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裂痕处拥抱

　　“恭喜你猜对了，怎么样，高兴了吗？”祝鸣唇畔含笑，眼里却无半点笑意。
　　“你又为了他跟我置气？”
　　“难道不是你没事找事在先？”祝鸣停下来，转身往下看。
　　她气得想把东西仍下山去，却还留着三分清醒不想晚上失温死掉，终是咬着牙咽下这口气。
　　“爱都是自私的，没有谁喜欢你还能忍受你心里想着别人！”李行舟将毛头转向吴思奇，“他如果心里有你，就不可能做到这么大方，你清醒点。”
　　“不用你特地来提醒我。”祝鸣道。
　　如受大雪压顶一般，祝鸣被李行舟步步紧逼快喘不过气了。
　　她只想逃。
　　即便身心都曾为李行舟着迷，但不妨碍她想逃得远远的。
　　此刻往山上爬就是她唯一的逃路。
　　“祝鸣！只要你心里还想着他，一个铁锅炖就能让你心软，你觉得你能逃的掉吗？”李行舟朝她嘶吼。
　　可他的声音犹如过山之风，听了就过去了。
　　祝鸣一鼓作气登顶，并在天黑之前将帐篷搭好。
　　等李行舟上来后，炉火烧起来了，帐篷外烤着吃的，祝鸣在里面对着膨胀油炸食品流口水，为的却是外面的烤肉。
　　现在出去，没出息，但不出去，她嘴馋。
　　祝鸣躺着冥想，脑袋里烤肉乱飞，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叫。
　　听说人在饥饿的时候理智会被食物牵着鼻子走。
　　没过多久，她就钻出睡袋，给帐篷开了个拉链口，往外探头。
　　“饿了吧？”李行舟坐在炉子旁，笑容暖似冬火。
　　他一只腿伸直，一直推曲着支持手肘，撑了脸看她，不经意间将长腿和侧脸都完美展现。
　　祝鸣只看了一眼，在肚子饿得发疼的情况下还不忘暗暗赞叹他的外表。
　　可惜这么一个帅哥竟然是作精变的。
　　祝鸣眨了眨眼，心虚道：“不饿，但我对烤肉爱得深沉，虽知道这份爱如飞蛾扑火，但我想一无反顾。”
　　“换个词，饿虎扑食更准确吧？”
　　“我真的不饿……”紧随而至的是她肚子的咕噜咕噜抗议声。
　　嘴硬解不了肚子饿。
　　相反，秋后算账才是聪明人做的选择。
　　祝鸣准备先吃饱饭再跟李行舟置气。
　　暖呼呼的粥配上烤肉，令人食欲暴增。
　　她听从医嘱，先用暖粥垫肚子再吃烤肉，最后还喝了几杯李行舟温的酒。
　　在火炉的炙烤下，她整个人都暖融融、晕乎乎的。
　　“我以前很喜欢唱歌的，有空就戴着耳机在那里和室友练新歌，不论唱什么，脸上都挂着笑。”她努力回忆过往的快乐，遥远得好像上世纪的事了，“后来听着欢乐的歌，心里想的全是难过的事，也就不唱了。”
　　“这些歌没变过，变的是你的心境。等你重新喜欢上自己，能够再次拥抱自己的时候再唱，或许就不会因为它们难过了。”李行舟给她找了伴奏。
　　“每次你总说带我走，某个角落，就你和我……”
　　她自然而然地唱了出来，初听时的酸涩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原来时间并不能治愈过去的痛，只是她加入了新的理解，将过去强烈的感受掺淡。
　　祝鸣每唱一句就偷看李行舟一眼，她怎么敢将希望再寄托他人呢？
　　张安然放弃了她，吴思奇救不了她，李行舟也一样。
　　唯有她自内而外地改变，才能重获新生。
　　“带我走，就算我的爱你的自由都将成为泡沫，我不怕，带我走……”
　　唱着唱着，她笑了，说不上是释怀，但好歹不像前阵子那样碰逗不敢触碰掩埋心底的恐惧。
　　失去，离别，自缚，最后破茧而出。
　　“给我换一首，《someone like you》”祝鸣自信满满，想要突破自我。
　　可第一句就让她破防。
　　“不行，我想我唱不下去。”祝鸣捂着脸哭诉。
　　每一句释怀都像一把刀刮骨疗毒，虽知有除沉疴去执念的效果，但她承受不住这份痛楚。
　　“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唱完。”李行舟将她的手拢在手心。
　　勇气从手中传递，她渐渐拾起掉落一地的歌词，低声吟唱。
　　在漫长的坚持中，她跟着李行舟的曲调一起唱完这首歌，眸子清澈，不见泪光。
　　祝鸣如释重负，抬眼再看李行舟时，感激和迷茫混在一处，酝酿成不知所措。
　　“你不介意吗？”她问。
　　他们才因为别人互恼，现在李行舟竟愿意陪着她唱歌，唱这首歌。
　　真的有人会一瞬间就转了性子不在意了吗？
　　祝鸣意识到问了个自己都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于是垂眸，又一次想当逃兵。
　　“介意是一回事，想让你好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没阻止她逃避，而是告诉她，她本不用逃。
　　积攒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许是身边有人安慰的缘故，许是没有刻意去压制这份哭的欲望。
　　“你这样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怎么办？”祝鸣眼泪流干了，破涕为笑。
