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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最后一圈,宋争尔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只记得,每当她疲惫困乏,连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消退时,裴谨程总会适时地在旁边像念咒般地说:“再坚持一下,快跑完了。”
终点线后,她几乎将腰弯成直角,双手按在膝盖上,不住地喘气,来调节紊乱的呼吸。
白若隐这个半瘸子,拖着身子过来,在她眼皮底下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啊,15分02,刚好及格。”
光听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一时之间还真听不出来他是真心夸赞还是在调侃。
不过多时,宋争尔又听见他对身旁气定神闲的裴谨程说:“对裴谨程同志提出批评,重色轻跑,成绩退步较大,属于严重蔑视本裁判的行为,但念在初犯,就罚你今天中午给我打饭吧。”
裴谨程不紧不慢地调整呼吸,说:“滚。”
宋争尔缓了缓,一时记不起白若隐报的成绩,扶着腰直起身,问道:“我跑了多少?”
“15分02,你和谨程差不多时间冲线,都在及格线上。”
宋争尔对比之前在市队跑步的配速和用时,整整快了半分钟,怪不得她这次跑得这么吃力。
省队的领跑速度和整体素质确实比市队高很多。
不过……
宋争尔问:“他平时跑多快?”
她直起食指点裴谨程。
听白若隐的意思,恐怕他远不止此。
白若隐笑说:“他平时是这个角色。”
他学着宋争尔的动作,指了指在操场内圈散步的一个穿橘白条纹运动服外套的男生背影。
橘色在一水的深色运动服外套里很是瞩目。
宋争尔认得出,他是今天这场中长跑的领跑人。
虽然不意外,宋争尔还是转转目光,投向了裴谨程。
记忆里的画面替换成了眼前的少年,柔和明亮的衣角翻飞,凌乱缠绕的发丝翘起,迎着冷风,为身后的跟随者挡下大部分的阻力,轻快而稳健地逆时针奔跑,意气风发。
就好像窥见了她与他分别两地的日子里,他纯粹而坚定的每一天。
裴谨程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你膝盖还行吗?”
“膝盖?”宋争尔下意识揉了揉,“没事。我只有大小腿有点酸。”
“嗯。”裴谨程顿了顿,“膝盖没有不适就行。”
宋争尔疑惑地皱起眉尖,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而裴谨程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宋争尔的第六感告诉她,很不妙。
这种不妙,和裴谨程回校后,他含混地提醒她选拔那天早上,非常相似。
董小军坐在终点线旁的遮阳篷下,刷够了短视频,才拍拍衣服上根本没有的灰尘,起身看向学员。
到底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休息了一刻钟,个个又生龙活虎。
3000米热身跑的源头,早上犯困的男生,这会儿也热火朝天地和其他人聊着游戏。
董小军往前走两步,踹了脚白若隐的屁股,说:“去,组织下大家回场馆训练。”
白若隐被踹得差点“五体投地”,愤愤地转过身,咬牙切齿道:“老头我是病患!!你懂不懂什么叫病患!病患是很脆弱的,需要被呵护。”
“去你的。”董小军根本不吃他卖惨这套,“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早上用这只脚蹭地走。”
宋争尔闻言,盯着他的脚研究了下。嗯,视觉上来看,应该没有他本人平常表现的那么夸张。
想到任劳任怨给白若隐当拄拐助手的裴谨程,她悄咪咪在下边儿拽他的衣袖,故意绷着脸说:“裴护工,你好像打白工了。”
裴谨程当着白若隐的面,配合地跟她一唱一和:“没事,他的饭卡还在我这,确保工资及时足额发放。”
白若隐:“……”
白若隐不情不愿地单腿跳到跑道沿,双手在嘴巴边上捂成喇叭状:“孩儿们,集合。”
四散的人便陆陆续续地回来,还有人不满地嚷嚷:“你才猴呢,老白。”
宋争尔跟着大部队往场馆走,走到楼梯口,肩上被谁拍了拍。
她回头看,竟然是孔千岱。
孔千岱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友善地冲她笑,“看你挺瘦的,我还以为你会撑不住这么大强度的限时跑,果然人不可貌相——”
“很厉害。”他竖起大拇指,“按照入队时间,我们也算是同期?以后还麻烦多多指教啊。”
宋争尔听他噼里啪啦讲完,一边踏上阶梯,一边礼貌地回以微笑:“好。”
尽管她总觉得听起来有那么点不舒服,但无伤大雅,权当是认识了个嘴不太聪明的朋友吧。
孔千岱问她:“对了,你是专攻10米气步-枪吗?还是同步练三姿?”
宋争尔想了想,她也不确定未来会不会加项,就模棱两可地:“我听教练安排。”
“我感觉三姿比10米有意思,你不觉得吗?卧姿、跪姿、立姿,打几组就换动作了,不像10米一直站着,和玩123木头人一样。”
宋争尔被逗笑,随口问,“所以你要练三姿吗?”
