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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锋
来人是将他们带过来的两个大汉,他们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将两碗稀粥放在了门前,还附带一壶热茶。
为首的大汉粗声道,“我们夫人晚点要见你们,先吃点东西吧,省得到时候饿晕过去了。”
东方弘耀脸上挂着笑,“两位大哥,小弟斗胆一问,你们夫人是哪位大人的夫人啊?我和我兄弟两人进京以后都没有见过什么夫人啊,小弟实在是想不明白啊,把我们两个抓来是因为什么事?”
那大汉冷哼一声,“快点吃,别啰嗦,到时候等夫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魏琮倒是没说话,老老实实地从地上拿起两碗粥,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了粥,又喝了两大碗热茶,这才缓了过来,绞痛了两日的五脏庙现在终于恢复了平静。
那大汉等他们吃完,手脚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又将门锁上了。
两人好不容易有了食物果腹,大抵是知道这事终于要有结果了,都昏睡了过去。
等到外头日头正盛的时候,柴房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来的人更多一些,并且为首的人步履很平稳,不急不缓。
魏琮和东方弘耀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知道终于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夫人了。
“弘耀兄,你觉得是谁?”魏琮其实心里有了数。
“今年春闱的会元是沈长清。”东方弘耀答道。
有人打开了房门,刺目的阳光险些让两人睁不开眼。
他们缓了一会儿才看清这位换了便服的美髯公,长须飘飘,面目和善得紧,一点也不像是会将他们抓过来关了两日勾当的人。
沈修文面露羞愧,让身旁的下人将他们的手上的麻绳都给解了,“两位举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今日才知道拙荆救儿心切,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
“春闱试题泄露,连累犬子至甚,拙荆原本也只是想问问二位举子缘何没有去参加春闱,是否是知道些什么内情,只是采取的方式有些不妥,还请二位见谅。”
东方弘耀松了松气血久不疏通的手腕,上面还留有青紫的淤痕,面色铁青。
他冷冷地看着沈修文,心里猜出了他是谁,“这位大人,我并不认得你,也不认得你的夫人,只是因为我和琮弟没有参加春闱,你们就怀疑我和春闱试题的泄露有关,真的是信口雌黄。”
魏琮也开口道,“春闱开始的前两日,我们被人捆了扔在巷子里呆了一晚,刚回到居所就受了寒,所以才未能去参加春闱。大人可以去找找那日发现我们的更夫,他可以证明我们所言非虚。”
两人一个咄咄逼人,一个以理据争,似乎真的只是因祸得福。
“还未问大人名讳?”魏琮恭敬地作揖道。
沈修文捋了捋胡子,心思千转,“老夫姓沈,沈修文,官任吏部侍郎。犬子沈长清,两位想必都认识,这样看来确实是误会一场。”
他看了看屋外的日头,已经到了正午,“是老夫和拙荆做的不对,还请两位举子不要怪罪老夫,两位还未吃过饭吧,现在厅堂摆了宴席,是拙荆亲手做的,想向两位举子赔礼道歉。”
“关了我们两日,一顿饭就给我们打发了?”东方弘耀挑眉嗤笑。
沈修文姿态放得越低,说明他越是理亏。
如果这样的话,应该好好坑沈修文一把,不然平白让人关了两日,还险些被饿死渴死,怎么想都十分不爽利。
“两位不如先去厅堂,后面的事都好谈。”
魏琮低眉道,“还请沈大人带路。”
东方弘耀冷冷地“哼”了一声,还是跟着沈修文走了。
魏琮家中没有倚仗不能拿乔,所以这事得他来干,从沈修文这得来的东西,无论是金银还是人情他都拿的理所当然。
到了厅堂,正中央的八方桌上果然摆满了好酒好菜,险些要和上次顾妤宴请他们的那次相媲美。
但是菜式复杂也说明这完全不可能是沈夫人亲手做的。
“东方举人,魏举人,先吃饭。”
沈修文长吁短叹,歉疚道,“是拙荆的错,两位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若是老夫做得到的,都尽力去做。”
东方弘耀不客气地举箸夹了一块鱼肉,“沈大人,我和琮弟饿了两日有余,不妨让我们先安抚安抚我们的五脏庙,再来谈其他事,你说如何?”
