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女驸马

　　“不必。”

　　“那……云爷莫不是心里有人了？”翠缕语气开始逐渐八卦起来。

　　湘云的眼前晃过两个人影儿。一人大红宫装，一人紫衣淡雅。
　　不不不，若说她男子身份的嫁娶，不应该是与那可怕的两位贵女。
　　还是与姐妹们重聚，来得重要。
　　湘云想起林家妹妹那张清瘦的脸，一双似蹙非蹙罥烟眉，总含着几分愁绪。
　　还有薛家宝姐姐那张丰润的脸，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总是温和端庄。

　　【可算来了。咱们合计合计，怎么把林妹妹抬进门做正室，再把宝姐姐收了做偏房？】

　　湘云念及宝钗，心里一动。
　　她为人处事，圆融周到，胸中自有丘壑。
　　若能得她相助，眼下这些人情往来，便都有了着落。
　　薛家虽然在下坡路，然而究竟是几代皇商，背后关系盘根错节，对自己这个根基浅薄的探花郎，更是天大的助力。

　　“翠缕。”湘云忽然开口。
　　“哎，爷吩咐。”
　　“薛家的铺子在哪处，你可晓得？”

　　翠缕怔了一下，眼睛随即亮了：“爷问的，是宝姑娘那个皇商薛家？”

　　“正是。”

　　“知晓，怎么不知晓！”翠缕来了兴致，忽然想起来湘云在贾家常常和宝钗同吃同住，莫非……
　　“薛家在京里的铺子好几处呢。最大的一间在东市口，专卖南边的绸缎香料。西市还有一处，卖的是各色珠宝首饰。爷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闻说宝姐姐，时常会去铺子里瞧瞧？”

　　“可不是！”翠缕的话匣子彻底开了。
　　“咱们那位宝姑娘，真是个女中豪杰。她那个蟠大爷是个不成器的，成日价斗鸡走狗，逛花巷柳。薛家的生意，倒有大半是宝姑娘撑着呢。听人说，她每月都要亲自去各处铺子查账，一待就是大半日。”

　　湘云心里便有了计较。
　　若是在铺子里偶遇，以探花郎的身份，倒也不算唐突。

　　她踱到那架穿衣镜前，打量着镜中人。
　　眉眼清俊，唇红齿白，一身官服衬得一张脸越发小巧。
　　褪去女儿装，倒真像个翩翩少年郎。
　　怪道那些公侯府的小姐们，一个个都巴巴地往前凑。

　　“呸。”湘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啐了一口。
　　她从没想过，自己躲婚，竟躲到了金殿之上。
　　更没想过，会被昭明公主一眼相中，稀里糊涂应了婚事。
　　眼下，竟又盘算着去娶薛宝钗。

　　“我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湘云喃喃自语。
　　【宿主，这叫泼天的富贵。旁人求都求不来呢。】

　　“这样的富贵，我宁可不要。”
　　【当真？那宿主把这探花郎的乌纱帽还回去，再做回史家那个寄人篱下的史大姑娘？】

　　湘云不说话了。
　　回去？她是不可能回去了。
　　做了这“史公子”，她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阔。
　　再不用对着那些亲戚赔小心，再不用为了寻个好人家字斟句酌，更不用理会那些明里关心、暗里盘剥的嚼舌根子。

　　“罢了。”湘云叹了口气，“既来了，就安生过罢。”

　　更鼓敲过，月影儿悄悄爬上窗纱。
　　湘云进了里屋，只觉得一身骨头都散了架。
　　她褪下那身织金的官袍，换了件松快的藕荷色小袄，便歪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一根指头也懒怠动了。

　　她仰面躺着，怔怔望着帐顶的素纱。
　　赏花宴……公主究竟是何意？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还有那南安郡主，倘若她也到场……

　　湘云打了个寒颤。
　　这可热闹了。
　　三个人一台戏，也不知该怎么唱，又该怎么收场。

　　【放心，有本系统在。】

　　“你又能如何？”

　　【我能时时瞧着公主与郡主的心思。】系统颇为得意，【眼下是这么个数：公主对你的情意值是七十五，南安郡主对你这位‘探花郎’的好奇值是四十。】

　　“好奇值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她对你的兴致。这数过了六十，她便要主动寻你了。若是过了八十，那便……嘿嘿嘿。】

