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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顾虑
霍宵晴一把推开慕砚,眼中满是惊慌失措。她扭头看到同样呆愣在门口的杨慧竹,一时间百口莫辩。
“你,你怎么……”
慕砚却被她推开得有些莫名。他理所当然甚至隐隐有些委屈道:“你要说的不是‘可以’吗?”
“当、当然不是了,我、我是问你‘可以什么’?谁知道你……” 她说不下去了。
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互动,听着他们的话语,杨慧竹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跳梁小丑,人家明明两情相悦,非要给自己渺茫的希望,她一次次凑上去,最终成了天大的笑话。她转身就跑,眼泪夺眶而出。
“慧竹——你等等!”霍宵晴心中愧疚难当,立刻就想追出去解释。她当然知道杨慧竹喜欢慕砚,自己之前也确实抱着成全的心态多次助攻,可现在这情形,自己成了什么?出尔反尔,又当又立,把别人的真心当儿戏,把人家耍着玩?
慕砚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眉头紧锁:“你追她干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需要跟她解释的事情吗?从始至终,难道不是她一直没有眼力见地非要介入我们的感情吗?”
“是我跟她说过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让她不必顾忌,她才会才会勇敢示爱的!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面对她?”
慕砚心脏像是突然被扎了一下,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感情确实不是单方向的,但你别忘了,我们有婚约在身!只要婚约一日未废,她就该懂得避嫌和等待!更何况——”他盯着霍宵晴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从来就不想与你解除婚约!”
“好好好,那这事算我的错,是我不道德!”霍宵晴烦躁地揉了揉额角,“是我没有彻底和你断干净就鼓励别的女孩追求你行了吧?”
慕砚:“我说了,我不会和你断的。”
慕砚不再与霍宵晴争辩,他大步流星走出厨房,很快就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找到了默默难受的杨慧竹。他走到她面前,没有任何迂回:“杨二姑娘,正如你方才所见,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霍宵晴一人。你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任何时间和心意了。”
杨慧竹不甘心地问:“慕砚?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慕砚目光平静无波:“我从未将任何人与她做过比较,因为霍宵晴就是霍宵晴,是独一无二,旁人不可比拟的存在。”
“至于你是什么样,我不想知道,也无意深究。”
杨慧竹心如死灰,蹲在地上掩面啜泣,直到霍宵晴走过来。
霍宵晴拦住慕砚,带着责备:“你都跟她说什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
“我只是让她认清现实,避免日后更深的痛苦罢了。”
杨慧竹听到霍宵晴的声音,眼中充满了怨愤:“够了!霍宵晴!你还来对他兴师问罪什么?是来向我宣扬你的正宫地位和存在感吗?你要是早说你也喜欢上慕砚了,我杨慧竹绝不纠缠!可你当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对他没有意思吗?”
这话简直是往慕砚心口上扎。
慕砚受伤地看着霍宵晴,眼眶微红:“原来,你对外都是说不喜欢我的啊?我对你的喜欢,人尽皆知,你对我的‘不喜欢’也人尽皆知?”
“我——”霍宵晴被他那受伤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想要解释,却哑口无言。
这叫什么事啊!明明她才是刚被占便宜的那个,怎么转眼之间,自己反倒成了十恶不赦,欺骗少女感情,又伤害少年真心的最大恶人了?
杨慧竹抹了把眼泪:“你们大可以放心,我往后定不会再不知趣地纠缠了。”说完便跑开了。
霍宵晴看着杨慧竹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她转过头,试图对慕砚说些什么缓和的话:“其实慧竹她人挺好的……”
“我要走了。”慕砚却突然打断了她。
“嗯?”霍宵晴一愣,没反应过来。
“西濑那边出事了,我需要回去一趟。”慕砚看着她,目光复杂。
霍宵晴:“啊?不要紧吧?严重吗?”
“很要紧,是很大的事,不然我也不需要特地跑回去一趟。”
霍宵晴下意识追问:“那需要帮助吗?到底出什么事了?”她是真的担心。
慕砚深深地看着她:“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霍宵晴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她掰着手指数道:“这边水利工程的事情实在走不开……坝体刚开始建设,征地移民工作马上要启动,安置房二区还在协商,渔业部的工作也才展开,千头万绪……我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我知道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沮丧涌上心头。
“但我不明白,这些工程,这些琐事……这些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为什么非要事事亲力亲为??”
霍宵晴沉默了一下,轻声回答:“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而她内心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只是想找点事情做罢了。
不知为何,她最近越发怀念现代的生活了,只有像这样全身心地投入到熟悉的老本行里,忙得脚不沾地,才不会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去感受那份格格不入的孤独和彷徨。
古代生活再美好,谁又能割舍掉现代文明与便利呢?更何况,她真正的家人、朋友、她所熟悉的一切,都远在另一个时空。
修建水利这件事最初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或许就是一个专业人士见到问题时的本能反应。原本的她初来乍到的,作为被流放的罪奴,大概率是在县衙某个角落默默扫洒,然后在这个陌生时代悄无声息地湮灭,草草了却此生罢了,可是她偏偏却目睹了桐城的水患。
是桐城的水患恰好撞上了她的专业领域。是她无心中提出的堵漏之策恰好被求贤若渴的张县令赏识。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她从一个罪奴,一跃成为座上宾,甚至被冠以‘治水师’的名号,她才有了施展才华和抱负的机会。
她趁热打铁,将现代的水利工程理念和根治水患的构想和盘托出,毫不意外地遭到了老派势力的猛烈抨击和质疑。就在她以为理想即将夭折时,慕砚出现了。这个手握权柄意气风发的小王爷对她展现出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炽热情意。
在慕砚的强力支持下,她的蓝图得以落地。她也彻底明白了,在这个时代,权势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慕砚年少,情感纯粹而热烈,她轻易就能读懂他眼中的迷恋与维护,并巧妙地加以利用。她一边若有若无地钓着他,给予他希望,一边借助他的权势扫清工程障碍。
她的目标逐渐明确,建好水利,根除桐城水患,以此作为戴罪立功的资本,争取重返都城,为原主霍家洗刷冤屈,报答原主母亲以命相救的恩情。同时,她从未放弃寻找返回现代方法的念头。
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空里发生过多的情感纠葛。她害怕留下过多的牵绊,那会让她回去的脚步变得沉重。
可这个慕砚近来越发的不好糊弄了。他不再满足于若即若离的暧昧,他开始索要明确的回应,他的感情带着攻城略地般的强势,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慕砚看着面露难色的霍宵晴,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下次吧,有机会再带你去西濑,这次确有要事在身。”
霍宵晴如释重负,答得干脆:“好。”
慕砚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许不舍:“你……不问我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吗?”
