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风

　　也不知走了多久，谢凡开口：
　　“萧简，你后悔过吗”
　　至于后悔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
　　“有点吧，你说如果当初我没被姐姐收养，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泠尘和絆宛不会死，砚归晚，江聿风…他们也都不会死，五宗也会好好的，姐姐摆脱她这个累赘，也能完成自己的梦了吧
　　萧简不懂，萧韩凝为什么要自杀，明明她马上就能实现自己的梦了，就差一点…
　　“但后悔有什么用，事已至此，我想活下去，去…”
　　她不说了，大抵是自嘲，自己明明不喜欢
　　谢凡没追问，两人找了个漆黑的地方坐下，虽说修士在黑夜中也能看得清楚，他们的表情在黑夜中不会被遮挡，但他们还是，在那漆黑的地方，聊着
　　“谢凡，在修真界你就喜欢画画，在这里也不曾改？那你还真是，执着”
　　“什么执着不执着，喜欢而已，你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萧简仰头想了想：
　　“我之前没什么喜欢的，就喜欢姐姐，想着和姐姐一辈子在一起，之后呢，我喜欢上了剑，幻想当个剑修，和姐姐一样，去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但…”
　　现在没有了”
　　“有个爱好也挺好，不过最近我只想修炼”
　　谢凡看着萧简，她的眼中有水雾，他知道，她不是没有喜欢的东西，她是真的，不敢有
　　“萧简，你还记得我与你的故事吗？”
　　“什么？”
　　谢凡收回目光，回忆着…
　　……
　　在谢凡十岁那年，他和他的父亲吵架了，因为他喜欢画画。谢凡不明白，他只是喜欢画画，又不是犯了什么天条
　　走着走着，走到一条小溪旁，他停下脚步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苦瓜”
　　他评价
　　这时，水中出现了另一个人，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只有三岁。和他之前见到的肉乎乎，可可爱的小孩不一样，她太瘦了，看着跟营养不良一样。女孩儿也哭丧着脸
　　“丑苦瓜”谢凡说
　　萧简：“……”
　　萧简没和他计较
　　“你不开心吗？”
　　声音奶乎乎的。
　　没等谢凡答话，萧简又从芥子袋里找出一个瓷瓶，塞到他手里
　　见谢凡疑惑，她还解释了一下：
　　“糖丸，吃甜的心情好”
　　谢凡弯腰，看着这个还没自己腿高的娃娃。萧简不明所以，歪了歪头
　　“谢谢”
　　萧简笑了，看样子挺开心的
　　谢凡：“更丑了”
　　萧简：“……”
　　自那以后，谢凡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天天没事往这边跑，来了啥也不干，就在那儿干坐着，一坐坐一个时辰。跟神经了一样
　　萧简每次往这边来都能碰到他，碰到他就塞给他一瓶糖丸儿
　　……
　　这年谢凡十三，依旧每天去小溪旁，期待和那个可能只是不经意间治愈了他的小娃娃见面，等一个时辰，等不到就回去。小娃娃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眼睛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白布条，他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被笑话了”
　　初秋，萧简难得去小溪边，对谢凡说，她认了个师父…
　　“比我还小，能教好你吗？”谢凡如是说
　　“他修为比你高”
　　“你姐姐修为还比他高呢”
　　“他长得比你好看”
　　“世上比他好看的多了去了，再说他还只是个小孩儿，谁知道长大是什么样子”
　　“他…”
　　不管萧简说什么，谢凡总能反驳回去，但萧简比较倔
　　“不听”
　　“……”
　　萧简又说，她改名字了，现在叫“萧梧锌”
　　“难听”
　　“姐姐说‘萧简’给她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她还说，既然“萧简”让姐姐不开心，她想把“萧简”藏在心底
　　谢凡没再说话
　　萧简拿出一个卷轴给他，谢凡打开，是一幅画，画得是一个人，笔触幼稚，比例完全崩了，一看就是某人亲手画得
　　“画得谁？长真丑”
　　萧梧锌无辜的歪歪头：
　　“你啊”
　　谢凡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丑不拉几的玩意儿是我”
　　“昂”
　　“听我的，你不适合画画，一边儿玩儿去吧”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把画收起来了，放到那个专门放他宝贵物品的小盒子里，在那幅画旁边的，是一个个小瓷瓶
