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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温迎被兰钰扶着,灌了三筒竹沥水才把余毒逼干净,她恢复得也快,兰钰还想按着她睡会儿,温迎执意要动身做事。
储药室门一开,屋外天光大亮,巫月挡在门前不让云雀踏入:“不行,圣女还在休息,你太吵会惊动她。”
云雀急得跳脚,麻花辫上的铃铛跟着晃动:“可是兰钰哥把我的药拿走了!我要确认一下圣女到底喝了没有。”
巫月上前一步拦住她,态度坚定:“不可以,谁都不能进去。”
“那为什么你可以?”云雀惊疑不已,理直气壮道:“大祭司也不行吗?”
巫月背着手笑看她:“少拿祭司吓我,大祭司在么?就算她来了这储药室也是我的。”
“月姐姐!”
巫月高声喝止:“噤声!你太吵了!”
温迎出现在门口时,屋前两人齐齐回头,直到兰钰跟在温迎身后出来,云雀和巫月脸上出现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云雀一脸的无辜懵懂:“你不是说就圣女在里面吗?兰钰哥怎么也…”
“兰公子在有什么奇怪的,他来送药。”
温迎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气色比前两天好了不少,兰钰解下斗篷给她披上,宽大的兜帽刚好遮住日光,温迎看了看云雀,转头给了兰钰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充满审视意味。
她也不知道就睡了一个晚上的功夫,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怎么就发展成称兄道妹的关系了。兰钰没懂温迎这冷笑的含义,只是被盯得脚底生凉。
巫月露出笑眼,“圣女,好些了吗?刚刚在安排船客接诊,您可以先吃点东西。”
温迎简单交代了两句,领兰钰先走一步,虞浣溪今天日落前就要回山,如果赶得及她要一同打道回府。
目送两人离开后,巫月才悄悄对云雀说:“你有没有觉得,兰公子很喜欢圣女?”
云雀不置可否:“这不是很明显吗?谁不喜欢圣女?”
“啧,不是这样的。”巫月竖着两根食指并排碰上,略带神秘地笑着:“我是说她们两个很亲近,就像……”
云雀瞪大了杏眼瞧她,半天也没等来下半句,“她们不是主仆吗?”
巫月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这苗山上的人都不简单,我觉得兰公子身上有圣女要的东西,他不是寻常人,你以后要对他礼让三分。”
*
虞浣溪和温迎共同在前接诊,逐一排查昨夜隔离的船客是否有染蛊迹象。
“表皮染毒,但无溃烂症状,取三尸虫晒干研粉。”温迎开出药单移交兰钰,他已经能够熟练配药,取材在手心掂量过,便能估算出克重。
云雀怕他出错,出药前还把药包偷来称过,发现误差果真微乎其微,她开始对这个仆从愈发好奇起来,难道大祭司座下收录的都是过关斩将的奇人?
“劳烦圣女和祭司看看我家幺儿!”有农妇突然抱着一男童冲来,撞开排队的人群挤到最前边,云雀连忙上前维护秩序:“阿婆,你别急,我们一个个来,祭司她们就在这,会给你解决的。”
她怀里的男童正号啕大哭,老农妇像是吓坏了,说话语无伦次,病情颠来倒去说不清楚,云雀想把孩子抱到一旁安抚,奈何她臂力不够,朝兰钰使了个眼色:“兰钰哥,你来搭把手。”
兰钰侧头看向温迎,见她点头同意后才走上前,在兰钰伸出双手时,男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继而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哭声吵得虞浣溪脸色骤冷,温迎只好搁下笔亲自处理。
“嘘——”温迎快步走来时打了个响指,指尖的幻蛊化作流光,在男童掌心凝成金蝶,孩子哭声一止,转而咯咯笑着去抓那团暖金。
细嫩的手指穿过蝶影,张开手要够向温迎。
云雀惊喜笑开:“圣女,他好像喜欢你。”
温迎其实不太想接触孩童,但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冷脸,她轻轻握住那只小手,男童直接开口说话了:
“抱!”
老农妇赶忙捂住他嘴,吓得不轻:“不行不行!这位是圣女,是来给阿夜看病的!”