　　湘云阖上眼，拿手里的团扇盖住了脸。
　　“便如何？”

　　【便要来撩拨你了！郡主的手腕和套路，你熟，毕竟83次……好好好我不提。总之到那时，你左边一个公主，右边一个郡主，想一想，何等快活！】

　　湘云抓起个软枕，奋力朝空中砸去：“滚！”
　　自然是砸不着来自21世纪的硅基生物系统的。

　　【罢了罢了，不与你顽笑了。早些睡罢，明儿还要上朝呢。对了，提个醒：明早朝会，太子要提今年围猎的事。】

　　“什么？！”
　　【皇家秋狝，一年一回的旧例，太子身为储君，自然要主理。你是新科探花，如何能不去？】

　　“那岂不是……”
　　【不错，公主、太子、三皇子、尔朱豪、南安郡主……一个不落，全都要齐聚猎场。】
　　系统字里行间里满是看热闹的兴头：【这出戏，是唱定了！】

　　湘云彻底没了睡意。窗外月华如水，秋虫唧唧。
　　她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公主最后那个眼神。
　　还有那句话……
　　“你如今，是本宫的人了。”
　　湘云抬手，又捂住了脸。

　　【翰林院并大内一日游毕。宿主血气折损二十，心神折损三十。疲乏值满。察得宿主记忆深处有断裂，正在回溯……】

　　是啊，这还是湘云入职翰林院的第一日。

　　【新手关照？不存在的。开局即是修罗场。】
　　【宿主，你以后的福气还长着呢！~】系统阴阳怪气起来。
　　【福气就是成为皇家限定版工具人，从此996是福报，007是常态。恭喜宿主解锁“皇家赘婿”隐藏身份。】

　　等一下，她怎么今日，就应了公主做驸马了？！

　　【数据回溯完毕。结论：宿主因CPU过热，自主触发了“激情下单，概不退货”模式。】

　　湘云扶额。
　　【标准懊悔起手式检测成功。】

　　原本今天在元春那里，灵机一动，想的是将林妹妹和宝姐姐一并娶进门来。

　　【哦豁，宿主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初始目标了？】
　　【检测到宿主初始存档目标：“黛钗双收·逍遥游”HE路线。】
　　【系统评估：该路线规划逻辑混乱，情感线复杂度EX级，达成概率低于0.01%。宿主打算开启“探花身份救钗黛”副本，却在出了新手村门口直接被主线剧情NPC昭明公主拐走。操作堪称史诗级灾难。】
　　【我为你规划的“蘅芜苑品蟹赋诗”双人任务、“潇湘馆月下联句”羁绊剧情，剧本都写好了！连黛玉会在哪个字上刁难你、宝钗会怎么帮你圆场，台词都润色三遍了！宿主，我的黛钗CP啊！嘤嘤嘤～】

　　湘云原想着，再过个一年半载，便请了外放的旨意，天高皇帝远，带着一家子美眷，去做个逍遥县令，岂不美哉？

　　【美哉？您这是把封建王朝婚姻法和官场生存法则当成过家家了。天真值严重超标，建议立刻重修《大周律例》和《为官之道》第八节：外放申请的八百个坑。】

　　怎么到头来，倒成了尚公主的驸马？！！
　　啊啊啊啊啊！

　　【路线偏移率180%。导航终点已从“钗黛后宫（伪，只是她们借你这个探花壳）”强制变更为“大明宫单人囚笼”。】
　　【恭喜宿主解锁隐藏成就：“一失足成千古驸马”。】
　　【姑娘这冲动行事的性子，也该改改了。您自个儿想想，怎么就应了公主？】

　　“我记得……倒像是被太子气着了？”
　　湘云有些恍惚。

　　【确认。触发关键词：“太子”、“尔朱将军”、“肌肉男”。宿主“护食”本能被激活，醋意值瞬间飙升至阈值上限，导致逻辑判断模块临时宕机。】
　　【翻译成人话：吃醋吃到脑子短路。】
　　【本系统瞧着，太子殿下那番话，提起那尔朱将军和你怎么健身都无法达到的肌肉男体格，让宿主你脑海里幻想出来的公主和肌肉男的不堪画面，气得你去找公主答应做驸马，倒像是太子与亲妹妹公主殿下合着伙儿，给你使了个激将法。只可惜我没有证据~~啷个哩个啷~~】
　　【但有一说一，宿主你这占有欲来得也太猛了。人家公主和你才认识几天？您这就开始“她只能是我的”了？这和公主对于你和南安郡主目前看起来还是莫须有的事情好像如出一辙。恋爱脑晚期，建议住院。】

