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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幻境中有活人,娟宁自是不能放任他们去吃这丰乐楼的酒。
她没有应姜得月的话,循着人声找到丰乐楼,从门口大摇大摆地进去,进门不等店小二反应,抬脚踹翻了门口的空桌。
酒楼里靠门几张桌的客人立刻警觉地站起来,纷纷往后退,当中一位年长者却不怕死,拄着拐朝娟宁的方向走了两步,颤声道:“你这个小娃娃,做什么来的?”
娟宁没有理他,将摆宴的木桌一脚一个尽数踹翻,老者被同桌的年轻人死死护在角落,惊怒之下一个“你”将将说出口,便见娟宁冷笑一声,一路踩着翻倒的桌子找去了后厨。
为防后患,她将两位主厨的胳膊全部拽脱臼,一手一个拎着扔到了街上,返折回去泼油倒柴,一把火扔在了油上。
酒楼中的宾客早在她去后厨打砸时便已跑了个干净,娟宁放完火出门时,街上商铺纷纷关门闭户,再看不见一个人影,覃姝在她腕间留下的化身藤却在此时忽的有了异动,转圈摇摆了几下,伸直作绳为她指路。
姜得月静静地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娟宁与她对上视线,又看了一眼她手上断掉的姻缘红线,难得没有去理会覃姝的信号,笑道:“走,陪你喝一杯,权当赔罪。”
这条长街她熟得不能再熟,她跃下屋顶走到姜得月面前,看她还在发愣,笑道:“挑地方吗?我知道一个酒铺子,他们家的桑葚酒特别好喝,去不去?”
姜得月眸光一沉,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异样来,但娟宁依旧是那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
她轻车熟路地寻到一个卖酒的铺子,掌柜不在,她松开姜得月撬锁进门,看着屋中货架上那一坛坛尚未启封的酒,回身问道:“想喝什么?”
姜得月不知她什么路数,沉默着没说话,娟宁扒拉了好一会儿,从最角落里扒拉出来一坛桂花酒,坐下倒了两碗搁在桌上,往她面前一推:“喏,算是替覃姝赔你的。”
这是在说覃姝将她家砸了的事。
姜得月终于动了一下,接过酒坐在了娟宁对面。
娟宁举起碗一饮而尽,成团的浊雾顺着酒渗入肺腑,她手一顿,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连饮三杯后,姜得月终于看不下去,按住她的手道:“你疯了?”
娟宁笑道:“这倒奇了,不是你想要我留下陪你的吗?见着蓝雪扬就反悔了?”
姜得月神情一滞,松开她的手由着她找死。
不出半刻,满满一坛桂花酒便被娟宁喝得见了底,她扔了坛子笑道:“哎,没滋没味的,不好喝。”
姜得月端起面前的酒水抿了一口,道:“这不是阿宁自己挑的地方吗?”
娟宁道:“不一样,假的作不了真,还是要到真正的宁州去喝才好。”
她体内的浊雾大得几近将记年树盖住,先前从蛇骨中捉进去的生气从树枝上滑落,悄无声息地隐进了雾中,姜得月看着她道:“这样惦记着宁州,阿宁眼下又是在唱哪一出?”
娟宁笑道:“惦记归惦记,又不是非要去。”
她手指扣在桌上,撑着力站起来,借着酒意微微眯了眯眼,道:“还不动手吗?再过一会儿我可反悔了。”
话音刚落,她心口一闷,随即颅中剧痛,浑身失力向前栽去。
姜得月稳稳地接住她,大团的浊雾像烟花一样在娟宁脑中炸开,记年树尚来不及清理,便被成片的游丝裹住了枝叶,蛊丝聚拢向上,一丝一缕爬上娟宁的神识。
每碰一下都是灭顶之痛,娟宁疼得浑身抽搐,姜得月垂头看她,轻声道:“阿宁,这是你自己选的。”
娟宁笑了一声,只说了一个“是”字,嗓子便被涌上来的血堵住,挨了有小半日,蛊丝终于彻底融到神识里面,铺开一张似真似假隐隐若现的网。
娟宁见到了人间炼狱。
轰然一声巨响,半边的天都倾塌下来,山石崩飞,大地豁开裂口,天火像流星一样落在地上,近百道滚雷化成灭世的天劫,顷刻间便将地上的活物劈烧成灰。
人与畜嚎叫着四散逃命,数以万计的仙门修士逆着人流往上,生气汇聚成剑,咆哮着直刺苍天,声大势足,却根本连那幕后之人的衣角都摸不到半片。
剑气在半空中溃散,又贴着地面凝结成形,天火卷烧着修士们的生气,破碎的魂魄涌入地底,以身作阵,硬生生止住了火势的蔓延。
贴在娟宁神识上的生气一点一点融开,露出底下泛着白光的神识,娟宁默默地看着姜得月识海中这场令天地变色的浩劫,终于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她想要夺她的舍。
这种夺舍方式娟宁简直闻所未闻,她垂死病中惊坐起,把姜得月仅剩的神识重新用生气裹住扔了出去。
再慢一步,外层的生气完全融开,两个谁也不服谁的神识相撞在一起,两人弄不好都会变成流着口水不知道擦的傻子。
在万蚁噬心的疼痛里,娟宁前所未有地清醒,她感受着姜得月带着温度的手,用手掰住了她的指尖,而后强硬地拉了下来。
那只手刹那间变得冰凉,娟宁手撑着地坐起来,眼中已经聚不上焦。
她勉强将那只挂着化身藤的手抬到眼前,求救道:“覃姝,你能听到吗?来找我,我要死了。”
屋中的空气都静了一下,姜得月微微一愣,旋即笑道:“阿宁不是向来说话算话吗?这便后悔了?”