　　是冬，魔族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六岁小孩儿杀了魔族近百个炼气期修士
　　谢凡好奇，出去查看，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手里有一把沾血的剑，谢凡跑上前想问清楚，萧梧锌却没答话，转头看了看他，微微张嘴
　　谢凡注意到，她的嘴唇微颤，小脸儿红红的，好像哭了，却没见眼泪
　　后来，萧梧锌跟他解释，她小小一团缩在那儿，好不可怜。至于谢凡的反应，他自是信她的
　　……
　　谢凡又和他的父亲吵架了，依旧是萧梧锌安慰他。
　　许是身上的糖吃光了，许是长大了些不喜欢吃糖了，身上也就不带了。这次萧梧锌用溪边的花草，编了个手环给他，歪歪斜斜的
　　“丑”
　　“那还我”
　　“不还”
　　那年，他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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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娃娃长成了小姑娘，一天，她跑到魔界对他说：
　　“姐姐走了，我没家了”
　　这年萧梧锌十岁
　　谢凡说让她在魔界住下，她不同意：
　　“我不想麻烦你，而且，我还是喜欢到处跑”
　　“不麻烦，而且，住在魔界，不妨碍你四处溜达的”
　　萧梧锌还是没留下来。
　　她十三岁时，对他说：
　　“我现在在问清宗当内门弟子”
　　谢凡没说话，他不懂，她喜欢四处游荡，怎么就加入了问清宗
　　谢凡二十一岁那年，他的父亲意外身亡，他坐在了魔尊的位置。他不喜欢
　　好在，那个小姑娘有空就来魔族和他玩闹，倒也不多烦闷了
　　……
　　“我加入苍梓宗了，谢凡。亲传”
　　“你的修为都能当那群老东西的师傅了，不是因为那个只有化神的小子吧？”
　　“你知道的，我心境不稳，苍梓宗，挺适合修心的”
　　确实，她十三岁时，她那个所谓的师父以及那个姐姐，让她转修苍生道，她不适合
　　“算我求你，你修逍遥道好不好？”
　　“我也想修逍遥道，可是…”
　　可是什么，谢凡没听，他只知道，萧梧锌不会修逍遥道
　　这年，他二十二，她十五
　　……
　　再后来？再后来啊，谢凡就见到了他那个所谓的哥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两年，小姑娘找没找过他，他也不清楚
　　还有太多太多的故事，说也说不完
　　……
　　萧简有些愧疚，那两年，她确实没去找过他。唯一一次还是想去问问为什么同意攻打五宗
　　“十二年，萧简
　　你温暖了我十二年”
　　十二年…
　　萧简细细嚼着这个数字，这么久了啊…
　　“其实，幼时，我每天都会去那条小溪，沿岸走走”萧简说
　　为什么两人没碰到呢？可能ta走的时候，ta刚好来，可能谁也没看见谁的身影。总之，错过了
　　“听你说我们之间的故事，我也没什么傲骨吧”
　　我不明白，几乎所有人都说我傲气
　　呵～”
　　“那不是傲气，是叛逆”
　　谢凡看着她，他不觉得萧简有什么傲气，也不觉得她是什么十分逆天的存在，她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有时会哭、会撒娇的小姑娘而已。
　　谢凡扯开了话题：
　　“之前你不是问我怎么不考虑找对象”
　　“对象？”
　　“嗯…就是修真界说的道侣”
　　萧简点点头，谢凡又接着说：
　　“我有喜欢的人”
　　萧简有一瞬错愕，微微偏过身，抬头看他，却是撞进一对多情的眼眸，那对墨色的眸子就这么定定看着她，里面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愫
　　像是爱，又不像是爱
　　萧简撇开目光，有些愣神。良久，她问：
　　“那个姐姐，一定，也很优秀吧”
　　谢凡收回目光，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
　　“嗯，很优秀”
　　“有机会，想见见”
　　‘照镜子，就看到了…’
　　他想
　　……
　　两人又聊了很多，从幼时聊到现在，又从现在聊到未来；从兴趣聊到爱人，又从爱人聊回兴趣…
　　聊到所有楼层的灯都关上，只有路灯还在勤勤恳恳工作；聊到星星月亮都有了困意，有规律地闪，是在睡梦中平缓的一呼一吸
　　……
　　另一边，时清见萧简久久不回来，担心出什么事，用神识寻找
　　就看见萧简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也没哭，就静静坐在那里
　　时清有些疑惑，到底还是出门找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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