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时光悄然流转，距离那惊心动魄的“第三扇门”事件与冥想室里定情的初吻，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基地里的氛围，像是被注入了一罐温热的、不断冒着甜蜜气泡的蜂蜜苏打水，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充满了微妙的变化与悸动。
　　团队成员的年龄，在这段相对平和的休整期里，也自然地清晰起来。陈默同今年刚满三十，虽然长相显小，带着书卷气的文静，但毕竟是在职场历练过又完成了在职研究生学业，心智早已成熟，只是性格使然，在情感上依旧生涩。夏婉晴看起来活泼跳脱如少女，实际却比陈默同还大两岁，她的阅历更丰富，性格也更外放。林榃则是三十四岁，正处于男人最沉稳富有魅力的阶段，而雷毅年纪最长，已是三十六岁，岁月的沉淀让他更加内敛如山。
　　这个年龄段的恋爱，少了几分青涩的懵懂，多了几分确定心意后的直接与不易满足。
　　清晨，阳光依旧准时造访仓库二楼。
　　陈默同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恰好看到对面林榃的房门也同时打开。他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T恤，勾勒出锻炼得当的宽阔肩线和紧实臂肌，似乎刚洗漱完，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气，整个人清爽又挺拔。
　　四目相对。尽管已经确定关系一个月，但每次清晨这样的不期而遇，依旧会让陈默同的心跳漏掉半拍。一种混合着羞涩与甜蜜的情绪瞬间涌上脸颊，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耳根微热，小声打招呼：“早，木木。”
　　林榃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比起一个月前她看到他时的紧张无措，现在这份害羞里，明显掺杂了亲昵的意味，这让他心情愉悦。他极其自然地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陈默同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剃须水味道。
　　“早，默默。”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低沉地敲在她的耳膜上。他没有做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那专注的凝视，比直接的拥抱更让陈默同心慌意乱。
　　“我、我去做早餐！”陈默同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向厨房，试图用忙碌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
　　林榃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弯了弯，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厨房里，陈默同系上围裙，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成功。她拿出鸡蛋和吐司，打算做几个简单的煎蛋三明治。然而，或许是心绪未平，打鸡蛋时手一抖，蛋壳差点掉进碗里；去拿牛奶时，又差点碰倒旁边的调料瓶。
　　就在她手忙脚乱之际，一双温热的大手从身后覆上了她握着锅铲的手。陈默同身体微微一僵。
　　林榃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后，靠得很近，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没有说话，只是就着这个近乎环抱的姿势，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沉稳地引导着她翻动锅里的煎蛋，动作流畅而熟练。
　　“火候有点大了。”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
　　陈默同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鼻尖全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手背上是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略带薄茧的粗糙触感。她心跳如鼓，脸颊烫得估计能煎熟另一个蛋，根本无暇去关注锅里的情况，只能僵硬地任由他带领。
　　“这样就好了。”他带着她的手将煎蛋盛出，然后并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侧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是一个极其亲昵的、带着安抚和占有意味的小动作。
　　“以后早餐，还是我们一起吧。”他低声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
　　陈默同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乱跳，却又被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包裹。这种亲密无间的协作，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早餐后，例行是陈默同熟悉和测试新能力的时间。
　　仓库中央被清理出一片空地，林榃和陈默同相对而立，夏婉晴和雷毅则在稍远的地方各自活动，偶尔投来关注的目光。
　　“记忆具现化”的能力极其特殊，需要将抽象的情感和记忆转化为稳定的精神造物，难度不言而喻。这一个月，陈默同大部分时间都在进行基础练习。
　　她闭目凝神，回忆着童年时外婆家院子里那株安静的、在月光下散发幽香的栀子花。她调动精神力，尝试将那份“宁静”的情感抽取出来。掌心光芒流转，片刻后，一朵半透明的、散发着淡淡莹白光芒的栀子花虚影缓缓浮现，花瓣柔软，仿佛还带着夜露的湿润，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宁静气息随之扩散开来。
　　“成功了！”陈默同睁开眼睛，看着掌心悬浮的“宁静之花”，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林榃眼中带着赞许，走上前，没有去看那朵花，而是伸手轻轻捏了捏她因为成功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动作自然亲昵。“很好，控制力比上周稳定多了。”
　　陈默同被他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又是一阵脸红，但还是忍不住开心地弯起了眼睛。
　　然而，成功的喜悦并没持续太久。接下来尝试具现化更具实用性的物品时，状况频出。
　　林榃要求她具现一面能够抵御低级精神冲击的“勇气之盾”。陈默同努力回忆着自己面对困难时鼓足勇气的瞬间，精神力高度集中。然而，或许是对“防御”这个概念理解有所偏差，又或许是情感投入不够精准，光芒闪烁之后，出现在她手中的，并非坚硬的盾牌，而是一个软绵绵、胖乎乎、看起来无比舒适的白色抱枕！抱枕上面还用扭曲的线条绣着一个类似“加油”的图案，显得既滑稽又可爱？陈默同看着手里的抱枕，呆住了。
　　一旁的夏婉晴已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默同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下意识地想把这失败的“证物”藏起来，结果手一滑，抱枕掉在地上，她慌乱之下后退一步，恰好一脚踩在了抱枕上，只听“噗”一声轻微的气音，那精神能量构成的抱枕，竟然被她踩扁了！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但那个画面实在太过搞笑。
　　“哈哈哈！默同你太可爱了！”夏婉晴笑得前仰后合。
　　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雷毅，嘴角都明显抽搐了一下，默默转过头，看向林榃，生怕看到他失望或者无奈的表情。
