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刃向柔

　　发送完「醒了和我说」这条微信后，萧毅便将手机放在手边，开始了耐心的等待。他没有焦躁地来回踱步，也没有频繁查看屏幕，只是坐在车里，目光沉静地望着车窗外逐渐苏醒的街道，如同执行侦察任务时蛰伏的猎豹，安静，却时刻准备着。
　　两个小时后，手机屏幕终于亮起，震动声打破车内的寂静。
　　沈亦柔：「醒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没有任何修饰，却让萧毅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立刻拿起手机，指尖飞快地回复：
　　萧毅：「有想去哪里吗？」
　　这一次，回复来得比预想中快一些。
　　沈亦柔：「一小时后，来接我，市图书馆。」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直接给出了指令。萧毅却仿佛接到了最明确的任务简报，迅速回应：
　　萧毅：「好的。」
　　放下手机，他看了一眼时间，启动车子，却没有立刻驶向锦溪苑。他先导航去了附近一家口碑极佳的奶茶店。他还记得上次火锅时她似乎对甜饮品兴趣不大，更偏向清茶或黑咖，但他觉得看书时或许需要一点甜度来提神，又不会太过。
　　“一杯热乌龙奶茶，少糖。”他对着店员说道，顿了顿，又补充，“再加一份原味可颂，一份抹茶曲奇。”甜咸搭配，应该不会出错。
　　一小时后，萧毅的车准时停在锦溪苑小区门口。他提着装有奶茶和糕点的纸袋下车，刚站定，就看到沈亦柔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浅灰色的羊绒针织衫，搭配修身牛仔裤和平底短靴，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却清丽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看到他，以及他手里那个明显装着食物的袋子，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给你的。”萧毅将纸袋递过去，“奶茶少糖，还有两块点心，看书饿了可以垫一下。”
　　沈亦柔接过，放在膝上，目光在纸袋上停留一瞬，随即抬眼看他，语气平淡地加了一句：
　　“下次多买一份。”
　　萧毅微怔，以为她是指点心分量，下意识地确认：“好，你想多吃一种口味？”
　　沈亦柔已经转开视线，望向窗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补充：
　　“给你自己。”
　　萧毅彻底愣住，一股温热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心口。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压不住的笑意，声音低沉而郑重：
　　“好。”
　　沈亦柔不再多言。
　　“谢谢。”她顿了顿，才道，“走吧。”
　　车子平稳地驶向市图书馆。周末的图书馆人流不少，但内部环境依旧保持着特有的安静肃穆。两人在入口处寄存了不需要的物品，沈亦柔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径直走向社科文献阅览区。
　　她在一个靠窗、有绿植遮挡的安静角落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大帆布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几本厚厚的专业书籍，很快就沉浸了进去。
　　萧毅在她斜对面的位置坐下，他没有带电脑，只是在过来的路上顺手在报刊区拿了一本最新的军事杂志和一本国家地理。他的目光偶尔会从书页上抬起，落在对面那个专注的侧影上。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微蹙着眉，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偶尔停下来，拿起笔在书页上做着标注，神情专注而认真。这一刻，她不再是宴会上那个清冷夺目的焦点，也不是职场中那个干练利落的官员，更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坐在窗边、安静刷题的学霸少女。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和细微的键盘敲击声。
　　萧毅没有打扰她，也低头看自己的杂志。他看得很慢，心思却有一半飘向了对面。这种静谧的、并肩而坐却互不干扰的陪伴，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而奇异的体验。没有任务的压力，没有训练的艰苦，只有萦绕在鼻尖的淡淡墨香、糕点隐约的甜香，以及她身上那缕清冷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沈亦柔似乎告一段落，她合上电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抬眼，正好对上萧毅望过来的目光。
　　他立刻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假装专注于手中的杂志。
　　沈亦柔没说什么，拿起旁边那杯已经温凉的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小口。少糖的乌龙茶底带着醇厚的奶香，口感比她预想的要好。她又拿起那块抹茶曲奇，小口地吃着。
　　萧毅用余光看着她安静进食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小的忐忑才彻底放下。
　　休息了片刻，沈亦柔再次投入到阅读中。萧毅也重新拿起那本国家地理，这次，他看得比刚才专注了些。
　　下午的时光就在这样静谧的氛围中缓缓流淌。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橙红，阅览室里的人也陆续离开得差不多了。
　　沈亦柔终于将所有资料整理好，放回帆布包。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萧毅也立刻合上杂志，跟着站起来。
　　“走吧。”她轻声说。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
　　“晚上想吃什么？”萧毅很自然地问道，带着一种经过一天安静相处后滋生的熟稔，“还是你有什么想去的店？”
　　沈亦柔脚步未停，思考了几秒，给出了一个出乎萧毅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有点想吃家常小炒了。附近有家‘李记小馆’，味道还不错。”
　　不是高级餐厅，不是精致料理，而是充满烟火气的家常小炒。这个选择，让萧毅心头微微一暖。
　　“好。”他应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快。
　　“李记小馆”店面不大，装修朴素，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这个点已经坐了不少食客，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老板娘显然认识沈亦柔，热情地招呼他们在一个靠墙的卡座坐下。
　　沈亦柔熟练地点了几个菜：青椒肉丝，西红柿炒蛋，麻婆豆腐，外加一个紫菜蛋花汤。
　　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刻意的疏离，反而有种忙碌一天后共同休息的松弛感。
　　菜很快上齐，热气腾腾，色泽诱人。沈亦柔拿起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萧毅也饿了，军人的进食速度让他很快解决了一碗米饭，但动作并不粗鲁。
　　“味道怎么样？”沈亦柔忽然抬头问他，小鹿眼里带着一丝寻常的询问。
　　萧毅咽下口中的饭菜，认真点头：“很好吃。比食堂的大锅菜香多了。”
　　这句朴实无华的比较，让沈亦柔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嗯，他们家的火候掌握得很好。”
　　一顿简单的晚饭，在平淡却莫名和谐的氛围中结束。
　　萧毅抢着买了单，这次沈亦柔没有坚持。
　　走出小馆，夜色已经笼罩下来，街灯次第亮起。
　　“我送你回去。”萧毅说。
　　“嗯。”沈亦柔没有拒绝。
　　回程的车厢内，依旧安静，却不再有来时的凝滞。一种经过一天安静陪伴和一顿家常饭菜后滋生的、微妙的缓和气息，无声地流淌在两人之间。
　　车子停在锦溪苑门口。
　　沈亦柔解开安全带，拎起自己的包和那个装着奶茶杯和糕点包装的纸袋，准备下车。
　　“谢谢你的奶茶和点心。”她下车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客气。”萧毅看着她，“明天……”
　　“明天上班。”沈亦柔打断了他可能的“早餐”提议，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淡，但并没有不耐烦，“走了。”
　　她关上车门，转身走进了小区。
　　萧毅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缓缓发动车子离开。
　　图书馆的静谧，家常小炒的烟火气，以及她最后那句平静的“谢谢”和“走了”。
　　这一天，没有波澜起伏，没有言语交锋，只有一种缓慢渗透的、日常的暖意。
　　他感觉，那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墙，似乎又被融化了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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