“好好好,你们先吃。”
这时府里的管家也进来了,附在沈修文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沈修文面色倏然变化,“当真?”
说着就走出厅堂去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东方弘耀见魏琮还没动箸,赶忙招呼道,“琮弟想什么呢,这可是老匹夫欠我们的,待会儿我无论要了什么,你都莫要推辞。”
“我听到府里管事的说的话了,沈长清回来了。”
魏琮自小耳聪目明,所以管家说的话即使压低了声音,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东方弘耀夹菜的动作一顿,面上表情不变,“回来就回来吧,本来他入诏狱就与我们没有半点干系,平白牵连我们受了两日的难,他沈长清总不至于在诏狱里也日日挨饿吧......”
“弘耀兄说的有理。”
两人吃饱饭以后,又喝了两盏茶,身体才有了气力。
魏琮看着他,若有所思,“弘耀兄似乎想好了要什么东西?”
“春闱出了这样的事,看来今年是没什么希望了,不如要点财帛,等三年后的春闱。”
东方弘耀想得比这一层更深,若是沈长清出来了,那应当是买试题的人全查清楚了。
至于为什么能这么快,应该是……
他想起了顾妤信誓旦旦地说沈修文一定会找他来问话,他那时总想不通为什么顾妤能够那么笃定。
在他看来,以沈长清的才学,完全没有必要买试题,清白与否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在柴房的两日他总算是想通了,因为卖试题的就是沈修文,所以他才做贼心虚。
三年前的春闱,科场舞弊试题泄露本来就是真事,唐家满门都是无辜受冤的,他想起了顾妤在诗会上写的诗。
顾妤说的一直都是真事,只是先前他半信半疑,只当是闺阁小姐的无端臆测罢了。
“二位兄台,实在不好意思。”
从厅堂外走近的沈长清已经沐身完毕,换了一身青色的绸袍,头发还带着一丝湿气,面庞相比上次诗会匆匆见过的一面,瘦削了许多。
但他那双眸子神采依旧,并未因为无妄之灾而改变些什么。
“上次匆匆一别,没想到再见时是这种境况,沈兄依然如此气度不凡。”
东方弘耀见到来人,起身向他行了个平辈的礼节。
“沈兄。”魏琮也起身行礼示意。
八方桌上还剩下不少菜式,不过两人都猜到了,沈长清即使刚出诏狱肚中饥馑,也不会动别人动过的东西,所以两人都没有出言劝他吃些东西。
“实不相瞒,我听闻母亲所做之事,实在羞愧,还请二位不要怪罪家母,若是要什么补偿尽管说。”
沈长清拿了一个新的酒盏,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以酒代罚,二位随意。”
东方弘耀打着哈哈,“为母者爱子心切,可以理解,好在我和琮弟也并未有性命之忧,这杯酒我喝了。”
魏琮自然看出了沈长清想要大事化小的心思,“我不会饮酒,便以茶代之。”
“不过,沈兄,我有些好奇,春闱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连你也入了诏狱,我和琮弟一连病了十几日,对窗外事是知之甚少啊......”
沈长清抿唇一笑,“这事说起来确实有些怪,春闱试题泄露了,这事两位应该知道。不过那试题是写在纸蜻蜓上,在科考第一日就飘遍了盛京城。”
东方弘耀瞳孔微微放大,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这倒是古怪的紧,得了试题,若是正义之士,怎么也要拿着证据告到三法司,若只是寻常买题人,应该要妥帖藏好才是......”
“怎么会做出这么个举动,就好像、就好像......是要......”
