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三两事

　　番外二.季柇（上）

　　我叫季柇。
　　我娘叫齐宓儿。
　　我爹叫季子宣。

　　我们家门第不高。
　　但是很贵！

　　我出生的那个时候奶奶还在，拿她陪嫁的和田玉给我做了个长命锁。

　　这长命锁非常有用哦。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乳娘照顾我的时候竟失手打碎了它。
　　结果第二天我就活蹦乱跳了。

　　爹和娘都说，是奶奶的玉护了我。

　　再后来有次小叔带我去玩赌石。
　　我随手指了块。
　　竟是出了绝佳的绿翡翠。
　　小叔大喜，接着带我去了好几次，都开出了好东西。
　　不过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我们，并且还去找我爹告了状。
　　然后我爹就剥夺了我去赌石场的权力……
　　当然，我小叔也被他打了一顿。

　　总而言之，我娘觉得玉和我有缘。
　　所以她喜欢叫我玉团儿。
　　然后我们全家都跟着她叫我玉团儿。

　　长到七岁的时候，我们家又有了一个“小檀儿”。
　　啊啊啊，忘了说了。
　　我还有个哥哥。
　　嘿嘿。

　　爹娘生了仨儿子。
　　大哥叫季桓。
　　小弟叫季檀。

　　季桓只比我大了两岁，我娘总让他陪我玩。
　　为什么呢？
　　“你吵的老娘头疼！”

　　可是我每天都有好多好多好多想法。
　　我觉得很有趣啊。
　　所以我很想跟别人分享。

　　季桓虽然不会陪我上山下海，摸鱼抓鸟——他老成着呢，觉得我幼稚。
　　但是他能在旁边找个地坐着陪我。
　　而且他很会给我打掩护。

　　等到小檀儿能下地走路，季桓被爹带在身边教行商去了。
　　带弟弟的任务就给了我。

　　我弟弟跟一般的小孩不太一样。
　　他很安静，不爱动也不爱说话。
　　但是不是季桓的那种稳重——哎其实季桓也就是看着稳重，一张嘴毒起来要人命的。

　　季檀也会对很多东西感兴趣，眼睛一亮一亮的，然后磨磨蹭蹭半天凑过去看一眼，再哼唧两声。
　　他就是懒。

　　不过懒懒的也蛮可爱！
　　我挺喜欢带着他玩的。

　　但是好景不长。
　　我爹把我送进了学堂。
　　可能……是因为我学钻木取火不小心烧了间屋子吧。
　　没伤到人的，我躲着偷偷琢磨。
　　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就跑出去叫人了来的。
　　只不过天干物燥没来得及……

　　夫子教的东西很简单。
　　夫子让背的东西我一眼就背会了。
　　夫子让作的诗我张口就来。
　　……
　　学堂的饭菜味道一般（清汤寡水，为什么非要说是不食人间烟火）。
　　学堂的修缮也是一般（一堆竹子水塘石头，为什么非要说是风雅，虫子真的好多……）。

　　哦对，虫子真的很多，所以我捣鼓了点驱虫药卖。
　　人生的第一桶金。

　　再然后就是，学堂的墙很好翻。
　　不过也容易被发现……

　　“季柇！”夫子气的胡子都张牙舞爪（ps.以现代来看的话，应该说是静电）。“你不要仗着你聪明就为所欲为，学习非一日之功，若想取得功名，怎么能贪图一时快乐……”
　　“我没想考功名啊。”我很疑惑：“我完全可以躺在家里悠闲一辈子。”

　　夫子的胡子这下子都快竖起来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没过多久，夫子居然来拜访我爹。
　　“孟芥！”我爹非常欣喜——他俩是发小来着，所以才放心把我送过去。
　　“季子宣。”孟芥抬手制止了我爹的拥抱，沉声开口：“我要带你二儿子走。”
　　“啊？”
　　我跟我爹都懵了。
　　“季柇安于一隅，成不了气候。”
　　“可……”
　　“你若真的为他好，就让我带着他出去游历一番。此后……让他自己选要不要留在学堂。”
　　爹看看我，再看看孟芥，俊秀的脸了闪过几丝凝重，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好吧。”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就没有我反驳的余地了……
　　不过我其实还真有点兴趣，毕竟我长这么大还没咋出过远门呢。
　　就算要出去也是爹娘带着，一路上跟家里一样的吃穿用度，变的只有窗外的风景。

