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苏醒
钟廷璋示意她尽量少张开嗓子。
继续道:“我已问过你那两个侍女,那日你乘车前往花月阁,被闹事的人中途拦截,趁着混乱轿子上被置了都茶场今日丢失的官印。随后便被带去了京兆府调查问话,对吗?”
夏怀夕点点头。
这几天一头扎进救人的事情里,完全没空去细细和几人交流当晚的情况,不成想钟廷璋已经同海月合欢她们通过气了。
“京兆府的张瑞初张大人已经给我传过消息,周富礼手里那人确不只是一普通平民,但具体的还要再审。你觉得他们的目标是你,还是夏大人?”
夏怀夕对上他的眼睛,从被囿于京兆府时她就已经在思量此事。如果只她一人在那夜出事,说是借力打力针对夏天无完全说得通。但偏偏那日贤妃中毒,钟廷璋也被绊住脚步。
如果说这两件事都偏偏要发生在团结日大火当天,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夏怀夕如实微微摇了摇头,眼中的迟疑钟廷璋却看得明晰。
“但是如果是人有意为之,会是谁?大火的事情除你之外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海月合欢都只略知其中一二。”
夏怀夕打着手势无声地和他交流。
想要阻拦他们在当晚去往花月阁,不但要察觉出她知晓团结日即将出事,还要发现这件事她已经和钟廷璋达成了约定。而更重要的是,对方还需要有能力在同一天甚至同一时间内造成宫内宫外两方的混乱,将二人拖住脚步。
有这样通天本领之人,绝不会是花月阁一个小小舞姬。
夏怀夕又在脑中回放起预告片中出现的几个女配角色的脸——大火虽然是冰如放的,但后续几个女配对于此时应该至少都参与其中,只不过初版的预告中还没有显示出她们对于这场大火的所为导致了什么样的结果。大概只能靠顺着剧情走去推测她们在其中所担当的角色。
这条路走不通,夏怀夕问及钟廷璋是否知晓了当晚在花月阁的事。
“曹沛同我说当晚合欢拿了画像和名字和他一起进了花月阁,但舞姬都统一着装又蒙着面纱,他们看不真切到底是哪位。于是就直接跟了一位行踪鬼祟的舞姬,发现此人确实在楼内撒了煤油后,他们便将人拖出了花月阁。”
“但花月阁依然起火了。”
“是。他们在花月阁外看到火燃起来时——
那舞姬自戕了。”
夏怀夕瞳孔一缩:“冰如死了?”
钟廷璋摇摇头:“死的应该不是她,是她妹妹。”
“那舞姬在自戕之前说了一句‘姐姐,我做到了’之类的话语。”钟廷璋看着夏怀夕的反应,疑惑道,“你不知道她有妹妹?”
钟廷璋见人摇了摇头,继续道:“曹沛说那女孩只和你的画像之上多了一颗鼻尖的痣。我们推测至少应是亲生姐妹的关系。”
“怪不得……”夏怀夕喃喃道。
怪不得明明自己已经为了当晚做了万全的打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准备了名字甚至还备了画像给到合欢,可到最后仍然没有阻拦成功,大火还是发生了。
预告片中并没有除去冰如之外的另一个舞姬,是因为预告瞒下了与主线剧情相关性弱的一部分,还是说这是因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改变?
“那舞姬的尸体呢?”夏怀夕问。
“当时火势太大,曹沛先去调动周围的潜火队了。等再到原处时,尸体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一个自戕的舞姬的尸首,在那样自身难保的大火之下,会有谁专门回去带走呢?
夏怀夕脑中思绪一闪,钟廷璋好像已经明了她想要说什么,点点头:“已经派了暗卫在城郊周围注意是否有女子立墓追悼,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把人看住的。”
夏怀夕的思绪仍然有些飘离,不在焉地道好。
蜜薯的香气从炉火处飘出来,带着些勾人的甜蜜。
钟廷璋挑出一个适中大小的,递到夏怀夕面前。
“想什么呢?想你为什么没算到那位‘冰如’有一位妹妹?”
夏怀夕伸手去接,被热乎乎的东西烫了个激灵,在左右手来回翻滚的几回才翘着指尖剥皮。
“现在我说的话你就都信了?”
她抽空抬眸看一眼钟廷璋。
钟廷璋没想到她突然问这话,眼神飘忽两下干脆低头去钻研蜜薯皮。
其实他直到现在仍然无法理解她口中说的那些话语,但是她口中所说的团结日的大火是真实的,她这几日为了大火之中的百姓的焦急不惜以身赴险也是真实的,再去质疑她是否用尽诡计将矛头指向自己的说辞好像已经站不住脚。
那她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钟廷璋自己也不确定了。
少年人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她撇嘴笑了笑,意味深长。
钟廷璋一分钟忙了八百个动作,又起身去看锅中的粥如何,状似无意地转移话题:“那天你想要我答应的条件是什么?”