　　然而，林榃并没有。他看着那个被踩扁又弹起来的、看起来毫无防御力的抱枕，以及默默那副懊恼得快要哭出来的可爱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不是嘲笑，而是充满了包容和觉得她可爱到不行的宠溺笑声。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不是去拿那个抱枕，而是直接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大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挫的小动物。
　　“没关系，第一次尝试防御形态，出点错很正常。”他的笑声还在胸腔震动，透过紧贴的身体传递给她，“至少它看起来很舒服，不是吗？”他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调侃道。
　　陈默同把发烫的脸埋在他胸口，闷声抗议：“木木！”
　　林榃笑得更愉悦了。他松开她一些，但手臂依旧环着她的腰，看着她红透的耳根和湿润的眼眸，那种努力却笨拙的样子，让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低下头，快速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开始指导：“盾牌的意象，需要更坚固、更锐利的情感核心。回想你为了保护什么而不得不坚强起来的时刻，将那种‘守护’的决然注入进去，而不是泛泛的‘勇气’。”
　　他耐心地讲解着，握着她的手，引导她感受精神力的细微变化。陈默同在他专业的指导和温暖的怀抱双重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重新投入练习。而那个“抱枕”乌龙，则成了两人之间一个想起来就会相视而笑的小秘密。
　　几次三番类似的“事故”后，看着陈默同又一次因为具现化出的“快乐光球”亮度不稳定而手忙脚乱时，林榃靠在旁边的器械上，抱着手臂，眼底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和笑意，脱口而出：“你啊，真是个笨拙的小编织者。”他的语气充满了纵容和宠溺，仿佛在称呼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
　　陈默同先是一愣，随即脸颊爆红，抗议道：“谁、谁笨拙了，我还在学嘛！”
　　但这个昵称，却像一颗糖，悄悄藏进了她的心底，成了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带着甜蜜亲昵的暗号。
　　休息时间，夏婉晴立刻凑到陈默同身边，挤眉弄眼。
　　“可以啊默同！进展神速嘛！”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陈默同，压低声音，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我看老大现在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不过我跟你说，男人啊，不能太惯着！你得偶尔耍点小性子，撒个娇，让他有点危机感。”
　　陈默同被她说得面红耳赤，讷讷道：“婉晴，我不会撒娇。”
　　“这有什么不会的！”夏婉晴恨铁不成钢，“你就软着声音叫他‘木木~’，然后说‘我累了，要抱抱’，或者‘那个看起来好好吃，我想吃’，保证他什么都答应你！”她一边说，还一边做着示范，搞得陈默同更加手足无措。
　　另一边，林榃和雷毅靠在仓库墙边。雷毅递给他一瓶水，目光扫过那边正在被夏婉晴“荼毒”的陈默同，又回到林榃身上，刚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保重。”
　　林榃接过水，挑眉看了雷毅一眼，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挺好。”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道尽了他对这“甜蜜负担”的甘之如饴。
　　雷毅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还在对陈默同进行“恋爱教学”的夏婉晴，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柔和。他并不觉得夏婉晴的活泼聒噪有什么不好，甚至有点习惯了。
　　而在城市另一端，被阴影笼罩的据点内。
　　江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阑珊的城市。距离他窥探陈默同的心象世界已经过去一个月，但那幅画面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个女孩在极致痛苦中依然试图拥抱自身创伤的纯粹，那滴蕴含着释然与净化之力的泪水，以及林琛那不惜代价、近乎蛮横的守护。这一切，都与他认知世界的基石格格不入。
　　他第一次，主动调动了资源，去调查林榃的过去。重点是，他那个在事件中失踪的妹妹，林玥。
　　资料很零碎，事件被掩盖得很好。但他还是挖掘到了一些边缘信息，林玥失踪时年纪很小，事件发生地似乎牵扯到某个早期极不稳定的回响裂隙，现场残留的精神波动异常混乱，官方记录是“下落不明，推定死亡”。
　　“下落不明，”江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窗玻璃，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林榃，你如此执着于变强，执着于守护，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真的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还是为了寻找那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答案？”
　　他发现自己对“林榃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林榃”产生了好奇。而这种好奇，本质上源于他对陈默同那种“被守护”状态的不理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探究欲。
　　“救赎，”他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如同品尝一颗味道古怪的糖果，“难道真的存在吗？通过另一个人？”
　　他找不到答案。但原本坚如磐石的、认为世界本质黑暗虚无的信念，在那次窥探之后，的确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渺茫的、对于“另一种可能性”的好奇，如同黑暗中萌发的毒草，正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转过身，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阻隔，再次投向郊区仓库的方向。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纯粹的恶意，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审视。
　　仓库里，甜蜜的磨合与日常仍在继续。林榃似乎格外迷恋上各种自然而然的肢体接触，递东西时“不经意”擦过的手指，并肩行走时轻轻揽住她肩膀的手臂，看书时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甚至在她专注练习能力时，从身后靠近，下巴搁在她肩头，看她掌心灵光变幻，然后在她耳边落下轻吻，美其名曰“奖励”。
　　陈默同从最初的羞窘无措，到渐渐习惯，甚至开始偷偷期待他这些带着温度的小动作。三十岁的初恋，来得迟缓却浓烈，如同陈年的酒，开启后，香气醉人。
　　她知道前路未必平坦，江辰的阴影并未远去，苏皖留下的麻烦也可能随时再现。但此刻，被他牵着手，被他拥在怀中，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她便觉得，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她是他的“笨拙的小编织者”，而他是她最坚实的“锚点”。他们的故事，刚刚写下甜蜜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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