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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6)
作为社长的福泽谕吉负责这次事件的详细记录,于是暂且留在了警局,让你们简单说明后便先行离开。出来以后已经是深更半夜,你已经身心俱疲。与谢野也看出了你的状态,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同为女性,她更能体会你此刻复杂疲惫的心境。
“其实,上一次在‘灰雀’的据点前,我们就已经见过星野小姐了。身为记者,你真的很努力啊。”
“哎…是这样吗?”你有些不好意思,“但这次还是差点就……”
“嘛…毕竟对方也算是个不法分子吧。而且,在那样危险的情形之下,你的应对方式已经很好了。”
“我原本以为他也是那个组织高层的一员,”你叹了口气,“没想到……”
更像是一个被贪欲吞噬,最终坠入黑暗的普通人。
“为了所谓的‘前途’,他手上不止一条人命,还动用关系压下了所有消息。”与谢野语气不屑,“现在总算罪有应得了。”
你点点头,视线移向乱步,投以几分好奇。“说起来…乱步先生的异能好厉害啊,居然真的有能够一眼看穿所有真相这种能力吗?”
“那是自然,你很有眼光嘛,不错!”乱步顿时露出了笑容,“毕竟就连成立侦探社也是因为有名侦探在这里嘛,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个名字的!”
“是啊,”与谢野也笑了笑,“虽然侦探社刚刚成立不久,但至今为止的每一个委托,都被乱步先生轻松地解决了。”
“但既然称之为‘武装’…莫非与谢野小姐也是异能者?”
你回忆起社长福泽谕吉的身手,那是你迄今为止见过最精湛的刀法。你甚至觉得,或许就连太宰治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嗯……”她沉思了一下,“没错,不过我的本职工作是医生哦。”
你的心中微微一动。
这是一个由异能者组成的——服务于民间的侦探社组织。
你并非是对异能者有所偏见,只是因为自身过去的经历和生活环境,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是以危险的形态出现。
但现在,你改变了一些想法。危险的从来不是异能本身,而是掌握这种力量的人。
既然有人用它伤害他人,自然也会有人用它帮助他人。
“这样啊…谢谢你们。如果有你们在的话,这座城市也会越来越好吧。”
你真心实意地表达了感谢。
“不客气,这也是社长建立侦探社的初衷。”
与谢野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乱步先生,星野小姐手机上的窃听器是怎么回事?”
刚刚诸事纷杂,这个意外的插曲被你们不约而同地暂时搁置一旁。眼下宫本一案了结,与谢野重新提起此事,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
乱步嚼着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向你,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翠绿的瞳孔像是看穿了一切,让你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你其实早就猜到了答案——关于是谁放置了它,以及他为何要这么做。
“嘛,这个,她自己心里有数吧,”乱步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开口,“不用担心,暂时还没什么危险。但是,就当是名侦探给你一个忠告吧——”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千钧。
“再与那个人牵扯下去,你会在漩涡中越陷越深的。”
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精准地破开了你一直以来勉强维持的镇定,抽走了支撑你直至现在冷静思考的最后一丝力气。
分明刚才面对更凶险的情形时,你都还在竭力周旋,谋求生机。
你不知道此刻从心底喷涌而出,迅速占据整个胸口、压得你有些喘不过气的沉重与酸涩,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我知道。”
最终,你只能垂下眼帘,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接受了这份来自命运的、冰冷的判词。
……
……
……
港口mafia总部大楼的顶层,整层被打通,构成由首领森鸥外独占的领域。
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室内灯光被刻意调得柔和,与窗外的世界形成微妙的分界。
森鸥外并未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宽大办公桌后,而是姿态闲适地陷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他手边的小圆桌上,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正氤氲着温热的水汽,红茶淡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中。
太宰治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等待着他的示意。
“太宰君,情况如何?”森鸥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声音平稳温和,如同一次寻常的问候。
“就和您预料的一样啦,”太宰治的语气带着惯常的懒散,鸢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缺乏兴味,“灰雀背后是某个政界的权贵,这次在横滨的小动作,不过是底下人自以为是的投机。有点麻烦呢,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嘛……”森鸥外终于微微侧首,“果然如此啊。”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表面的热气,动作优雅从容。