　　“喜欢我，占有我，将我视为所有物，这些都没关系。”李行舟沉溺于她的侧颈，像吸了猫薄荷的猫，“因为我早就是你的了，不管是身体还是我的心。”
　　祝鸣觉得自己大抵是醉了，不然怎么都不会拒绝，甚至欢喜地和李行舟在雪地里胡闹打滚。
　　“定个闹钟吧，我怕明天睡过头了。”钻进睡袋前，祝鸣迷糊道。
　　“放心，我会喊你起来的。”
　　得到李行舟的承诺后，她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快要将她卷进去烧成灰烬。
　　祝鸣猛然睁眼，身后确实贴着重物，推也推不动。
　　“醒了？离日出还有一小时，做点别的等等？”李行舟炙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后颈，挠得她痒痒。
　　祝鸣不断往前弓身，李行舟紧随而至。
　　最后也不知道谁先承受不住，李行舟往上爬，祝鸣趁机往回翻滚。
　　眨眼之间，两人位置对调，面对面干瞪眼。
　　“宝宝，做点别的，好不好？”李行舟扣住她的腰，防止她再次逃跑。
　　“很困，不好行不行？”祝鸣此刻脑中全是睡觉，根本不管李行舟在说什么。
　　“那你睡吧，我尽量不打扰你。”李行舟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祝鸣很快入梦。
　　可这梦并不安稳，一会儿掉进温泉里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热水，一会儿爬坡抓不住植被狠狠下坠撞得浑身散架似的，画面一转，她急着找厕所，怎么也找不到，急得跺脚，最后憋不住了，在一片白茫茫雪地里蹲下……
　　身下一热，祝鸣惊醒，两眼无神地瞪着。
　　完了。
　　尿床了。
　　啊啊啊！
　　她不该大晚上喝酒的……
　　惊恐、羞耻和懊悔揉杂在一处，又在身子忽然往下坠的瞬间被撞散了。
　　“李行舟，你个混蛋！”祝鸣惊醒，祝鸣尖叫。
　　……
　　她如愿地看到了日出。
　　金光打在山顶上，同蓝色交错，像某款蜂蜜蓝莓冰淇淋。
　　“还在生我的气吗？”李行舟坐到她旁边，侧脸问。
　　李行舟不提的话，她或许就忘记了，可他偏偏找骂。
　　可她的力气支撑不了她的脾气，瞪了李行舟两眼就接着赏日出。
　　“你要是生气的话，像之前那样咬我肩膀也行呀，别不说话嘛。”
　　“我不家暴的。”
　　“呜呜呜，老婆好爱我。”李行舟环住她的腰，又一顿乱亲才消停。
　　祝鸣眼前一黑又一黑，给自己补了遍妆：“要不我们聊聊人生。”
　　“我们的人生很长，聊不完，要不说点别的，比如等会儿怎么下山？”李行舟嬉皮笑脸。
　　“我是说你别乱蹭问妆的事。”
　　“可我想亲你怎么办？”
　　“亲完自己帮我补口红。”
　　李行舟恍然，化身亲亲怪，隔一段时间就给祝鸣补口红。
　　祝鸣看着自己无痛拥有的嘟嘟唇，五味杂陈。
　　时间走到了下午，最不想面对的事情来了。
　　“放心吧，你脸皮薄我知道的，等会儿我尽力收敛，牵手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行不行？”
　　祝鸣却摇头：“重点不在这，是我不敢面对母校，害怕让过往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失望。”
　　两人在校门口吹了许久冷风，像竖立在校门口的雪塑。
　　“导师曾说，要是在外面工作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找他，他会帮忙安排专业对口的工作，可是每每面对自己选择，我不敢回头。”祝鸣粲然一笑，比雪花更冷更易碎，“我只想一路走到黑，即使我不再是我，也不想承认自己错了。”
　　她牵着李行舟扫脸进门，四个烫金大字隐到两人身后。
　　祝鸣回头，望向门外：“李行舟，我做错了吗？”
　　“我私心偏向你，怎么都觉得你是对的。”李行舟提醒她吴思奇到了，“要不你问问班长？”
　　祝鸣身体一僵，血液倒流似地浑身凉飕飕的。
　　“我不问，光是想着要见面，我就快死掉了一样。”祝鸣将李行舟的手抓紧，转身面对他，“我会死掉的。”
　　“不会，他就在你前面，只要你抬眼就能见到他了。”李行舟给她打气，“你已经放下他了不是吗？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是了。
　　她已经决心放下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祝鸣缓缓抬眼，目光一下子锁定在霜姿月韵的吴思奇身上。
　　和第一眼见到吴思奇一样，他还留着短寸，五官凌厉似冰，可神色却恍若春水。
　　他还是那么出众。
　　然而她已经没有自信走到他身侧。
　　“喂，你不会又陷进去了吧？”李行舟不确定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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