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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客厅里只剩下挂钟滴答的走动声。
过了许久,才从她唇间溢出几缕破碎的呢喃,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得砸在江暮心上:“……不是你的错……是姐姐的错……”
江暮书页轻合的声响几乎微不可闻。
他起身蹲在沙发旁,膝盖抵着微凉的地板,目光一寸寸描摹着江尽的侧颜,她的眉头蹙着,眼尾泛着泪光,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像是陷在某种无法挣脱的自责里。
江暮想喊一声姐姐,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喉结滚动着,硬生生忍住翻涌的情绪。
一滴眼泪却没忍住,从他的眼角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他猛地眨了眨眼,忙用手背拭去,仿佛怕被江尽看见这份脆弱。
他起身走到阳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羊绒毯子,脚步放得极轻地走回来。
毯子的边缘擦过江尽的发梢时,他的动作轻缓,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毯子展开,从她的肩头慢慢盖到脚踝,碰到她微凉的手背时,下意识地蜷回手指。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往卧室走,脚步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走到房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头,目光落在江尽安静的侧颜上,嘴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带着温柔与爱惜的微笑,在原地徘徊几秒,才伸手握住门把手,缓缓将房门合上,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就以这样的方式陪着她吧。
江暮回到房间,客厅里的暖光被门板挡在身后,房内只余窗外漏进来的一点月色,昏昏暗暗地洒在地板上,折射到他的脸上映出一点空蓝。
他把脸上的泪都擦干,指腹碰到眼睑时,还能感受到那点未干的湿意。
方才江尽呢喃的话语还在耳边盘旋,不是你的错,是姐姐的错,那那字句破碎,像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
他比谁都清楚,那件事从来都不是江尽的错,可她却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江暮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卷着凉意灌进来,吹得他额发翻飞,却吹不散心头的憋闷。
他想起小时候,江尽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被父母责备时会挡在他身前,笑着说是我教弟弟这么做的,也想起今晚她靠在门框上,疲惫得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的样子。
江暮抬手抵着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有力,心里又酸又疼,堵得很,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只能看着江尽陷在自责的泥沼里,却连拉她一把的办法都没有。
躺到床上时,床垫的柔软却衬得他浑身发僵。
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眼前不断闪过江尽蹙着眉的侧颜,还有她呢喃时微颤的唇瓣。
他想,若是自己再懂事一点,再强大一点,是不是江尽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是不是那些沉甸甸的愧疚应该是我来承担。
床头柜的闹钟滴答作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江暮翻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鼻腔里却涌入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江尽常用的那款一模一样。
那熟悉的味道让他鼻尖一酸,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他攥紧枕头,任由那股心疼与无力的情绪将自己包裹,直到窗外的月色渐渐淡去,天快亮时,才勉强合眼。
睡得极浅,稍有动静,便会立刻惊醒,生怕客厅里的江尽会出什么状况。
- [x] 分界限
江暮如今坐着的位置,原本属于特招生陈与扶。
南州艺术高中里,陈与扶的名字曾是校园里的传奇,他凭着一手惊艳的绘画天赋,从一众学生里杀出重围被学校看中成为特招生,作品还曾在市级艺术展上斩获金奖,连校外的画廊都向他抛来过橄榄枝。
可就是这样一个前途光明的少年,却在半年前突然在画室楼顶上一跃而下,他的死所有人都很疑惑,警方接案后一直循着线索追查,却始终没找到关键证据。
这桩案子便成悬在南艺高头顶的疑云,只有周巡没有放弃。
自陈与扶死后,南州艺术高中安静好长一段时间,再也没出过人命,直到最近,风波又起。
赵书逾上次在周巡那里吃了瘪,那场关于特招生资源分配的争执里,他本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压周巡一头,却被周巡用特招生的培养是学校既定政策怼得哑口无言。
落了下风。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赵书逾出身优渥,骨子里刻着精英阶层的骄傲,他的信仰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他的身份是赵家继承人、学生会主席,这双重身份让他绝不容许自己有半分输人一等的狼狈。
思来想去,他把矛头再次对准特招生群体,心里已然盘算出一条毒计。
想要彻底整治这群异类,最狠的法子便是掐断特招生的专项投资费用,没了资金,画室的颜料,雕塑室的石材、音乐室的乐器都成了空谈,这些靠天赋进来的特招生,迟早得在资源匮乏里泯然众人。
楼顶的风卷着深秋的寒意,呼呼地刮过天台,把护栏上的铁丝吹得嗡嗡作响。
有学生发现天台边缘站着人时,尖叫瞬间划破了校园的宁静。
江尽最先带着几位老师冲下楼,她的皮鞋踩在教学楼前的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额角的青筋因为焦虑突突直跳,她的步伐不能停下,目光死死锁着楼顶那个单薄的身影。很快,学生们也闻讯围过来,人群像潮水般涌在楼下,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还有老师维持秩序的呵斥声混在一起,织成一片混乱。
“沈闻钦!”
