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冬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只能通过窗外亮起来的霓虹灯光，勉强识物。

　　陈京弥环着梁馥的手臂微微收紧，似乎能感受到她呼吸时细微的起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馥终于有了反应，整个人侧身靠在陈京弥身上，陈京弥环着她的手臂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既不让她觉得束缚，又有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陈京弥能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还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像是刚才那场从眼里落下的雨还没彻底风干。

　　“陈京弥。”梁馥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雾，“其实我跟梁巍挺像的。”

　　陈京弥的心微微一沉，他能听出这句话里暗含的自我厌弃：“怎么这么说？”

　　梁馥的目光落在环住自己双膝的，陈京弥的手。

　　她尽量平静地开口，将下午的事告诉他。

　　一说起来，眼泪又倾盆而下。

　　泪水将陈京弥胸前布料浸湿，也将他整个人拖进大雨里。

　　环着梁馥的力道比刚才更紧了些，语气温柔却坚定。

　　“梁馥，不是这样的。

　　“你和金衍本质都是为了乐队能走得更远，金衍有他的想法，你有你的考量，你们只是站在不同的角度，暂时没找到平衡点而已。”

　　“可我也是将自以为正确的、应该的，强加在别人身上，和梁巍认为对我好，要我走他为我选的路，本质上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梁馥，人的感受不同。你觉得被你父亲束缚，但他们不会觉得被你束缚，你不是也说，其他人都在安慰你吗？”

　　梁馥还是有些不安：“可是……”

　　陈京弥让梁馥起身，托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认真道：“我问你，如果现在，我跟你说金衍的坏话，把他批评的一无是处，或者立马就去揍他一顿，你会怎么想？”

　　不行，她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对金衍。
　　……是陈京弥也不行。

　　梁馥实话实说：“……我会想给你一拳。”

　　陈京弥笑了笑：“那么我想金衍也是这样想的。即使有一些摩擦，也不会改变对对方的爱和信任，因为你们也是彼此很重要的人。”
　　说到这，陈京弥笑容有些变了味。

　　“不过这真让人有些不爽，如果我真跟金衍打起来了你帮谁？我和金衍谁对你更重要？”
　　陈京弥凑近“逼问”她，梁馥被逗笑，将他的脸推开。

　　莫名的，梁馥心里的不安一点点消散。

　　她闭上眼睛笑了笑，伸手抱住陈京弥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尾音上扬，像在撒娇：“陈京弥，你怎么这么会安慰人啊，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陈京弥轻轻揉了揉她后脑的头发：“是啊，现在你知道我的好了吧。”

　　梁馥顺着他说：“嗯，你最好了。”

　　陈京弥轻轻拍了拍她的腰：“好了，哭了这么久，饿不饿？”

　　这话像是提醒了梁馥：“嗯，好饿，我想吃甜橙香草蛋糕。”

　　陈京弥点她一下：“这么快就变心了，草莓蛋糕失去了你的青睐。”

　　梁馥理直气壮道：“人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陈京弥问她：“那这么久了，你还吃我这种口味吗？之后也会腻吗？”

　　“我什么时候吃你了？”对上陈京弥眼底的促狭，梁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推了他一下，“不是，人和蛋糕也没有可比性啊。”

　　“噢……”陈京弥点点头。

　　梁馥故意逗他：“你哪有蛋糕香啊。”

　　陈京弥笑了，妥协道：“好好好，你是香香软软的小蛋糕，我是臭臭硬硬的小饼干。”

　　梁馥顺着他的话，摆出一副皇帝的架子：“小饼干，扶朕起来。”

　　陈京弥配合地弯下腰，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学着古装剧里的语气：“嗻，蛋糕陛下请起。”

　　两人站起身，陈京弥看了眼手机，八点钟，梁馥最爱的那家蛋糕店还没关门。

　　“回来的急，没有去蛋糕店，现在去买，正好一起出去走走。”

　　梁馥点点头：“好。”

　　梁馥回主卧洗了个脸，换了身厚衣服，跟着陈京弥出门了。

　　一月的寒风正裹着细碎的雪，被昏黄的路灯衬得朦胧，在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

　　车子穿行在车流中，车窗上结了层雾，梁馥伸出手指，在窗上胡乱画着，路灯的光在雪幕中拉出绵长的光影。

　　梁馥忍不住担心：“也不知道这个点，甜橙蛋糕还有没有。”

　　“没有的话，明天我早点过来买，一定让你吃上。”陈京弥余光看着她，轻笑道。

　　拐过一个路口，车子停在蛋糕店门口。

　　“草融烘焙”的店铺招牌还亮着，门口挂着的风铃被晃得轻摇，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里打着暖光，空气里弥漫着香甜气。

