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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篇(十二)
黄初二年春,洛阳皇宫宣室殿内。
御史中丞手持玉笏出列。
"启奏陛下,临菑侯曹植日前在封地醉酒怠政,更口出狂言,诽谤朝纲。此等行径,实乃大不敬!"
曹丕端坐龙椅,冕旒下的神色冷峻:"临菑侯,御史所言可属实?"
跪在殿中的曹植抬起头,面容憔悴却带着文人傲骨:"臣近日确曾饮酒,然所谓诽谤朝纲纯属构陷!"
曹丕冷笑一声:"建安二十二年你擅闯司马门时,也是这般说辞。"
他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殿中投下威严的阴影:"子建,满朝文武皆赞你才思敏捷。今日朕便给你个证明的机会。"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曹丕踱步至丹墀边缘:"你且于七步之内,以'兄弟'为题作诗一首。但诗中不得出现'兄弟'二字。"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刀:"若作得出,便恕你此次不敬之罪。若作不出...便是欺世盗名。"
曹植踉跄起身,眼中尽是悲愤。
他迈出七步,声如泣血: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诗句方落,满殿唏嘘。
有老臣竟当场以袖拭泪。
曹丕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痛哭的弟弟,良久方道:"诗意尚可。然国法不容私情,临菑侯削邑三百户,即日徙封雍丘。"
"陛下!"几个老臣忍不住出声。
曹丕拂袖转身:"退朝。"
......
是夜,清凉殿内烛火摇曳。
曹丕正在批阅奏章,宓妃端着安神茶悄然走入。
"陛下今日在朝堂上的处置,臣妾以为..."她轻声开口。
曹丕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放下朱笔,目光锐利,"正因记得邺城荷池边的抱负,朕才更要如此。"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子建的才华朕比谁都清楚。正因如此,才更不能纵容。"
宓妃将茶盏轻轻放下:"可是那首诗..."
"那首诗越动人,就越危险。"曹丕转身,眼中是帝王的冷静,"今日他能在七步内作出这样的诗,来日就能在七步内动摇国本。"
这时曹叡牵着妹妹走进来。
东乡公主奶声奶气地念道:"煮豆燃豆萁..."
曹丕的脸色丝毫未变,反而蹲下身平视女儿:"记住,帝王家的事,从来不只是煮豆燃豆这般简单。"
他起身对宓妃说:"朕能给的,是留他性命。至于其他...这就是天家。"
宓妃沉默片刻,终是浅浅一笑:"是臣妾僭越了。"
曹丕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一刻他想起的,不是荷池边的誓言,而是父亲临终前那句"若子建不堪大用,当保全其性命"的嘱托。
他做到了。
作为一个皇帝,也作为一个兄长。
这微妙的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隐在廊柱阴影中的郭照眼中。
她看着曹丕眼底那片刻的柔软,涂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掐进木柱里。
决不能让甄宓继续影响陛下,动摇她苦心经营的局面。
深夜。
曹丕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的奏章半晌未动一字,《七步诗》的余音和宓妃沉静的面容在他脑中交织。
这时,郭照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盏清心莲子羹。
“陛下,”她盈盈下拜,声音柔婉,“夜深了,政务虽繁,还请保重龙体。”
她将羹汤轻轻放下,目光扫过曹丕紧蹙的眉头,心中了然。
曹丕揉了揉眉心,未置一词。
郭照伺立一旁,待他气息稍平,方故作迟疑地开口:“陛下……今日甄姐姐在殿内所言,臣妾在外偶有听闻。姐姐心善,顾念旧情,实在令人动容。”
她刻意将“旧情”二字咬得轻缓。
曹丕抬眼,目光锐利地扫向她。
郭照立刻垂下眼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只是……臣妾想起一事,心中始终不安。前些时日,臣妾家中仆役从邺城归来,提及曾在市集见过甄姐姐的贴身侍女,多次出入书坊,悄悄抄录……抄录的皆是临菑侯流传在外的诗赋词章,甚是珍重。”
她抬眼飞快地瞥了曹丕一眼,见他面色沉了下去,继续道。
“而且,今日小公主恰在此时背诵《七步诗》……这 ,实在是巧得令人心惊。
臣妾……臣妾是担心,姐姐性情单纯,重情念旧,恐被有心人利用,卷入不必要的纷争,届时损及陛下圣誉,伤及皇室颜面,那便追悔莫及了。
毕竟……”
她欲言又止,最终仿佛下定决心般,“临菑侯才名冠世,却始终拒绝婚娶,这内里缘由,外界早已议论纷纷,多有……不堪之揣测。”
“够了!”曹丕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架上的朱笔滚落在地。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刚刚平息的怒火被这番含沙射影、步步紧逼的“谏言”彻底点燃,且烧得更旺。
怀疑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心神。
她为何总是那般平静?
是否因心中另有所属?那些抄录的诗稿,孩童巧合的吟诵,曹植执意不婚的坚持……
无数碎片在猜忌的催化下,拼凑成一个让他无法忍受的图景。
什么理智,统统化为乌有。
郭照立刻匍匐在地,声音带着惶恐的哭腔:“臣妾失言!臣妾罪该万死!臣妾只是忧心陛下,唯恐小人作祟,离间天家骨肉,损害陛下清名啊!”
曹丕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帝王的冰冷与决绝。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退下。”
郭照依言退下,转身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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