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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米店中间有个院子,是专门用杵舀捣米脱壳的地方,在院子的一角有道低矮的暗门,暗卫隐在此处守株待兔。
佟惜雨则从后院翻墙,猫腰踩上掌柜寝卧的屋脊,挪动瓦片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室内烛火通明,掌柜还没睡。他坐在外间的书案旁,掀动账册的一页,对照手旁折皱的书纸誊抄着什么。
佟惜雨看不真切,只得等在上头看他还写完。
巧的是,他刚写完便有学徒跑来叫他:“掌柜的,送货的来了。”
“行,知道了。”掌柜闻言,本已答应,但见那学徒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慌忙将怀中的纸张一拢,合上账册,似是不悦他突然闯入,语气带了些不耐烦,“瞅我干什么,你先过去!”
等学徒离开,他才小心翼翼将纸张夹进账册,环顾四周偷偷将它藏在身后书架后的暗格当中,匆忙离开。
佟惜雨缓了几分钟,确认他暂时不会再过来才悄然跳下去,贴墙进了寝室,目标明确地从暗格中取出账本,粗略看了一眼确认是暗账,揣在身上飞快逃离现场。
她没在米店耽搁,放心将剩下的事务甩给暗卫,自己回到客栈。当然走的时候不是从客栈正道走的,那么来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回来。
外界皆以为她和洛元义是夫妻,受朋友颖玉接济住的客栈。佟惜雨有时在颖玉房间睡,有时在洛元义房间打地铺掩人耳目。这晚,她自然住进了洛元义房间,所以佟惜雨回来踏进的也是洛元义的房门。
“如何?”
洛元义正坐在桌前看书,见她进门,立即起身放下书,走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很顺利。”
佟惜雨扬了扬手里的账册,一脸骄傲地递给他。
洛元义朝她抱拳表示佩服,自然接过账册:
“二月廿四,付,城南谢记,二百石精米,账房老周。”
看日期和账目摘录,是很正常的米行流水账。
但是,旁边的佟惜雨却看到这条账目后面跟着的几个蝇头小字“火—5”。
“还真有火药?”佟惜雨从洛元义手中扯过一半账册往下细看,“二月廿七,付,青石王公,特等梗米,三百八十石,掌柜阿福。”
在阿福的落款字样之后,还坠着“林—4”。
佟惜雨对“青石”二字太过熟悉,以至于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指的是韵州青石坊,也就是江南昔日著名制笔富商佟府所在之地。
如今,多年未归,佟家竟然没落到被人夺了姓,还敢偷运军火。
“林氏?”洛元义没有注意到佟惜雨的异样,皱眉道,“宁亲王府的长史是不是也姓林?”
听他一席话,佟惜雨脑海中闪过书院时偶尔过来探望宁亲王独子的长史,醍醐灌顶。这么多年,宁亲王还是没放弃对佟家人的报复。
原来,在她恨着仇人的时候,仇人也在紧咬着她不放。
愤怒、痛苦和恨意涌上心头,佟惜雨强迫自己冷静。她已经不是当初需要买醉麻痹自己的芝麻小官,可以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复仇。
如今帝心虽难测,但从调离宁亲王彻查全德清这件事可以看出,女帝对宁亲王有猜忌。若能顺势而为,再有证据确凿,不愁宁亲王翻不了身。
“接下来该当如何?”
