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

　　离开神陨祭坛，沈清弦没有丝毫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着幽冥鬼市方向疾驰。金乌指骨安静地躺在她的储物法器中，那残留的温热感仿佛带着血莺未尽的执念与绝望，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然而，归途并不平静。

　　刚离开万骸骨海边缘不久，进入一片被灰色迷雾笼罩的荒芜丘陵地带时，数道凌厉的杀气便从四面八方锁定了她！

　　“咻咻咻——！”

　　淬毒的弩箭、阴损的诅咒符文、以及数道凝聚着死寂之力的黑影，如同早已张开的罗网，在她踏入陷阱的瞬间骤然收拢！攻击默契而狠辣，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显然埋伏已久。

　　又是“烬”组织！他们如同跗骨之蛆，竟在此地设下了第二道防线！

　　沈清弦眼神一寒，连日奔波、激战祭坛的疲惫瞬间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她甚至没有停下身形，周身清光大盛，太初剑气如同孔雀开屏般向四周激射而出！

　　“叮叮当当——！”

　　密集的碰撞声如同骤雨打芭蕉！袭来的弩箭、符文尽数被剑气绞碎！那几道扑上来的黑影，更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剑气之墙，瞬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为了飞灰！

　　但攻击并未停止。迷雾深处，更多的身影涌现，其中两道气息尤为强大，赫然达到了化神初期！一人手持白骨幡，挥舞间引动无数怨魂嘶嚎，形成扰人心神的音波攻击；另一人则身形如烟，隐匿于迷雾之中，时不时刺出刁钻狠毒的一击，专攻沈清弦护体仙元的薄弱之处。

　　这两人配合默契，一明一暗，加上周围众多元婴期杀手的骚扰，竟一时将沈清弦缠住！

　　沈清弦心系凛月安危，不欲久战。她并指如剑，剑意陡然变得缥缈空灵，仿佛融入了周围的天地。正是昆仑绝学——“太虚化清剑”！

　　剑光不再刚猛无俦，而是如同流水，如同云雾，无孔不入，无迹可寻。那持白骨幡的化神修士只觉眼前一花，自己的音波攻击竟被那缥缈剑意引偏，反卷向隐匿在侧的同伴！而那隐匿的杀手更是惊骇地发现，自己赖以藏身的迷雾，此刻竟成了对方剑意最好的掩护，一道无声无息的剑气已至喉间！

　　“噗嗤！”

　　血光迸现！那隐匿杀手捂着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持幡修士大惊失色，正要后退，却见沈清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指轻点在其眉心。

　　“搜魂。”

　　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那修士眼神瞬间涣散，神魂记忆如同潮水般被沈清弦强行翻阅！

　　片刻之后，沈清弦收回手指，那修士软软倒地，气息全无。她的脸色更加冰冷，从这修士零碎的记忆中，她得知“烬”组织对凛月志在必得，似乎与某个古老的“唤魔”仪式有关，而主持此事的，是一位被称为“赤渊魔君”的存在。并且，组织内部似乎对幽冥教也颇有忌惮，此次拦截，也有试探幽冥教态度的意思。

　　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沈清弦不再理会剩下的杂兵，身形化作一道撕裂迷雾的青虹，瞬间远去。

　　经此一耽搁，当她再次抵达幽冥鬼市，来到那片死寂沼泽前的黄泉渡时，已是次日正午。

　　渡口依旧破败，那艘乌篷小船静静系在骨码头上。但守卫却换了人，是两名气息更加深沉、眼神更加冰冷的鬼将，修为赫然达到了化神中期！他们如同两尊门神，漠然地看着沈清弦靠近。

　　“止步。”左侧鬼将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不带丝毫感情，“圣女有令，非常时期，黄泉渡暂不开放。”

　　沈清弦眉头微蹙，亮出那截暗金色的金乌指骨：“我已取得幽萝圣女所需之物，依约前来交换。”

　　那鬼将目光在金乌指骨上停留一瞬，依旧面无表情：“圣女正在闭关，无暇见客。请回。”

　　闭关？沈清弦心中一沉。是真是假？是幽萝有意刁难，还是幽冥教内部真的出了什么变故，比如……与之前黄泉渡的异动有关？

　　她看着两名化神中期的鬼将，心知硬闯绝非上策。但凛月情况不明，她等不起。

　　“既然如此，烦请通传，沈清弦愿以此物，换取‘九幽冰魄’的消息，或与能做主之人一见。”她放缓了语气，试图交涉。

　　右侧鬼将冷哼一声：“九幽冰魄乃我教圣物，岂是外人有资格觊觎？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吾等不客气！”

　　话音落下，两名鬼将周身阴煞之气暴涨，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般燃烧起来，强大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沈清弦碾压而来！渡口周围的沼泽死水都开始剧烈沸腾，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沈清弦握紧了拳，体内仙元缓缓流转。若实在无法通融，说不得，只能冒险一试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略带慵懒、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女声，自那乌篷小船中幽幽传来：

　　“何事喧哗？”

