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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返程高峰过去了,属于周晨风的假期刚刚开始。
她回了老家,勉强能挤出笑容拜年。
她听到他们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提到她脖子上的疤看着真吓人,问她过年怎么不回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问她除夕那天冷脸是不是怕被领导骂。
这时候周晨风都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好像嘴自动想出了办法应付,而脑子里却是盼盼握着她的手,她说她很后悔,她说对不起。
只差一个月,为什么只差一个月?为什么不能等过完年呢?
为什么盼盼不能活下来?为什么盼盼那么抵触被人救下来?
她看到盼盼的案子彻底没了水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别人讨论她还是不希望,她只觉得盼盼好像消失了,好像她从没出现过,只有自己还记得。
她去翻看钱进峰的主页,去翻看乔勇的主页,去翻看任何跟盼盼相关的主页,发现他们无一例外被封禁,首页全部空白,再也没有一点盼盼的影子。
她翻着朋友圈,她看到赵明澈发了一张照片。
是两个红包,上面写着字,一个是“给明澈”一个是“给小鱼”。
-
在家待了三天,周晨风撒谎说自己有事。
她逃跑了,从“周晨风”的家逃跑了。
她下了高铁,在出口,她看到了赵明澈。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赵明澈时那样,赵明澈脸上是深深的疲倦和阴冷,好像能让她笑出来的办法只有让她在公共场合行凶。
赵明澈看见她笑了一下:
“你过年期间减肥啊?”
赵明澈车里还是那股甜甜的味道,她拿着咖啡和奶茶,问周晨风要哪个。
“我都行……你喝哪个?”
“我都不爱喝,你留个好喝的给我。”
周晨风被赵明澈噎了一下,最后拿了奶茶。
她没问赵明澈她们要去哪,就好像赵明澈也没问她来干嘛一样。
一路到了公墓,赵明澈像回家了一样喝着咖啡走了进去。
“死的是林渔?”
赵明澈脚步顿了一下,她回头看了周晨风一眼。
“嗯。”
“盼盼……埋在哪?”
“不知道,埋了也不会告诉我们。”
“那你怎么会知道林渔埋在哪?”
“因为她运气好,她一审前就死了,是我埋的。”
赵明澈走到无名公墓前,她转过身看着周晨风:“被我一句话害死了。”
周晨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嘴唇开合许多次,终于问:
“她很可怜吗?”
“看你怎么想了,细节我不能告诉你,但我觉得没有陈盼盼可怜得这么有逻辑。”
周晨风被赵明澈的用词绕糊涂了,她不知道什么叫“可怜得有逻辑”。
“那你看见的……也是她?”
“嗯。”
赵明澈说完,她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盼盼死了之后我一次都没梦到过她。”周晨风控制不住自己掉眼泪,她懊恼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也看不见她,网上也没有跟她有关的东西了,她就像……消失了一样。”
“对她来说是好事,无论是同情她还是谩骂她,陈盼盼都不需要。”
可她需要,她很需要。
她不想只有自己还记得盼盼吃了多少苦,她不想只有自己还记得盼盼曾经的模样,不想让盼盼的一切都终成泡影。
赵明澈递给周晨风纸巾:
“至少你救过陈盼盼了,我一直觉得林渔如果能被执行死刑就好了。”
周晨风声音闷闷的,她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赵明澈。
“她杀了多少人?”
“如果自己觉得自己杀了也算的话,九个。”
“她……精神有问题?”
“限制刑事能力。”
周晨风眼中赵明澈的身影变得模糊,她努力擦着眼泪。
可眼泪越擦越多,努力了几次反倒是哭出了声音。
赵明澈没安慰她,她安静地在一边喝咖啡,看着桥下结冰的流水中有一群圆滚滚的锦鲤在游动。
“我一直觉得我努力一点……只要盼盼能配合一点,认罪态度良好就能活下来。”
“我成功过,我不是第一次想救人。”
“死掉的人里不该有盼盼,她吃了那么多苦,她应该、她应该……”
周晨风泣不成声,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纸巾,好像那样就能抓住点什么。
“我早点注意到她就好了,我不应该……我不应该那么晚才发现……”
“周晨风。”
周晨风抬起头,她看着赵明澈。
“你觉得陈盼盼被所有人原谅,被法律原谅,她活下来更好,还是她不需要别人原谅,死掉更好。”
周晨风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当然——”
“周晨风,你觉得陈盼盼杀人错了吗?”