霍宵晴对上他的视线:“你还回来吗?”她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而非表达挽留。
慕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如果你希望再见到我的话。” 他将去留的决定权抛回给了她。
就在这时,一队轮岗换班的匠人正巧经过。他们见到慕砚,立刻停下脚步,纷纷躬身,毕恭毕敬地行礼:“王爷!”
然而,当他们目光转向站在慕砚身旁的霍宵晴时,其中几人的态度就显得微妙了许多。有的直接选择性忽略,目光掠过她看向别处,有的则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他们大多是精通木工、铁艺或传统营造法式的老师傅,这些领域恰恰是霍宵晴专业知识之外的盲区。往日里,即便在工地上遇见,他们对这位年轻的“霍工”也多是表面客气,内心却颇不以为然,认为她不过是倚仗王爷宠信才得以身居高位,对其提出的某些新奇做法私下里没少议论。
同伴中有人悄悄拉扯那些态度怠慢者的衣袖,低声急促提醒:“王爷还在呢!当心王爷怪罪!”
此言一出,那几位匠人稍稍收敛怠慢之色,齐声道:“霍工安好!”
霍宵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往日里,这支队伍仗着技艺在身,是工程队里最难管教的一群。此刻,仅仅因为慕砚站在她身边,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慕砚必须得回来!
没有安西王在这里坐镇,万一这些工匠造反不干活了怎么办?
她如今所拥有的话语权和表面上的信服度,很大程度上,并非源于她的专业能力得到了认可,而是源于她身边这个少年郡王无形中施加的威慑。一旦慕砚离开,这些隐藏在恭敬下的轻视与不服,是否会立刻浮出水面?她所推动的工程,又能依靠什么来保证顺利执行?
她人微言轻,一个流放罪奴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原罪。她如今能在桐城水利工程中拥有话语权,倚仗的不过是背后慕砚的绝对支持和张县令的顺势而为。她有自己的技术优势和超越时代的知识底蕴,这固然重要,但在权力与身份至上的古代,这远非决定性因素。
细究起来,她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分。大家私下称呼的“霍工”,更像是一个客气的尊称,而非官方职位。真正的项目发起人和资金最强力的背书者是慕砚。圣谕批文上的主办方、对上级负责的人是张泉县令。如今州府介入拨款,他们更像是掌握了部分经济命脉的出资股东。而她霍宵晴,充其量算一个技术入股,还是没签合同、权益毫无保障的那种。一旦将来发生利益纠纷或方向之争,那些看在王爷和县令面子上才对她俯首听命的人,还会买她的账吗?
张县令对她的客气与支持,有多少是源于对她才华的赏识,又有多少是看在慕砚的面子上,她心知肚明。
如果慕砚现在决定彻底抽身退出,那么在这庞大的工程中,她霍宵晴还有话语权吗?
况且现如今,随着工程步入正轨,关键技术方案已经拟定,专业的施工团队也已进场。她发现,并非所有领域她都占据绝对优势。
青阳营造行那位经验丰富的匠师孙左向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她设计的纰漏。事实证明,孙匠师的担忧是对的,书本知识有时确实比不上老匠人积年累月的实践经验。
这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并非不可替代。
还有,一旦工程取得阶段性成果,甚至最终竣工,功劳会属于谁?赵铭已经多次或明或暗地嘲讽她:“一个罪奴,若非王爷青睐,焉能站在此地指手画脚?”“女子终究难成大事,不过是仗着几分姿色……”
她几乎可以预见,届时,推动工程落地的功劳很可能被这些背景深厚的人瓜分顶替,而潜在的失误和责任,则很可能由她这个“技术负责人”来承担。
她不能在现代被导师前辈抢占成果,在古代也要当枪手吧?
只有把慕砚当靠山,她的贡献才能确保被记录,她的名字才能堂堂正正地写在工程纪要乃至上报朝廷的功劳簿上。她不求名垂青史,但至少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署名权吧?
底下很多人其实不服她,她也是知道的。借的是谁的势,靠的是谁的力,她心里门儿清。先前车夫阿角的怨怼和陷害已经给她敲过一记警钟了,没有足够的权势和稳固的地位,连自身安全都可能受到威胁,更遑论实现抱负。
她必须要拥有足够的权势和话语权才行。
不能让慕砚就这么一走了之。
当夜,霍宵晴一个人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很久,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困境和唯一可行的路径。
翌日天亮,她敲开了慕砚卧房的门。慕砚已经整装待发,一身墨色骑装更衬得他身姿挺拔。
霍宵晴快步上前,在他略显错愕的目光中,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他。
“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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