“不是要练,”孔千岱打了个响指,“我现在就是主攻10米,把三姿当副项,一块练。”
快到场馆门口的时候,孔千岱突然小声说:“其实我还挺意外姜蔓歌没在我们组,毕竟最开始是董指点名要你跟她一起进省队的。”
说到姜蔓歌,宋争尔提起劲了,她也记得最开始徐峰说的是,董小军连着点了她们两个人。谁能想到,还没开始练呢,她们就被拆开了。
人群拥挤,她不得不往孔千岱的附近方位走。
“所以,是杨晓教练又向董指要的人吗?”宋争尔猜测。
“完全正确!”孔千岱笑了笑,“我听说,杨指看了姜蔓歌的档案之后,觉得她很有眼缘,是个‘天道酬勤’的好苗子,就管董指要人,说他要亲自带。”
两人的聊天止于靶场门口。
话题最后提到董指,宋争尔顺着琢磨了下,估摸着他早上说的犯困醒神,也就是个拿来当导火索的借口,3000米应该真的只是为了给后面的体能训练充当热身。
她不清楚省队和市队的体能训练有什么差别,而且董小军和徐峰的执教风格也有差异,心里还真没谱。
幸好还有裴谨程,在省队这么多年,应该没谁比他更了解了。
“裴……”她顿了一秒,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开玩笑地喊他裴指,便及时掉转话头,续上完整的名字,“谨程,除了3000米,省队一般还练什么体能项目啊?”
她扭头看向身旁,才发现裴谨程被人流冲散了,加上她为了孔千岱的二手消息,走得快了些,两人正好变成了一前一后。
裴谨程和她中间还隔了个人。
她向台阶下面看,裴谨程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面色略显不虞。
宋争尔往边上站了站,没动,等他朝她过来。
“对不起啦。”宋争尔不好意思地吐舌头,“我刺探军情上头了,没看着你到后面去了。”
闻言,裴谨程的脸色缓和,语气依旧是听不出情绪:“下一个,通常是靠墙静蹲。”
靠墙静蹲,顾名思义,就是背靠墙壁,双腿打开与肩同宽,蹲成坐姿。
怪不得他问她膝盖还能不能承受,这个动作稍有差池,首当其冲受伤的就是膝盖。
并且,跑步和靠墙静蹲,都很费膝盖。
两人一同走进靶场,董指面前已经形成了小规模的队列。
裴谨程忽地问:“你们聊什么了?”
“啊?”宋争尔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这实在不像裴谨程会问的。
裴谨程微微蹙眉,欲重复一遍,却听见董小军喊道:“后面的蜗牛们,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他故意模仿麻将牌九小游戏的音效,惹得不少人哈哈大笑。
这么一打岔,就将对话剪断了。
裴谨程垂眸,看了眼跟着笑的宋争尔,抿抿嘴,咽下了没有回应的问句。
如裴谨程所说,董小军等人到齐,就点明了要练靠墙静蹲。
以前徐峰也喜欢管市队的人练这个,但徐峰是按照固定的组数和每组固定的时长来安排的。
董小军另辟蹊径:“有新的小朋友在,我就多说两句。我的组,练靠墙静蹲只需要练3组,每组没有限制时长,蹲到蹲不下去为止,就算作一组。”
宋争尔怔了,什么叫做蹲到蹲不下去为止?难不成得练到摔三次才能算完成训练?
很快,雪白的墙面已经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人,留给她瞎猜的时间无几。
她突发奇想,觉着这画面就像奶油蛋糕上添了一圈巧克力装饰。
可惜,奶油蛋糕也在饮食管制范围内,她没忍住低头笑了。
“走吧。”裴谨程叫她。
“来了。”
两人在剩下的位置里选了个边角的角落,靠着墙,再贴着后背和腰肢,下滑成坐姿,远远看去仿佛坐在空气凳上。
一开始,还有人在小声唠嗑。
过了一分钟不到,声音渐渐轻了。
到后来,场馆内静悄悄,只剩下董小军漫步的轻微踢踏声。
宋争尔漫无目的地数着地面上的条纹,转移注意力。
然而,膝盖处的皮肉之下,不出所料地热了起来。
暖烘烘的。
以至于给了她错觉,一度错当成冬去春来,重返盛夏。
她听见白若隐不嫌事大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小孔你做得还蛮标准的嘛!等我以后上春晚表演魔术,就这个空气凳的魔术,我可以考虑任命你当我的托。”
也能听见,三寸之隔,裴谨程淡淡的近乎无声的呼吸节奏。
她用余光偷偷睨视。
裴谨程微垂着头,双手环胸,那双过分冷静的眼睛此刻慵懒地闭上,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收回视线,发麻的痛感开始遍布全身。
她想起古装剧里,后宫折磨人的手段:用细小的长针扎进肌肤,一寸一寸,不会留下痕迹,只有挨打的人才能体会到钻心的疼。
以及将短针埋进体内,随着血液经脉游走,痛得刻骨铭心,痛得绝望。
她恍然觉得,自己现在的体感就是这样,似乎有很多长长短短的针,在刺激她的神经末梢。
宋争尔吐出一口气,效仿裴谨程闭上了眼。
漆黑深处,是无穷尽的宁静。
她告诉自己,再忍忍吧,再坚持一下。
宋争尔将双手插进兜里,意外地摸到了一个异形的、小巧的硬物件。
——是那枚四叶草吊坠。
那日,摊主捧着它,告诉了她一个浅显又深刻的哲学道理:
长夜过后,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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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谨程:在聊什么?在聊什么!在聊什么?在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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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谨程:(举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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