有人认出了楼顶的人,惊呼声响起来。
沈闻钦站在天台的边缘,脚下就是几十米的高空,水泥地在他眼里只是一块模糊的色块。
他穿着校服,衣角被狂风扯得噗噗作响,头发也被吹得离额头很远,他低头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那些面孔模糊又拥挤,像极路边爬动的蝼蚁。
可下一秒,他又自嘲地勾起嘴角,真正渺小的哪里是他们,分明是他自己。
他也是特招生,靠着声乐天赋进的南艺高,可赵书逾掐断投资后,音乐室的钢琴被锁了,练声房的设备也因缺乏维护频频出故障,他连最基本的练习都成了奢望。他曾去找过校领导,却被以学校经费紧张搪塞,转头就看见赵书逾带着学生会的人,把原本该分给特招生的器材搬进普通生的活动室。他终于明白,在权力和金钱构筑的铜墙铁壁面前,普通人的抗争不过是以卵击石,那些轻飘飘的公平二字,在阶层的差距面前,脆弱得像一张一戳就破的纸。
风灌进他的喉咙,带着刺骨的凉,他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向前倾斜。
周巡和江尽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往顶楼冲,消防通道的铁门被他们撞得哐当作响,楼梯间里回荡着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周巡的手掌死死攥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撞碎肋骨冲出来,嘴里只剩一个念头,一定要赶上,一定要拦住他。
江尽跟在后面,外套早被扯得歪歪斜斜,皮鞋跑掉一只回头去捡,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楼梯转角,喉咙里又干又涩,喊出的沈闻钦等等我都带着颤音。
终于冲到顶楼天台,风瞬间裹着寒意扑过来,两人一眼就看见站在边缘的沈闻钦。
他背对着他们,校服的下摆被风吹得翻飞,像一只即将折翼的鸟。
周巡往前迈了两步,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闻钦,你先过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钱的事,什么事,老师都能帮你解决……”
江尽也连忙附和,手微微向前伸着,生怕刺激到他:“是啊沈闻钦,别做傻事,大不了老师养你。”
沈闻钦的身体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眼神微动,嘴唇抿成一条线,在两人焦灼的目光里,他突然抽动嘴角,那笑容里满是绝望和无奈,然后清晰地吐出一句:“老师对不起!”
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后一仰,身体像一片落叶般朝着楼下坠去。
“不要!”
周巡和江尽同时嘶吼着冲过去,周巡甚至扑到了天台边缘,伸手去抓他,可手指只擦过沈闻钦飘起的衣角,抓到的只有满手冰冷的风。
风,真是无情!
楼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有人吓得捂住眼睛,有人瘫坐在地上,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变成死寂,只余下风穿过楼宇的呜咽,所有人都听到的呜咽。
江尽扶着天台的护栏,看着楼下那团坠落在气垫上的身影,她看了周巡一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好赶上。”
急救车的鸣笛声很快穿过校园的死寂,沈闻钦被医护人员抬上担架时,浑身是血,意识已经模糊。
他从几十米高的楼顶跳下,万幸的是消防队员及时在楼下充起了气垫,虽没当场丧命,身体却严重震荡,被送进医院后直接推进了ICU,好在经过数小时的抢救,他终究是从鬼门关里被拉了回来,只是还没脱离生命危险,躺在ICU的病床上。
而沈闻钦这一跳,也让南州艺术高中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特招生跳楼的消息像野火一样在校园里蔓延,甚至传到了校外,连媒体都闻讯赶来,学校的电话被打爆,人人都在谈论这场由特招生待遇引发的悲剧。
ICU外的走廊亮着惨白的顶灯,江尽和周巡并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两人身上还沾着楼顶的灰尘,周巡的袖口被天台的护栏划破一道口子,露出的手腕泛着红血。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摘了口罩走出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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