为了获得更有力证据,佟惜雨必须回韵州一趟,探查青石坊究竟有没有粮食和军火。洛元义既然在清涟州,那谢公子那里就由他来对付。
但眼下暗卫还没回来,米店账本被偷后必定打草惊蛇,需早做脱身的准备。
“誊抄一份,”洛元义总觉得账册在他们手中不安全,“先把证据传送京城。”
他们需要利用誊抄本比对现场,找到幕后之人的大本营。
拉着颖玉,佟惜雨和洛元义誊抄到半夜,暗卫才姗姗来迟,送信过来。
信中的结论是:这家米店官府的清涟粮仓进的货,皆是最新征收的粮草。这些东西都未曾运到京城,而是被官府扣留置换卖到当地。而所运之米粮重量比普通米粮要沉,里面很有可能夹带私货。这与账本的记录不谋而合。
宁亲王将粮食、武器运往韵州,官府皆知却暗中帮助,看来所图甚大。
“我已如实将情况写入密折,”洛元义宽慰她,“朝廷自有对策,咱们收集完证据就想办法脱身。”
目前追杀他们的人没跟过来,若再拖上些时日,恐又发生变故。
“我有一计。”
佟惜雨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悄悄跟他低声附耳几句,便看到洛元义耳朵通红,连连摆手:“这……我可不行。”
“怕什么,”佟惜雨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不还有我吗?”
若是此计不成,那便只能用强。但撕破脸,很影响他们接下来的核查计划。
第二天,掌柜阿福果然大发雷霆,焦头烂额。
然而,许是米店招的人不只有他们俩,再加上他们兢兢业业一心赚钱,尤其是洛元义挺着小身板抗米粮的样子不像探子,掌柜还没怀疑到他们头上。
这件事竟如此顺利,跟他们计划的完全不一样。
“按原计划行事吗?”
午饭时间,洛元义扒着粗糠米饭,瞥了眼另一旁还在打扮的小蔷,悄声问一旁的佟惜雨。
“小蔷明显是重要人证,”佟惜雨权衡了一下,道,“计划继续。”
洛元义需伪装成富商,为人敦厚宠妻,而佟惜雨则扮演富贵人家的夫人,为人挑剔。他们要吸引小蔷的注意,并得到她的信任,帮助他们脱身,顺便事发前做他们的内应。
见洛元义一脸羞涩,佟惜雨顺势帮了他一把,将碗里未吃完的米饭往他那儿一推,撩了撩自己额侧的发丝就开始吐槽:“我真是吃够了这难以下咽的食物,我们什么时候继续干路?”
“给我吃?”
洛元义看她明显演上了,但还是有些垂涎她这碗剩饭,毕竟他干了好些天苦力活但一直吃不饱,手不自觉往她的碗那儿伸,但被佟惜雨一个眼刀吓得停住手,轻咳一声也开始演。
他先是放下碗筷,双手抱住佟惜雨的一只手,叹气道:“是为夫对不住你,南下省亲带的银两珠宝太多,招来了劫匪。再忍忍,等到了咱家的山庄,大把的山珍海味随你选。”
“哎呀,”佟惜雨仍不满意,抽出手继续吐槽,“山珍海味我早就吃够,你就不能给我找点其他好吃的?”
“那也得等咱到了家,“洛元义手里落了空,索性又扒了口米饭,口齿不清道,”等过几天咱们攒够盘缠,就离开这儿。”
“好吧。”佟惜雨缓了脾气,见他实在是饿极,给了台阶下,又推了推自己那碗饭,“我吃不下,那你替我吃了这碗饭。”
“荣幸之至。”洛元义怕自己吃太香,富商人设崩塌,还加了一句,“早吃惯了玉盘珍馐,如今实在饥饿,吃这些也算换换口味。”
“我知道,”佟惜雨故意曲解他用意,“夫君你对我最好了。”
他俩半生苦的要命,演的实在有些垮,希望有效果。
小蔷喜欢谢公子这种有钱人,那既然要谈合作必须先给她一点甜头。这甜头便是给洛元义塑造“腰缠万贯、田庄无数”的富家公子形象,吸引小蔷,等她抛弃谢公子转而搭上洛元义。
洛元义的宠妻有钱人设立住,不愁在谢公子跟前什么也不算的小蔷不心动。
一连演戏多天,效果显而易见。
在掌柜心烦意乱、还要强颜欢笑去迎客的这些日子,佟惜雨和洛元义你一言我一语,勾得小蔷也不梳妆打扮了,在谢公子面前也不再喜笑颜开。
但意外的是,小蔷却无心洛元义,一心一意扑在大腹便便的谢公子身上,甚至有逼宫的架势,想要成为他的妻妾。
这后续发展出乎佟惜雨意料,没想到这单纯的小姑娘是真爱,还逮着明摆着时渣男的谢公子不放。
若是米店出了事,小蔷蝼蚁一个,注定了不是帮谢公子背锅就是被掌柜的连坐,命途多舛。
“你喜欢谢公子什么?”