夏怀夕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那晚用团结日的大火做赌注,不过是为了阻止了这场大火将纵火犯绳之以法之后,能够让钟廷璋答应自己和冰如把那破红线一牵,自己好完成任务赶紧从这个世界跑路。
这下好了,大火没阻止成,自己想立刻跑路的计划也完全泡汤,还是要跟着剧情继续走下去再伺机而动。
夏怀夕避重就轻道:“反正条件也没完成,问那些做什么。”
“不过呢,你可以放心。”夏怀夕从人手中接过蒸汽腾腾的一碗粥,咂咂嘴巴,“我会继续帮你的。”
钟廷璋眸色一顿:“帮我?为什么?”
“为了事成之后你也可以帮我啊。”夏怀夕毫不掩饰,“而且——”
“我第一次就和你说过的。”
“四殿下,我们是同伴。”
——
大火后的第三日入夜,昏迷了良久的钟铭德终于悠然转醒。
他费力地支撑着垂下的眼皮,扯着嘶哑的声带□□侧守着的内宦与夏天无。
夏天无悬着的心终于又一次落了地。
这些年来侍驾左右,钟铭德的身体一年比一年肉眼可见地衰老下去,萎靡的精神像是绷着一根弦,不知道哪一次昏去就会彻底崩裂。
即使他三缄其口,即便钟铭德天威犹在,但人状态的变化又如何瞒得住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皇子之间的暗涌越向明面上四溢。
大结局终章前的狂风已经出现端倪,众人要为自己的最终结局搏一条出路。
钟铭德靠在枕垫之上缓了许久,才含混着开口问到:“这几日……可有……?”
夏天无恭敬地叩首:“回陛下,一切无恙。只是——”
“团结日当晚南城大街骤然起火,火势迅猛,死伤百姓……尚在统计。”
“什么?!”
钟铭德甫一听闻,咳得声嘶力竭。
那日他昏迷时刻尚早,大火还未燃起,才一睁眼便是这样的消息,一时间有些经受不住。
夏天无将头压得更低:“陛下莫要忧心过度再伤了身子。当夜潜火队反应迅速,虽然大火在风力之下燃烧迅速,但四殿下还是尽力减少了伤亡损失,现已全部扑灭。”
“臣依据您一直以来的吩咐将裁决之事交由丞相与枢密院商议下令,大人等夙兴夜寐,如今灾后之事已井然有序调度之中。”
钟铭德双目怒睁,浑浊的瞳孔此刻扫视着这大殿之中众人喊着“陛下保重龙体”而低垂的头颅,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三天前在贤妃寝宫之内的画面。
好似不过睁眼之间。
确也不过睁眼之间。
所有人都永远垂顺地向天子之威低眉俯首。但庞大的王朝不过遵循既定的轨迹隆隆运转,在他无法支撑起这巍巍皇权之时,流露出全然不需要他这具残败的躯壳的顺理成章。
他们跪拜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将行将就木的枯朽灵魂妥帖遮掩住的绛纱官袍。
这是一种乖顺,一种乖顺下蛰伏的等待。
钟铭德骤然有些想要发笑,独坐高台千般岁月,分明自己早已深谙此节,
却为何仍是一股深彻骨髓的疲惫弥漫心头呢?
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无力的悲哀。
他微微阖上眼,将一声几乎要逸出唇边的叹息生硬地压在了喉咙深处。
“父皇,儿臣仍有一事相禀。”钟廷璠持玉笏侧出一步,“年近岁末,各处官员考功司奏报陈杂,吏部升降臣子之文书多有上呈。”
“儿臣奉旨协理清查核实吏部所整理出的部分升调官员档案,见洛州知府冯庭玉考评‘卓异’,报中录其‘民户生计稳定,三年内垦田倍增而无水火之患寒热之疾。’”
“但儿臣前段时间自东南处巡访,途径洛州之时曾入田与百姓交流。话语间农耕者道上年仲夏时周县突逢疾雨而河堤未在雨季前修缮,导致周县半数农田因河道崩溃而尽数被淹。此事在吏部陈册中并无记载,儿臣也是见此人之名擢升户部度支司员外郎才想起此事。”
钟廷璠低垂的眉眼稍斜,余光看向另一侧的钟廷珪与身后朝臣。
“不知冯知府这一升迁……是否有异?”
吴志白闻言紧急道:“陛下!吏部收归各州所报情况,皆有州县文书为凭,洛州呈报之中周县去年垦田数据印章俱全,具可查证,而周县堤溃之事,截至今日吏部也未曾听闻啊!”
“吴大人所言倒是我亲身耳闻百姓之言有错漏了?”钟廷璠面色不改,“父皇,即便岁收为实有可查证,但功过相抵也应在记载翔实的基础之上。若冯庭玉治下确有此事而吏部无相关文书,是洛州瞒报,还是我吏部疏漏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