　　梁馥快步走到柜台前，向柜台后穿着白色制服的店员打招呼：“您好，请问还有甜橙香草蛋糕吗？”

　　店员对上她期待的眼神，抱歉道：“不好意思，甜橙的卖完了，您可以看看别的口味，现在还有巧克力和草莓的。”

　　梁馥遗憾道：“好吧，我自己看看。”

　　她在店里逛了逛，拿了一块店员推荐的巧克力蛋糕、一盒两块的雪媚娘和一袋蜂蜜小蛋糕。

　　走出蛋糕店，雪下得比刚才大了些。

　　坐上副驾，梁馥拆开雪媚娘的包装，隔着防油纸捏起来咬了一口。

　　陈京弥冷不丁地开口：“只能吃一块，先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吃蛋糕。”

　　“真甜，好好吃啊，另一个给你。”

　　梁馥已读乱回，拿起另一个送到他嘴边，贿赂意味明显。

　　陈京弥偏头避开：“不行，方姨说你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梁馥解释道：“前几天太忙了，我没睡在餐桌上都是好的。”

　　“所以今天就好好吃点，我让方姨熬了丸子汤，你不吃？”

　　梁馥将雪媚娘放回袋子里：“……话又说回来，其实甜品就应该在饭后吃来着。”

　　陈京弥笑着发动车子。

　　到小区门口时，梁馥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裹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脚尖在雪地上轻轻踢着。
　　陈京弥也看到了，瞥了眼梁馥担忧的神色，在那人面前停了车。

　　听到刹车声，金衍若有所感地抬起头，隔着前挡风玻璃与梁馥对视。

　　梁馥打开车门下车：“……你怎么在这冻着，来找我的吗？”

　　金衍有些局促，垂着头不敢看她：“嗯，保安说陌生人不能进，让我给业主打电话……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道歉。”

　　因为陈京弥的安慰，梁馥已经没那么难过了，此刻看到金衍眼睛也有些肿，更是没脾气了。

　　她问：“没想好就来了？”

　　金衍低声道：“……我怕时间久了，你真的不原谅我了。”

　　梁馥打开后车门，对金衍说：“上车。”

　　到家之后，梁馥给金衍倒了杯热水。

　　梁馥和他并肩坐着。
　　陈京弥坐在沙发的另一角，看着他们。

　　金衍手背冻得有些发红，声音哑哑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梁馥，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乐队，没有人比你更知道乐队适合什么，我错了，我应该相信你，而不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最聪明，我就是个蠢货，还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也不求你能完全原谅我，都是我自找的。

　　“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别恨我。”

　　梁馥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抬手轻扇了金衍一巴掌。

　　没用什么劲，更像是推着他脸转了个向。

　　金衍愣了下，反应过来这玩笑般的动作背后的意味，明白她已经原凉，伸手抱住她就开始哭。

　　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我知道你肯定伤心了，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在乎你，我都不敢想象有一天你讨厌我了不跟我说话了，我真的会哭死的。”

　　“好了，我知道了。”梁馥声音有些哽咽，不忘开个玩笑安慰他，“你以后要是再这么冲动，我就找人套个麻袋打晕你。”

　　“咳咳……”陈京弥皱着眉，颇为不爽地起身，过来拉开梁馥。

　　“虽然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和好，但是你们在我面前这样搂搂抱抱地说这些话真的合适吗？”

　　陈京弥冷着一张脸，虽然语气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满。

　　忘了这个大醋缸了。

　　金衍赶紧收回手，抹了把眼泪，尴尬地笑笑：“对不起，我太着急道歉了，没有要绿你的意思。”

　　陈京弥黑着脸：“……”

　　梁馥看见陈京弥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深吸一口气，踢金衍一脚，咬牙低声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梁馥转移话题，问金衍：“你吃饭了吗？正好家里做了饭，一起吃一点吧。”

　　“确实……”金衍因为心里有事，一直也没吃东西，听她说确实觉得饿了，刚想答应，看到陈京弥面色不虞地盯着他，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我确实不饿，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梁馥扯着金衍往门外走。

　　“是准备走到小区门口吗？”陈京弥跟在他们后面，将梁馥的车钥匙从玄关柜子上拿下来，递给她，“开车吧。”

　　走出门，梁馥见他没有跟上来的意思，还回头抱了抱他，说了句：“嗯，我去去就回。”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梁馥等到金衍打的车来了才让他下车，挥手跟他道别：“明天见。”
　　金衍笑着：“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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