闻言,在阿夜又一次放声大哭让虞浣溪掀桌之前,温迎接手抱过了他。
“主人……”兰钰嗓音隐隐透着不悦,表情没比虞浣溪好看多少。
温迎支走他:“你去帮虞祭司。”
说完她就转头跟老农妇问起男童的病情,交谈中得知,阿夜的父母双双中蛊身亡,现在只留老农妇和阿夜相依为命,昨夜他突然高热不退,症状又不像中蛊,老农妇担心唯一的孙儿也出了事,天一早就抱来看病。
诊断后,温迎确认他没有中蛊,只是普通伤寒,于是便对这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多说了三句话,多笑了两次。
兰钰碾药的手背青筋突起,玉杵在臼底刻出深痕,他看着阿夜拽住温迎的银镯撒娇,惹得圣女唇角漾起罕见的温柔弧度。
颈侧蛊纹泛起冰蓝幽光,被云雀用余光捕捉到,她发现兰钰神情阴郁,望向男童的眼神像在看一团会说话的烂肉。
云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阿夜突然凑近温迎颈窝嗅了嗅:“姐姐好香,像雪松!”
“啊?”温迎鲜少流露出呆滞的表情,孩童天真的话语刺入兰钰耳膜,碾药声戛然而止,他看了眼温迎叠放在桌角的斗篷,耳根有些发热。
他观察着温迎的动作,除了手臂酸痛以外,温迎不时调整右手的姿势——她今早放血的伤口就在右臂。
“阿夜,我该去做事情了,下次再见好不好?”温迎怕他哭,连哄带劝了好一会儿,当阿夜搂住温迎脖颈说“长大要娶圣女姐姐”时,兰钰手中玉杵登时碎成齑粉!
不仅如此,阿夜扭动间无意抓住温迎伤口处,她痛得脸色一皱,终于脱力把他放下。
兰钰彻底沉下了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阿夜,眸若寒冰。
云雀碰了下他肩膀,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虞浣溪察觉到戾气,瞬间投来目光,喝道:“离他远点!”
鎏金瞳分裂成竖影,兰钰听见体内传来碎裂的脆响,千年蛊魄在颅内发出尖啸。
碰过兰钰后,云雀亲眼看着她腕间草铃干枯腐烂,接着从兰钰身上散发的蛊毒失控地漫过药柜,云雀惊呼着去抢救焦烂的药材。
虞浣溪掀来的木椅被兰钰拔刀劈碎,人群惊叫避让。
“松手!”兰钰的暴喝震碎窗纸,阿夜被气浪掀翻在地,兰钰掌心化出蛊刃,直刺向孩童,虞浣溪同时甩出青铜铃截杀!
蛊刃擦过温迎发梢,泼出的鲜血溅了她满脸。
三个人谁都没来得及,温迎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就生生用手截住了蛊刃,刀刃停在离阿夜眉心方寸之距,在见血的瞬间烟消云散。
幻蝶蛊哀鸣着炸成光点,混着净蛊血溅在兰钰脸上。
回神的兰钰僵立如偶,看着温迎染血的手继续结印护住孩童,发间玉簪因剧烈动作坠落。
“主人…不是...”
虞浣溪拧动骨杖,兰钰自脚底往上被定身咒桎梏住,温迎驱动噬心蛊,蛊发瞬间兰钰软身跪地,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痛苦。
剧痛从最靠近心脏的肋骨炸开,仿佛千万只毒蚁啃食骨髓,顺着脊椎漫至全身,兰钰蜷地挣扎,额头无意识地碾过地砖,昏沉间,他听到虞浣溪严声下令:“阿迎!杀了他!”
不行……
“不要!”
他心音与温迎的声音重合,兰钰挣扎着撑起身,温迎的银鞭呼啸而过,扫开虞浣溪甩来的三枚焚命针。
云雀趁机抱走阿夜,瞥见兰钰爬上前,捡起温迎的断簪刺入丹田,用自毁的方式逼退暴走的千年蛊。
喉间涌上的不是痛呼,而是黑色蛊血,血珠落进地缝,长出细如发丝的断魂草。
细碎的呜咽碾碎在齿间,化开的是一句主人。
虞浣溪赤色的瞳仁笼罩在一片怒火中,与面上波澜不惊相反的,是更锥心的话:“这么久教出个忘本的祸患,让我苗山颜面尽失,你还有脸喊主人?”