有一次,佟惜雨实在忍不住问了她。
小蔷却很应激,语气不善:“你懂什么。”
佟惜雨不想让她误会,忙解释道:“我不是攀比,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和谢公子之间的关系,日后我们生意若有合作,可以互相有照应。”
“我和他……”听了她的解释,小蔷敌意减半,巴掌大的瓜子脸带了愁,欲言又止,“他年长我许多,思想比我成熟,还偶尔给我银子花,我属意于他。只是不知他……”
思想成熟……
佟惜雨无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大大的白眼。
这分明就是个无耻无德花心之徒,只是比小蔷年纪大了些,哪里思想成熟?
不过是老牛吃嫩草,丑男多作怪罢了。
“也许你能找到更好的,”佟惜雨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得拼命暗示,“比如像我夫君那样老实本分又有钱的。”
奈何小蔷鬼迷心窍,虽然对洛元义和颜悦色许多,偶尔照顾他一下,但短时间内实在下不去手另勾引洛元义。
眼看半个月过去,许是他们装得太逼真,掌柜未曾怀疑到他们,若此刻强行拉拢小蔷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自然辞去工作更有可信度。
佟惜雨和洛元义打算主动离开。
按照正常的进度,洛元义这时候理应到达清涟州赴任,追杀的人马恐怕早已在他的衙门守候多时。
而她一吏部员外郎去过韵州之后,还需要先去漕运总督那儿报到,时间紧急。两人需要分头行动,暗卫分成两拨,保护彼此安全。
“掌柜的,我们打算今晚启程南下,”洛元义为了说服他,今早特意带了包袱,“不知可否结一下我们的工钱?”
“你们盘缠赚够了?”
那老头经此一遭,憔悴不少,但脑袋依旧灵光。
“前些时日偶遇朋友旅居在此,还借了点朋友的,加上工钱足矣。”洛元义早有准备,“再加上妻子她有些水土不服,已去信到家里,需早些南下。”
掌柜阿福却意外没有刁难,像是随意一问:“你们前些时日晚上在哪住?”
“客栈。”佟惜雨和洛元义异口同声,最后是佟惜雨解释的,“本以为要露宿街头,没想到竟遇到共同好友,蹭了她提供的房间。”
“是么,”掌柜不知在思考什么,又问,“你那朋友如今在何处?”
被这么连环询问,纵使他语气再平静,佟惜雨他们听出了他迟来的猜疑。
“朋友昨天就去了往别处游历,”洛元义接着回,“她跟我们不是一路。”
“怪不得你们今天背了行李。”掌柜的像是相信了他们的说辞,但下一刻却说,“最近倒春寒,今晚在这儿住一夜再走吧。”
表面是担心他们安危,明天放他们走的意思,但佟惜雨却心里毛毛的。
这老王八不会半夜要灭他们口吧。
佟惜雨衣袖还藏着这家米店的暗账手抄版本,万一泄露,他们人少,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也行。”
“不了。”
佟惜雨和洛元义同时出声,看向彼此。
掌柜的自动忽略佟惜雨的那句拒绝,霸王硬上弓,道:“就这么定,我让人给你们收拾一下房间。”
若是晚上住在这儿,无论这老头所图什么,他们明面上必起冲突,还不如直接离开。若这掌柜派人追踪,以他们一路摆脱杀手的经验还怕甩不开他们?
佟惜雨不乐意留下,眼见掌柜转身要走,急中生智,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号啕大哭,撒起泼来:
“姓洛的!你不是人!我这一路跟着你受了多少苦,我这一辈子都没打过工吃过粗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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