突然笑了,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你说你定不负我,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以为你和那些三心二意的女子不一样!”
他的双手飞快地比画着,字字泣血:“在医馆的时候,你替我打扫、洗衣、做饭;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护着我、救我,不嫌弃我是个哑巴;你说你尊重我,懂我的心意,你还答应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一分。
“砚文……”我喉咙发紧,难受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我拥着他的身体缓缓滑坐在地上,将头埋在他的腿上,声音哽咽:“幸好还来得及,幸好你来了,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砚文仰起头,强行扯出一丝笑容,手却下意识地抚上我埋在他腿上的头发,轻轻抚摸着,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与珍视。
我浑身一颤,猛地抓住他的手,抬眸望进他满是泪痕的眼底。他凄然一笑,正要收回手,我却突然覆身上前,将他牢牢护在怀中,在他耳边低语:“砚文,让我来补偿你,好不好?”
我带着赎罪的心情,温柔地吻遍他的眉眼,他的指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与愧疚。红烛摇曳,光影交错,帐内的气息渐渐变得缱绻。砚文的脸从苍白渐渐染上红晕,纤白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袖,嘴唇被咬得紧紧的,压抑着一声声细碎的呜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拥着他躺在床榻上,爱怜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他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脸上,眼眸颤了颤,终究还是没有睁开,只在睫毛上凝着未干的泪珠。
我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走出门外,脑海里全是混乱的思绪。景千的算计,思谨的下落,还有砚文受伤的眼神,无一不让我心烦意乱。
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景千所在的院落走去。我像个懦弱的逃兵,始终不敢回头,不敢去看身后那间满是愧疚的新房。
拨开沿途的草木,前方的院落渐渐显露出来,一盏微亮的烛光在漆黑中格外醒目。我心下一紧,难道他还没走?
快步走近,才发现院门大开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可房间里的床榻上,却似乎躺着一个人。
我冲进去一看,哪里是躺着,那人分明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塞着布团!
“思谨!”我惊得连忙扯掉他嘴里的布团,又飞快地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看到景千的身影,心里竟莫名升起一丝失落。
“殿下!我们上当了!”思谨刚被松绑,就焦急地抓住我的手,“快回去找砚文大人!他一个人在屋里,我怕他出事!”
“砚文!”我脑子“嘭”的一声炸开,景千那句“是周砚文,还是柳思谨”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心神俱裂,疯了似的往回跑。我到底在做什么?明知景千对我别有用心,却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一次次把砚文推向绝望的深渊。
我和那些始乱终弃的女人,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自欺欺人地自诩清高罢了!
推开门,屋子里的景象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那份温存早已消失殆尽。我缓缓蹲下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看来,你选择了柳思谨。”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赤红着双眼回头,是景千!他还穿着那身衣服,缓缓走到我面前。
“把砚文还给我!”我像个无助的孩子,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声音哽咽,“我不能没有他,求你把他还给我!”
“是吗?”景千缓缓蹲下身子,盯着我眼角的泪水,突然笑了起来,“刚才我求你不要走的时候,你怎么毫不犹豫地就走了?”
我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不断地往下掉。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曙光穿透云层,洒在地上。景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带着致命的诱惑:“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
“选周砚文,还是做萧太守。”景千的笑容带着诡异,“我可以帮你拿到太守之位,甚至帮你平定内乱、对抗后凉,只要你选后者。”
我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时间仿佛静止了,曙光越来越亮,可我却觉得浑身刺骨的寒冷。我沉默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如果我选太守之位,砚文会怎么样?”
“你想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景千笑得意味深长。
“我……”我心乱如麻,艰难地说道,“另辟一间屋子给他住,好好照顾他,只是……别让他再离开我的视线。”
“哈哈哈……”景千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猛地闪开身子,露出了身后的人——是周砚文!
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砚文!”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过去想解释,“你听我说,我这只是缓兵之计,我不是真心的,我是想……”
“当不得真的!”情急之下,我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我举起手,对着天发誓:“我萧阿深若有半句谎言,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砚文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对着景千惨然一笑,双手比画着:“你赢了,我愿赌服输。”
“什么赌?砚文,你别听他的!”我惊慌失措地想去抱他,却被他轻巧地躲开。
他站在那里,脸色惨白,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株不屈的青松,只是眼神里的疏离,像一把冰刀,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萧大人,请自重。”他的动作清晰明了,每一个字,都带着彻底的决裂。
轰的一声,我心里的某样东西彻底塌了,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砚文……”我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我猛地转过身,愤恨地瞪着景千:“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千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我和你的心上人打了个赌,赌江山和美人,你会选哪一个。”
他摊了摊手,满脸幸灾乐祸:“结果你也看到了。阿深,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有野心,却不够狠;想专情,又优柔寡断。”
他扔下这句话,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施施然转身离去。
曙光洒满大地,我却站在原地,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任由刺骨的寒冷,将我彻底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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