　　“你很开心吗？”湘云嘟嘴。

　　【哟，还知晓嘟嘴了？刚才答应当驸马的时候怎么不嘟？】
　　【警告：公主殿下“情缘攻略”技能等级疑似S+。宿主当前防御力为0。请宿主尽快升级“恋爱脑防火墙”插件。】
　　【温馨提示：色字头上一把刀，宿主等于是因为私人占有欲，就答应做驸马，蹚这朝堂权谋的浑水了，算是公私不分，端的是危险操作。】
　　【且，重要剧情节点“女驸马的洞房花烛”依然处于无攻略状态。总不能不脱衣服，然后绑上我从现代给你带来的小玩具吧，太容易被发现了。不过有一说一，那些小玩具倒是很多真人无法达到的功能，伺候公主用的上，殿下好评率99%预定～剩下1%是怕你操作失误把人吓着。】
　　【重点是洞房之后怎么办？宿主你倒是给个章程啊！】

　　湘云烦闷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软枕里。
　　“罢了，罢了！不想了！头疼得很，先睡了再说！”

　　【所有未处理的感情线BUG，将自动转入后台挂起。包括但不限于：】
　　【1. 黛钗双收计划，破产风险。】
　　【2. 公主洞房夜，性别暴露概率98%】
　　【3. 太子可能不想笼络你，朝堂危机增加。】
　　【4. 驸马身份曝光后，社会性死亡预警。】

　　【但宿主选择：睡觉。】
　　【行，您是探花主角，您说了算。】
　　【虽然我很想掀开你的被子吼一句“起来解决问题”，但算了，让你睡吧。】
　　【反正明天醒来，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系统切换古代语气：探花郎这神思已是倦了，再想下去也无益。不如安歇，奴家为姑娘奏一曲催眠的清乐何如？】

　　湘云未答话。
　　系统一扫描，榻上的人呼吸已然平稳悠长，竟是睡熟了。

　　【……】
　　【好家伙，心是真大。不愧是喝醉酒可以在芍药花里睡着的史大小姐。】
　　【睡得这么香，梦里大概正在和公主殿下花前月下呢吧？】
　　【晚安，我那作死的宿主。祝您今晚做个好梦。梦里娶到黛玉，纳了宝钗，左拥右抱，人生赢家。】

　　【宿主已进入休眠模式。“黛钗线”攻略进度-50，“公主线”强制开启。】

　　【百合八卦系统·交互】宿主已离线，但梦境副本即将开启。请选择今晚的梦境主题：
　　A. 【潇湘旧梦】与林妹妹重温竹下联诗的旧时光。
　　（系统推荐：可有效对冲“公主线”带来的精神冲击，但有45%概率醒来后陷入更深的惆怅。）
　　B. 【蘅芜之约】梦回与宝姐姐扑蝶的午后，偷闻冷香。
　　（系统推荐：能暂时稳定情绪，但有60%概率加剧对“黛钗双收”路线的执念，导致明天继续作死。）
　　C. 【皇家预习】预演与公主共掌宫灯、同观星辰的未来（天文台篇剧透预警～）。
　　（风险预估：有75%的概率因代入感过强，彻底锁死驸马路线，再无回头路。）
　　D. 【空白梦境】啥也别想，一觉睡到大天亮。
　　（风险预估：精神值恢复最快，但将错过一次宝贵的心理建设机会。直女发言天花板专用选项。）
　　E.【隐藏款，灰度不可选。】

　　【系统检测到宿主潜意识选择了D。……我就知晓。】

　　不久后，月上枝头。

　　【叮咚～检测到宿主梦境。】

　　榻上，郡主的指尖在她锁.骨上画着圈。
　　“史湘云，你说你这身子骨，藏着掖着做什么？”

　　湘云闭上眼，呼吸急促。
　　“怕被人发现？”郡主凑近她耳边，“还是怕自己太喜欢？”