“虽然港口mafia在横滨根基颇深,但有时候,也不得不给远在东京的‘大人物’们留些面子呢。”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然而,当他将茶杯轻轻放回碟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时,就连房间内的气压似也随之改变。
“但是,”他话音一转,声音里那份温和的笑意没有即刻消失,却多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如果他们做得太过火,误判了我们的底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宰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垂下眼帘,看不出受到的任何影响。
仿佛刚刚的压迫仅仅是一种错觉,空气又恢复了流动。森鸥外偏过头,视线这时才落到太宰治的身上,带着几分自认为的体恤。“辛苦了,太宰君,暂且先等待一段时间吧。”
“啊啊……知道了,首领。”
面对这模棱两可的安抚,他的回答似有些心不在焉。
……
……
……
事情最终告一段落。
因为宫本涉嫌欺诈、故意杀人等等罪名,言论社也因此遭到调查——虽然其中只有部分人是真正与他有利益往来的同谋,但这段尚未开始的合作理所当然地被无限延期了。
这对你来说倒也是好事。不仅给你留下了独自思考的时间,甚至还可以作为一份新的素材,为你再创一次热销。
你也由此了解到武装侦探社这个组织,第一次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还有着另一群人在努力维护它的秩序。当然,作为普通人和港口mafia的高层成员有所联系这种事情可能也会被再三提醒……但那位乱步先生即使猜到了答案,最后也并没有说出来。
他给你的感觉和太宰治有些相似——在头脑上。但两者的个性并不相同。
你的心中仍有未能解答的疑惑,不过,武装侦探社的存在让你看见了一种可能性。
一种拥有力量,却将它用作守护的可能。
除了你又一次差点与死亡照面之外,这次事件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至于你受到的威胁…该说不说,你现在的心理素质被迫锻炼得强大了不少。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你还会再遇上同样的险境。
防范于未然,你还需要做好更多准备才行。
万幸的是,一切都姑且算是得到了圆满的收场。
若说还剩下最后一点什么悬而未决的……
果然,是关于太宰治吧。
缓过神后,你的心情是连自己也未曾料想的平静。
那既非愤怒,也非失望。
他本就没有向你做出过什么承诺,更何况,根据那零散的信息,你猜到他也并不是对你的安危全然置之不顾。
只是,在得知这件事之后,那个不受控制浮现在你脑海中的念头,让你意识到你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你对他投以了期待。
尽管你一直竭力规避,试图用“利用”、“合作”、“监视”这样冰冷的词汇来界定你们的关系,但当你身处绝境,当生死一线的恐惧攥住心脏时,你下意识想到了他的名字。
你想信任他。
……你把他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
无论他是否算是欺瞒了你,你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通讯录上的那个名字仿佛带着能够灼烧起来的温度。你盯了许久,终于第一次,按下了那个拨打的按键。
……
……
……
太宰治从首领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从繁忙的任务中短暂脱身,他本来应该更加高兴——尽管现在他也有去河里躺一圈,或者再试试上吊的兴致,可想到入水,他便避不可免联想起那个自河边分别以后还未再见的人。
不如说,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她——以她并不希望的方式。
而他也知道,星野葵迟早会主动找上自己。
她绝不是对眼前的问题视而不见的人,也不会甘于被动等待——哪怕自己于她而言,从来都是危险的象征。
仿佛印证着太宰治的猜想,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名字,按下接听键的动作迟疑了一秒。
“もしもし,星野さん?”
喊出这个名字时,他刻意让尾音上扬,宛若一个亲昵的问候。
可若是面对面便会发现,此刻他的眼眸中毫无温度。
在听筒里传来回应前的这几秒时间里,太宰治的脑海中推演出了许多种可能。
愤怒、质问、失望、委屈——每一种可能性都理所当然。轻易原谅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区别只在于对方是否敢于询问缘由。以她的个性,或许会因为自知没有选择权而按耐情绪。
“…嗯,是我。”
声音如他预想中一样平静。
然而,对方接下来所说,却让他感到了些许意外。
“首先,我想说…谢谢你没有真的放任我出事。”
通话安静了两秒,星野葵接着说下了下去。“我从乱步先生那里听说了,你在附近布置了人手。还有窃听器的事情,是因为这是最能确保诱饵安全的办法吧?这样你就能肯定对方何时动手。”
“我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是因为宫本和灰雀之间有某种联系,比如都在为同一个‘主人’效力?你想让我吸引他的注意,顺藤摸瓜引出宫本背后的势力?但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现在还成为了弃子…所以比起他掌握的信息,抓住他‘行动’这件事本身作为把柄才更有意义。”
“该说幸好我没有在他的威胁之下说出你的信息吗…虽然这就是你没有事先告诉我的原因吧,为了确保事情在你的掌控范围内,也为了减少我被他灭口的风险,就算他知道我与你的联系也不会影响什么——反正死人一定能保守秘密。只是那样的话,你会重新考虑我的价值。”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如果没有武装侦探社的介入,你是不是打算等关键时刻出现救下我再解释情况?”