“......是要堂而皇之让这次春闱成为天下的笑话一般。”沈长清嘴角的笑意消失得彻底,锐利的目光看向两人。
东方弘耀心里嘀咕着,既然试题都被你爹卖了,这次春闱本来就是个笑话,有人将这事捅出来,才让春闱这事有了公平。
“我已经听父亲说了二位的事,这次春闱二位都是被妒贤嫉能的小人暗害,不如将那天的事详细跟我说说,我可以让人仔细查查这小人是谁,否则这人一直隐在暗处,二位难道不怕这样的事再来一次吗?”
“沈兄考虑得周到。”
东方弘耀赞同地点点头,“我原本也属意要自己出些银子好好查一查,既然沈兄愿意帮我们,我自然也不会推辞。”
东方弘耀扯了扯魏琮的衣袖,让他再讲一遍那天所有的事。
“那位城南会馆的闻举人叫做什么名字?”
“闻哲远。”东方弘耀也狐疑道,“沈兄莫不是在怀疑闻兄,闻兄才高八斗,虽然屡试不第,但不像是能做出这事的人。”
“是与不是,查一查也无妨。”
沈长清眯着眼睛,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不过经春闱一事,这次春闱恐怕是不作数。”
“唉!”东方弘耀叹着气,“作不作数,我连春闱都无缘参加。我家中今年就我一个来科考,现在恐怕无颜回乡啊!”
“二位都是外乡人士,往返恐怕就要费不少时日,不如留在盛京吧。”沈长清和睦地笑道,“我在广渠门附近有一座小院,二位就专心在那准备下一次春闱吧,吃穿用度二位都不用担心。”
“这恐怕......”
东方弘耀欲拒还迎,现在是多事之秋,他自然不能离开盛京,而且他总觉得顾妤既然把他拉入了局中,便不是他想脱身就能脱身得了的。
琮弟的话,他知道他家中的情况,家徒四壁的,回乡准备三年科考恐怕要饿死人的。
如果能留在盛京城还不用担心花销自然是极好的。
但他心中总隐隐觉得,沈家的事还没有结束......
沈长清原本就想要拉拢二人,见两人并没有严词拒绝,心里有了数,“二位不要推辞。”
东方弘耀面露羞愧,“不瞒沈兄,在盛京城这几日,花费颇多,我也早已囊中羞涩,若是回乡又无颜面对父老,原本我和琮弟也只想向沈大人要些银子做回家的盘缠。”
“除此之外,我再给你们每人一百两白银作为赔偿,还请二位将家母的事彻底揭过吧。”沈长清从善如流。
“自然自然,我和琮弟只是来府上做了三日的客人。”
东方弘耀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过程有点曲折,但结果是他想要的。
他想了想,倒是主动提起了顾妤,“沈兄,顾小姐亲自来问了我话,她属实是担心你。既然沈兄已然出了诏狱,不如亲自去看看顾小姐。”
“她问了你什么事?又是什么时候问的?”沈长清半垂着眼捷,神色淡淡。
“也是我缘何没有参与春闱的事。时间我倒记不太清楚了,应当是春闱结束后的几日吧。”
东方弘耀心中警觉,沈长清这人倒是敏锐,只因他随口一提,竟然怀疑起了顾妤,或者说只是他多心了。
但他不清楚顾妤这边和沈长清打交道的时间,只能模糊两人交谈的时间,否则定会被沈长清察觉出不对。
唉,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啊,还要跟浑身都是心眼子的沈长清打交道,感觉多待一刻钟都像是要折了寿一般。
沈长清目光探究地看向他,“你同阿妤的关系倒是一直很好。”
他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沉思时惯有的动作。
东方弘耀回答得很是疏离,“顾小姐多次帮了我和琮弟,我等自然感激她。”
“嗯。”
沈长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神情温和地送走了两人,往自己的小院走。
他问侍立在身侧的肖安,“阿妤在那里?”
“顾小姐昨日去了承天寺,还未回京。”
肖安只当是自家公子与顾小姐多日未见,思念甚之,所以才会问起她的去处。
“许裘那边派去盯着的人,有报回来什么消息吗?”
“没有异常,他回了自己的院子便闭门不出,也没有去见什么人,原本守在他院子周边的厂卫也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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