　　帘子掀开，走出的却并非幽萝，而是一位身着玄黑色凤纹宫装、发髻高挽、容颜绝美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雍容与冷漠的女子。她看起来年纪似乎比幽萝稍长，眼神深邃如同寒潭，目光扫过，连那两名化神鬼将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恭敬行礼：

　　“参见教主！”

　　教主？！幽冥教主竟然亲自在此？！

　　沈清弦心中一震，立刻收敛气息，持礼道：“昆仑沈清弦，见过教主。”

　　幽冥教主的目光落在沈清弦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最终停在她手中的金乌指骨上，唇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金乌指骨……你倒是守信。幽萝那丫头，这次倒是找了个不错的帮手。”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过，她此刻正在助那位魔尊融合九幽冰魄，处于关键时期，确实无暇分身。”

　　融合九幽冰魄？沈清弦心头一紧：“凛月她……”

　　“性命无碍，甚至因祸得福，魔魂与体质正在被冰魄之力重塑。”幽冥教主淡淡道，“但这个过程，不容打扰。否则，前功尽弃，神魂俱灭。”

　　沈清弦沉默片刻，将金乌指骨托于掌中：“既然如此，此物便交由教主。只求教主信守承诺，待凛月无恙后，允我见她一面。”

　　幽冥教主看着那截散发着至阳气息的指骨，又看了看沈清弦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担忧与坚定，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她并未立刻接过指骨，而是缓缓道：“见她一面，不难。但你要想清楚，经此一事，她还是你认识的那个凛月吗？九幽冰魄，玄冥秘法，足以改变很多事。”

　　沈清弦心中一颤，握著指骨的手微微收紧。她明白幽冥教主的意思。力量的重塑，往往伴随着心性的转变，更何况是在幽冥教这等诡秘之地……

　　“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她。”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幽冥教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是抬手，那截金乌指骨便轻飘飘地飞入了她的袖中。

　　“很好。”她转身，走向乌篷小船，只留下清冷的话语在沼泽上空回荡，“在此等候。待她出关，本座自会安排。至于现在……黄泉路险，非请莫入。”

　　帘子落下，隔绝了内外。那两名鬼将再次如同雕塑般矗立，只是那冰冷的威压，已然收敛。

　　沈清弦独自站在渡口前，望着那艘破败的小船，以及小船后那片被浓郁阴气笼罩、通往未知之地的水域，心中波澜起伏。

　　凛月正在经历蜕变，安危未卜。
　　金乌指骨已交出，筹码尽失。
　　幽冥教主态度莫测，前路吉凶难料。

　　她只能等。

　　寻了一块干燥的礁石，沈清弦盘膝坐下，强迫自己入定调息，修复连日来的损耗与暗伤。但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凛月的身影，是魔宫中她苍白的睡颜，是曜日之环内她决绝的眼神，是往昔三百年交锋时她或冷厉或复杂的目光……

　　而在幽冥教深处，那间玄冰密室之内。

　　被厚重玄冰封存的凛月，意识依旧沉沦于无边黑暗。但在那极致的寒冷与寂静中，一些破碎的、被深埋的记忆碎片，却如同水底的气泡，不受控制地浮了上来……

　　那是三百年前，昆仑山脚下，桃花纷飞的小镇。
　　她是初入魔道、桀骜不驯的少女，她是下山历练、清冷如仙的昆仑弟子。
　　一次意外的相遇，一次不得已的联手对敌。
　　月下对酌，她嘲笑她迂腐刻板，她反驳她离经叛道。
　　争执，试探，却又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将后背交给对方。
　　那段短暂而模糊的时光，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也是后来一切痛苦的根源……

　　紧接着，画面陡然碎裂！
　　是正邪两道修士的围攻，是铺天盖地的指责与背叛！
　　她看到她站在她的对立面，手持霜华剑，眼神冰冷而陌生……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当年嘶哑的质问，得到的却只有沉默，以及那贯穿胸口的、冰冷的一剑……

　　痛！彻骨钻心的痛！比蚀魂幽瘴更甚，比玄冰封魂更冷！

　　这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被冰封的意识，让那厚重的玄冰都微微震颤起来！

　　守护在密室外的幽萝若有所觉，眉头微蹙，立刻加强了对阵法的操控，更多的玄阴煞气涌入，试图将那躁动的意识重新镇压下去。

　　“还真是……执念深重啊。”幽萝低声自语，墨瞳中闪过一丝复杂。

　　冰封之中，凛月的意识在极寒与旧痛的撕扯下，渐渐模糊。那三百年前的背叛之痛，与曜日之环内沈清弦“联手他人”的景象重叠，化作更加深沉的冰冷与绝望。

　　沈清弦……
　　为何……总是你……

　　最后一个念头沉入无边的黑暗，意识彻底沉寂。唯有那被玄冰覆盖的眼角，似乎凝结了一滴未曾滑落的、冰凉的痕迹。

　　黄泉渡前，沈清弦似有所感，猛地睁开双眼，望向那幽冥深处，心中莫名一悸。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阴云般笼罩下来。

　　她们之间，隔着的已不仅仅是仙魔之别，正邪之防，更添了幽冥的诡秘、力量的变迁，与那越积越深、难以化解的旧恨新疑。

　　重逢之日，是破镜重圆，还是……彻底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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