“……不用告诉我答案,我只是讲讲我的猜想。”
星野葵说完以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太宰治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片刻后,他轻飘飘地开口:“欸……说是的话会怎么样呢?星野さん会生气吗?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让你遭到了生死的威胁哦。”
“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反抗,所以不得不强迫自己向我这个始作俑者道谢吗?”
他的语气像是愉快的玩笑,难以猜测其中有多少真心。
也许是隔着电话,星野葵并未被这个疑似为难的问题唬住。她似是在另一头轻轻叹了口气:“我有那么不识好歹,还是很喜欢忍辱负重?”
“不是哦。可你其实生气了吧?”
“如果你说刚刚知道的时候,可能是有一点吧。否认也没什么意义,我也是正常人。”她承认了,“不过这么说也没错,我的确知道自己无法反抗。质问的前提是你有将实情告知我的义务,但你没有。”
“那——”
太宰治想要开口,星野葵却打断了他的话。“可我也没有忘记,至少在这件事上,是我最初自愿入局,你给过我置身事外的权力。既然我被注意到是必然的,你也只是将计就计。而且…我觉得你做的事情,已经超出值得利用的价值了。”
“——星野さん,你不觉得这样是在说服自己吗?”
太宰治的声音淡了下来,反问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尖锐。
他忽然有一种想要打破什么的念头——例如当下这虚幻的、易碎的“和解”。
仿佛同样身处这阵紧绷的氛围,星野葵也沉默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又再度开口,语气依旧平静:“是的,我是在说服自己。而且我还很清楚,你先前是有意得到我的信任…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对你而言。好吧,你想听我这么说吗?”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呢。”太宰治的声线没什么起伏,“所以,星野さん明明很清醒——却还是用这种理由当作借口。为什么,这跟你一直以来的做法完全矛盾吧?”
“唉,我倒是想问问你……”
星野葵的声音变轻了,其中透露着连她自己也难以察觉的丝丝倦意。
“如果取得我的信任是你的目的,现在我尝试给出的,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
……
……
你听见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只剩下双方微不可闻的呼吸。最终,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轻笑或嘲讽,而是一声极轻的、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的低语。
“是吗……”
那声音里,第一次剥去了表演和试探的成分,露出一种近乎茫然的底色。
“看来它的份量,比我想象中还要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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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不是我原本预设的走向,我最开始在构思这个情节的时候,虽然也不会吵起来,但结果会比现在压抑许多。
虽然太宰治看似一直在主动接近小葵,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如同悬空的钢丝。太宰治的“主动”是因为目前关系的主动权在他手中,他一直处于一个“安全”的位置,既是身份上,也是情感上。他知道小葵不敢把他的话全部当真,所以他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类似于拉近距离的亲密话语,才能带着兴趣去靠近小葵。
可这样的状态(关系)是无法被深究的。比如一个赤裸裸的问题摆在眼前:如果小葵真的向宫本泄露了什么信息,太宰治会放过她吗?
当然太宰治在搞计谋上一直是算无遗策,所以他出手的话就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
但这次情况和以往不同的就是,站在小葵的视角,小葵作为一个完全被动深陷危机里的人,真的可以放心地把生命乃至求生的希望都托付给另一个人吗?在她独自一人面对生死威胁的时候,而且她那时还不知情。
这不是不相信太宰治的能力,而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拥有足够的“动机”。
小葵一直都是在尽力凭自己努力,不想完全依靠太宰治的兴趣达成目的。因为兴趣是一个很飘忽的东西,取决于别人的主观心情。在双方客观实力存在巨大悬殊时,兴趣就更加缥缈了。
信任,意味着把伤害自己的权力交给对方。而这份信任之所以沉重,更是因为它还建立在“不平等”之上。
所以其实我也没想到写到这里小葵会选择这么坦然面对……虽然这是一种无可奈何,却需要非常大的勇气。是连身为作者的我都未曾想到的勇敢…真的很意外…
也让太宰治感到了意外。
只有在被信任者意识到信任的代价之后,信任才具有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