娟宁难受地喘了一口气,向后跟她拉开一段距离,道:“我可以死,但我不能变成傻子,谁教你这样夺舍的?你根本不可能压得住我。”
姜得月拈出符印,召唤出了行木灵。
跟这次相比,她先前召出的行木灵简直像跟她闹着玩,一股浓重的杀意扑面而来,娟宁睁开眼,又向后退了一步。
姜得月轻声道:“我能。”
行木灵单臂举起,狠狠地戳进她的心脏,虽未见血,却将她串在原地动弹不得,姜得月的眼中生出不可遏止的癫狂,想笑,但她的嘴角却怎么也扬不上去,一抽一抽的,显得整个人的面容有些扭曲。
“阿宁,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你不想做的事,我会替你去做完,你睡一觉,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
话音未落,她的胸口被利刃和手指同时贯穿,姜得月愣怔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覃姝在她身后将尖刀转着旋拔出,面无表情地收回,娟宁带血的左手仍旧留在她心脏的位置,向内一掏,里面空空如也。
天地间风云变色,乌压压的黑云登时变得猩红。
雨落成血,娟宁体内的记年树忽的抽苗拔高,将炸开的游丝搅了个稀烂。
姜得月的神识碎裂开来,在记忆的浮沫中,她又看到了姜得月死后的事。
她在远郊处找了个无主的茅屋,将人放在院中,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将屋檐漆得雪白。
夜幕将近时,她去河岸边薅了一堆软柔的芦花带回来,飞身跃上屋檐,对着姜得月能看见的方向,将芦花纷纷扬扬洒了出去。
风闲花轻,在如霜的月光里,落地又被风吹起,交落缠绵,铺在院中,像是揉碎了一天的云。
娟宁撒干净最后一捧芦花,飞身落地,站在树下走向她,笑道:“怎么样,像不像雪?”
姜得月安静地垂着头坐着,神识锁在月光石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与她对望。
娟宁翻身坐上她前面的石桌,对着她道:“姜得月,一路顺风。”
清风过手,将落在她手背的芦花吹扬起来,姜得月的目光追随着摇摆的芦花一路向上,月光下,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覃姝的魂魄静静地落在枝上,见她看过来,微微一笑:“阿月,一路顺风。”
行木灵被覃姝一掌轰碎,乱飞的木屑将娟宁拉回现实,她意识模糊地胡乱一抓,抓住了姜得月的手。
那只手发冷变硬,在娟宁的手心里化成了白骨。
娟宁慢慢将手松开,不过一瞬,白骨随风散走。
覃姝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娟宁?”
娟宁彻底清醒了过来,一整条街的商铺都消失不见,血雨落地成冰,冷风入体,她一时间不能适应,下意识往覃姝怀里钻了一下,闷声应道:“活着,没死。”
覃姝与她稍微拉开一段距离,拍了拍她的脸道:“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娟宁果真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道:“覃姝,怎么,你改名了?”
覃姝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中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散漫的困意,无辜得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她撤开手,兜头给了娟宁一巴掌。
娟宁失去支撑趔趄了一下,手撑着地调整好呼吸,以为她是在为姜得月的事发火,放低了声音道:“对不住。”
血雨将两人浇了个透湿,覃姝的面容苍白病态,嘴唇却被血染得艳红,活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娟宁又解释道:“她想杀我,她不死的话死的就是我了。”
覃姝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攥紧,被她气得笑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她将玄铁刀狠狠插到地上,冷声道:“人是我杀的。”
“修者,下次再这么不惜命,我一定亲手给你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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