　　送我们走的时候，爹娘还有季桓季檀都来了。
　　“玉团儿，在路上要……不要贪玩惹事啊。”爹忧心忡忡的告诫我。
　　季桓则是递给我一袋子金币。
　　“……”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用不上？”
　　“啊，那自然是用……”
　　“不可。”孟芥板着一张脸，扬声替我拒绝。“他不是出去闲玩的，应该一切从简才是，我带的盘缠，足够我二人用了。”
　　“啊，是是是。”我娘亲在丈夫和大儿子的胳膊上都扇了一巴掌，笑盈盈开口：“孟先生说的是。”
　　然后她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揉揉我的后脑勺：“你要乖乖的啊，好好出去看看也是好事情的……孟先生，我信得过你，别的都随你教，就是有一点……”
　　“季夫人请说。”孟芥正色道。“孟某一定尽力而为。”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过年前……一定要回来呐。”娘揪揪我的耳朵，嘀嘀咕咕：“我儿子还没离开过我这么久呢……”
　　我在娘怀里，看不见，只闻到她身上好闻的花香味——孟芥应该是怔了一下，然后应道：“会的。”

　　“二哥哥。”
　　小檀儿拽了拽我的袖子。
　　“怎么了？”我从娘亲怀里出来，两只手捏着他的脸颊肉：“小檀儿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他仰头看着我，很认真的告诉我。
　　“你要很久不出现吗？那我会想你的。”
　　嘶……我弟弟真可爱。
　　我抱抱他，也很认真的告诉他。
　　“哥哥也会很想你！”

　　再这么磨蹭下去就走不了了……
　　“我走啦！爹，娘！大哥、小檀儿！”

　　转身就走，我很潇洒。
　　然后我的旅行就开始了。

　　孟芥带我去了很多地方。
　　我去了烟雨江南，见到了学堂一直像效仿的风雅清丽。
　　说真的，东施效颦，不及半分。

　　还去游了名川大河。
　　挺好玩的……孟芥一直在吟诗，我也被迫听了进去。
　　先人确实会写。
　　字字句句诵出绚丽色彩和磅礴气势。
　　视听双重享受。

　　我也心痒难耐，偷偷写了几首。
　　孟芥发现了，却是少见的笑了笑。

　　“季柇，过几日，我要带你去真实之地。”
　　其实他带我出来游历，除了讲解风土人情和吟诗背文章外并不怎么说话。
　　他甚至还没有在学堂里时对我的说教多。
　　“你要自己去看。”

　　什么是真实之地？
　　我想了很久，没想明白。
　　他总不会是发现了世界存在的原因吧？

　　直到我看到那些苦难中的人们，我才明白，他说的真实之地——
　　是灾区。
　　荒灾，水灾，疫病。
　　在这些地方，贫穷饥饿和病痛并存。
　　这是天灾。

　　是平民区。
　　低贱，剥削，打压。
　　我家与百姓相处很好，我从没见过这样被压迫的人……
　　他们流着含血的泪，佝偻着骨架，赚取让肚子能获得一点点温存的报酬……
　　我和当地的官员、商户大吵了一架，质问他们为何如此残忍。
　　他们却笑了，告诉我：“贱民而已，季二公子若是想发善心，也可以带走养着玩。”
　　“……”

　　“为什么？”
　　我自然带不走这么多人，所以我走了。
　　灰溜溜的，像个笑话。
　　我问孟芥。
　　他看着我，目光怜惜：“季柇，你们家是个桃花源。但是，世间是极恶地。”
　　“你想做些什么吗？”

　　我……
　　我终于明白，孟芥的心思。

　　如果我从未见过这些，我不会想要去做什么。
　　可是我见过了，实实在在的站在这。
　　我不可能忘记了。
　　我没有什么志向，但我心高气傲，我生养在桃花源。
　　我想……做些什么。
　　不然我永无宁日。

　　我突然恨起孟芥。
　　“为什么偏偏是我？”
　　孟芥说。
　　“我想该是你。”
　　他说。
　　“你们家不会一直安稳下去，你明白吗？树太大……多少人等着你父亲踏错，然后瓜分……你以为皇室忌惮你家，就甘愿忌惮吗？”
　　“你为了这些平民，为了你的亲人，你必须……去做掌舵人。”
　　“你要爬上去，你要有权力。”
　　“你大哥能够当的好家，你要护得住他们……你们家才能够安全。”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孟芥叹了一口气。
　　“抱歉，是我蓄意而为……柇儿，你父亲犟不过我……你不要怪他。”
　　“我总不能，看着季家几代经营毁于一旦。”
　　孟家是书香世家，却和我家是世交。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么多。
　　我说小檀儿懒……我又何尝不是？
　　我贪恋安逸，我妄图一辈子躲在我父兄的庇护下……

　　入局了吗？
　　是我本该在局中。

　　我答应了孟芥。
　　我会成为掌舵人。
　　他很欣慰，看上去也很痛苦。

　　而旅程的最后一站。
　　是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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