　　没等回答，郡主已经……

　　“别……”
　　“别什么？”郡主笑意更深，“说清楚，姐姐才知晓该停在哪里。”

　　湘云说不出话。
　　那晚的一切，持续了很久。
　　郡主像个贪心的人，不肯放过任何一处。天亮时，湘云几乎站不起来。

　　“下次见。”郡主临走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记得想我。”

　　湘云从榻上惊醒，浑身冷汗。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月光如水。

　　湘云坐起来，“该死……”湘云咬牙。

　　【宿主，你这梦境，啧啧啧。】

　　“闭嘴！”

　　【好个史探花，你如今可是御笔亲点的驸马爷。若叫昭明公主晓得了，你对着南安郡主还能起些不该有的念头……】

　　湘云浑身一僵。
　　不错，她现在是史湘云，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更是昭明公主亲口讨要的未来驸马。
　　公主若知晓她曾与南安郡主有过那等纠葛……

　　不，何止是纠葛。
　　那女人自信满满的话，在湘云心头。
　　“你的身子，早被我教得，只认得我一个人了。”
　　郑婉宁那个可恶的女人！

　　她忽地坐起，趿了鞋，走到桌边。
　　桌上一套官窑青釉的茶具，茶是早就凉透了的。翠缕日里忙碌，颇为操劳，她便让她歇息着去，不用值夜，是以此刻，无人倒茶。
　　毕竟女扮男装后，她乃是一金陵白身，亦不比在侯府的锦衣玉食了。
　　侯府之时，每日值夜的大小丫鬟便至少有两个。
　　湘云拿起茶盅，仰头灌下。

　　【啧啧，这旧梦重温，滋味很足？嘴里念着要和公主先婚再和离，心里却惦记着郡主床笫间的高超功夫。史大探花，你这算盘打得，我都替你脸热。】

　　湘云将茶盅重重搁在桌上。
　　她压低嗓子怒嗔：“闭嘴！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冰冷的茶水滑下，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南安郡主，那女人太可怕。
　　可她如今是探花郎史湘云，青衫磊落，一心只想在这朝堂上安稳度日，将那些荒唐事都埋了。

　　谁知今日在宫里……
　　日后做了驸马，怕不是更加时常，在皇家迎来送往中碰到郑婉宁。
　　万一叫南安郡主认出来……

　　【叮咚，掉马预警！～】

　　湘云不敢再想。

　　更要命的是，前头躲着狼，后头却来了虎。
　　昭明公主那双含情目，日日落在她身上，也是个天大的麻烦。
　　公主那里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
　　郡主那边又要时刻留神避着。
　　朝堂之上，更是步步都要小心，不能露出半点女儿家的行藏。

　　她伸手按住发痛的额角，阖上眼。
　　不能再想了，今日还需去翰林院值班。

　　早餐后，自上了马车去翰林院。

　　一声“吁……”，马缰勒紧，车轮滚过青石板，碾出悠长的咯吱声。

　　晨光从车帘的缝里探进来，照在史湘云脸上。她从混沌的瞌睡醒转，头脑发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倒不是因为在公主那里喝了酒所以宿醉，是脑子里塞了太多东西。
　　她只想安安稳稳做个编修，领朝廷的俸禄，躲开所有麻烦。至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各住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上上大吉了。

　　“大人，翰林院就要到了。”车夫在外面说。

　　史湘云掀开车帘一角。
　　长街热闹，人烟阜盛。卖炊饼的担子起了炉，吆喝声传得老远。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街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领着几个小厮，在绸缎庄门口同掌柜说话。
　　那人穿一身半旧的青色小甲，头发梳得干净利落，眉眼间顾盼神飞，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的丫鬟。

　　是紫鹃。
　　林黛玉身边的大丫鬟。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娶黛玉！
　　这念头自昨日里一起，就像春日疯长的野草，占满了她的心。
　　尚在大观园之时，她看着黛玉宝钗两情相悦，却终究要嫁人，自己却半分忙也帮不上。
　　如今她得了男子身份，手握功名，若是做了驸马，背后还有个公主做靠山……她为何不能将她们都护在自己翼下？

　　娶黛玉为妻，再纳宝钗为妾。
　　让她们都跳出贾府那个泥潭，从此姐妹相伴，再无愁苦。

　　史湘云的手已经抬起来。

　　“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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