话音落,虞浣溪震碎斗袍,袖中的血玉蝉发出暴鸣长啸,那是起杀意前的鸣音。
“今天我就把他就地正法,顺手连你一起惩戒了!”
兰钰用尽全力撑起身,眼前是温迎溅血的绣鞋,银鞭垂落在身侧,他迎着光仰起头,温迎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只剩满眼心痛。
他从未见温迎流露出这样的神情,那道目光看得他好疼,肺里像长满骨刺般难以呼吸。
毋庸置疑,如果动起手,温迎不是虞浣溪的对手。
有一瞬间,兰钰仿佛看到温迎眼中泛起的水色,她将视线从兰钰身上移开,沉痛地闭上眼。
而后,她发间银饰突然寸寸崩裂,再次睁眼时,温迎的瞳孔裂成蛇类竖瞳,血珠从脸颊滴落的刹那,蛇鳞状的纹路悄然覆上半张脸。
镇魂铃应声响动,虞浣溪的骨杖刺到温迎喉前三寸,她抬手一吹气,掌心凝出的血雾化作双头蛇,在半空咬住杖尖!
吹蛊成雾!
只是目睹过几遍,温迎就将兰钰的杀招信手拈来。
虞浣溪脸色微暗,温迎居然为了这蛊仆,要唤动天蛇蛊与她势如水火!
她不禁冷嗤出声:“阿迎,你可知今天跟我出手,两败俱伤的只会是你和兰钰?”
温迎翻手起势,风度一如既往地从容矜贵,“那我就试试,打狗看主人说的不就是这样吗。”
虞浣溪:“你果然像泠雾所说,这辈子只会蠢到无药可救。”
听到这个名字,温迎淡漠地弯了下嘴角,不辨喜怒。
虞浣溪的血蝉刚靠近她就自燃成灰,飞溅的蝉翼击落周遭竹枝,青绿竹叶飘摇间,虞浣溪眸光一闪——
眼前场景忽变,在青竹摇曳间,温迎的脸与泠雾渐渐重叠。
她似乎又看到三十年前,泠雾手持竹伞,护着一名叫温守意的中原男子,凭一己之力抗衡长老会。
直到虞浣溪姗姗来迟,泠雾守在昏迷不醒的温守意身前,重伤的长老们企图抓住大祭司这道最后的杀招,拿下温守意。
最后关头,泠雾从伞柄中拔出暗藏的长剑,纵然遍体鳞伤,身姿却挺拔稳当。
一手带出的亲传弟子,如今的在位圣女,对自己拔刀相向,虞浣溪冷眼相待:“你觉得以死相逼有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泠雾翻转剑刃,剑锋不向自己颈侧,而是直指虞浣溪,“今日谁想带走圣主,就先取我的命。”
“这算不算另一种以死相逼?”
竹叶飘落在温迎发间,那道笔直如箭矢的目光,穿透山川和岁月,准确无误地命中虞浣溪。
泠雾犯下的错,延续到了至今。
虞浣溪不再留情,血蝉叫嚣着飞旋而上时,满地断魂草赫然疯长,交织成的荆棘屏障把血蝉尽数绞碎,兰钰擅自卸下束蛊链,借千年蛊的力量死守在温迎身前。
兰钰捏碎玄铁锁扣时,虞浣溪操控血蝉的魂丝根根绷断,蝉翼掀起的腥风被无形之力凝固。
兰钰脚下借力,踏着虚空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踏碎虞浣溪布下的蛊阵。
当初虞浣溪亲授的蝉翼步法,如今被他用来对付自己。
兰钰凌空投下的阴影笼罩住她时,虞浣溪却是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并无准备接招的意思。
若当初,温守意有这般赤胆和能耐,泠雾也不会经历那些。
“兰钰!收势!”
温迎在兰钰的苗刀离虞浣溪心口三寸时截住杀招,冰魄蛛丝缠住他手腕的力度,比焚命针更痛彻心扉。
她可以为了兰钰与虞浣溪对峙,但兰钰没有资格这样做,哪怕温迎搭上自己,想要的也只是保他不死。
闻声,兰钰果真偏转刀刃,任由虞浣溪的骨杖刺入肩胛。
“好个忠心的蛊仆,有胆为主弑师,我今天留的不是你的命,是你为蛊为仆的碧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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