周晨风的答案卡在了喉咙里。
她记得自己那么坚决地想对盼盼说:那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而后她犹豫了,她无法对着盼盼说她没有理由动手。
但如今自己明白,她早就有答案了。
很快,她很坚定地告诉赵明澈:“没有,她没做错什么。”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接受原谅了吗?她没做错,她为什么要别人原谅她。”
赵明澈看着周晨风脖子上的疤。
“只有一个人可以原谅她,那个人已经原谅她了。”
周晨风心头一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往外涌,她又想起盼盼对自己道歉,想起当时盼盼试图杀死自己的场景,可她想到的却不是盼盼的恨意,而是她额头在流血,眼泪落在自己脸上。
她突然意识到直到盼盼死掉,她身上的伤也没有一处康复。
她的肩膀依然会疼,她的腿依然很难行走,她额头上依然包着纱布。
周晨风还记得看过盼盼的体检报告,她身上烧伤的痕迹很严重,她在行凶时完全没考虑过自己怎么躲开,而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心冲了出去。
对啊,从一开始盼盼就没准备活着走出这场复仇,从一开始她就只是因为痛苦想要结束一切。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个人悄悄地消失,所以笨拙地想要引爆这个世界,所以精挑细选地找出了除了陈国福之外最可恨的人,生怕这场爆炸会让他们逃过一劫。
周晨风哭了很久,在公墓,哭得再大声也没有关系。
等周晨风停下来,她看到赵明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棒棒糖放在了无名公墓前。
“赵明澈,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提醒盼盼她可以继续报复,是因为她杀了钱进峰吗?是因为钱进峰污蔑了林渔吗?”
周晨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追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怀疑赵明澈,她甚至不知道现在继续追问是为了找个人背锅好让自己好受点,还是真的觉得赵明澈说的话有问题。
“别试探我了,周晨风。”赵明澈只是看着无名的墓碑,“如果你觉得是我的错,你可以去举报我。”
周晨风闻言,那种强烈的直觉还在逼她继续问下去:
“我不知道盼盼什么时候想到的,也许在你提醒她之前就想到了,但你确实这么干了,是吗?”
赵明澈没有回答,她示意周晨风起身,她们该走了。
周晨风走在赵明澈身后,她突然感觉更不理解赵明澈了。
她不知道赵明澈是在帮盼盼实现心愿,还是一手推着盼盼走向了死亡。
可如果盼盼本来就打算赴死,那赵明澈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看着盼盼走向了那个结局。
她不信赵明澈能把任何话都说那么模糊的人,会意识不到自己说那句话的后果是什么。
她跟着赵明澈上了车,明知道赵明澈那么吓人,却一如既往的胆子很大。
她不知道赵明澈到底想干什么,就好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明澈真的来带她挂号,甚至真的给她开了药。
送周晨风去高铁站的路上,周晨风看着赵明澈去过公墓后情绪似乎很古怪。
她似乎很痛苦,又异常的悲伤,那股强烈的倦怠感像是连活着本身都感到厌烦。
“赵明澈……你真的想辞职吗?”
“嗯。”
“那你辞职之后……打算干什么?”
“……”
赵明澈看了周晨风一眼没有说话。
强烈的不安在周晨风心中蔓延,赵明澈穿得一身黑似乎是为了参加她自己的葬礼。
“如果你……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带我去开药?为什么发现我在窗边的时候那么着急?”
“这是我自己的事。”
“赵明澈,你——”
“不是今天,你用不着替我操心。”
周晨风很想留下来,很希望自己知道其他什么人的号码,可赵明澈现在没有任何过激举动,她只是承认了自己有那样的念头。
在车站,赵明澈陪着周晨风等车。
周晨风突然感觉很害怕,她害怕有一天赵明澈也死掉,好像她一个人都救不了,会亲眼看着一个个人消失在她生命中。
就像那天在车里质问赵明澈时那样,周晨风突然握住了赵明澈的手腕。
赵明澈意外地看着她,被她吓了一跳。
“你别死……赵明澈……”
周晨风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被赵明澈安慰来安慰去,被赵明澈帮了一次又一次,自己却不停地质疑她,可现在自己又很害怕赵明澈这个“幕后黑手”突然消失在世界上。
“……”
赵明澈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周晨风的后背。
准备过闸机,赵明澈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晨风没有急着去登车,而是站在原地等赵明澈把话说完。
“有的时候结局是改不了的,”赵明澈两只手插在兜里,“但可以实现一点愿望,一点点就够了,死的时候不会那么遗憾。”
“那你的愿望呢?”
“……”
时间快到了,赵明澈笑周晨风,她又不是没有自己好友,又不是永别,怎么好像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掉一样。
最后,周晨风跟赵明澈告别的时候,她听到赵明澈说:
“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说‘那是我的工作’,你会发现你有没有干涉,要做的工作都不会少,炸弹总会炸的,只是看引线什么时候着。”
“周晨风,不用把我想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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